我們從紅海渡假村再次回到開羅,迎接我們的依舊是一片黃沙與迷濛。公路兩旁的低矮圍牆,緊裹著那些大大小小的金字塔。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過於四千五百年前為胡夫三代法老所建的陵寢——胡夫金字塔、卡夫拉金字塔與孟卡拉金字塔,也是至今唯一留存的「世界七大奇觀」。

這裡曾經是1943年「開羅會議」的會場,邱吉爾、羅斯福與蔣中正等人都曾在此商議世界局勢。金字塔在一旁矗立,時光的重量和政治的身影,讓這頓午飯,注定不只是吃飽而已。
走入飯店庭園,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遠方幾乎觸手可及的胡夫金字塔。它就那樣靜靜矗立在天際,和近在眼前的花園、噴水池、修剪整齊的綠樹交織在一起。

古老與現代竟能如此並肩而坐。我們落座餐桌時,心裡浮現的不是飢餓,而是恍惚:眼前的景象,宛如歷史與旅人的饗宴。
飯店大廳的設計延續阿拉伯風情,高挑的拱門,幾何圖案拼接的石材,燈飾投下金色光暈,像是把人從沙漠的烈日帶進一座光影遊戲場。
化妝室的設計也是一絕----色彩繽紛的玻璃燈,映照出一種東方神祕的氛圍,八角形的洗手台,讓我們恍若走進一部古老的阿拉伯傳說。

自助餐檯上,擺滿了各式料理。冷盤區的新鮮沙拉、燻魚與起司,色彩繽紛,令人食指大動。熱食區則是多國風味並陳:烤雞、牛肉、義式焗烤,甚至還有「照燒雞」這樣熟悉的亞洲味道,彷彿向世界各地的旅人致意。
甜點檯更是華麗至極,蛋糕、馬卡龍、慕斯和水果塔一字排開,繽紛得像是小小的藝術展。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中東傳統甜點。滿滿一桌的巴克拉瓦(Baklava)、Basbousa、裹著開心果的甜卷,閃爍著糖漿與蜂蜜的光澤。每一口都甜得直接、濃烈,像極了中東文化給人的印象:毫不掩飾,熱情奔放。吃多了難免膩口,但在這個場景下,卻也忍不住多嚐幾塊,想把「異國」嚐進記憶裡。


旅行中,味蕾與景點的交融,是一場美麗的邂逅。
窗外,是矗立四千五百年的胡夫金字塔;桌上,是當代文明的飲食盛宴。時間在這裡穿越與交疊著。
當年在此開會的世界領袖,是否也曾端起茶杯,看著窗外那座同樣的金字塔,心中思忖著各自的難題?
而我們這些旅人,與歷史擦肩的方式,是透過食物。在閒聊笑鬧間杯觥交錯。對比著遠方金字塔的沉默,這一刻既輕盈,卻又厚重。
旅行,不只是走訪古蹟,也不只是嚐遍美食,而是這樣一種奇妙的體悟。黃沙與花園、遠古與現代、嚴肅的會議與旅人的歡笑,在一頓飯裡激盪著。
走出飯店時,陽光依舊刺眼,金字塔依舊沉默。而我的胃與心,卻已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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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吉薩金字塔區,大大小小的金字塔與人面獅身像,以亙古的姿態俯視著大地。
我站在現場,聞到混雜著汗水、動物糞便的氣息;目光捕捉到身著傳統長袍的商人、繽紛裝飾的駱駝與馬車,竟與從遊覽車鑽出的露背洋裝女、短褲T恤男、戴著大墨鏡的時髦遊客交織在一起。

這齣宛如時空錯置的戲碼,究竟是對古文明的緬懷尊重?還是當代埃及觀光產業的經濟盛宴?我無法立刻給答案。
吉薩金字塔區佔地遼闊,我們搭乘園區遊覽車自入口直奔胡夫金字塔。即便身在埃及首都,腳下依然是千百年如一日的沙漠起伏。
數十隻駱駝安靜地跪地等候,溫馴地讓遊客騎上牠們的背。
我們也順勢展開一列隊伍,隨著駱駝緩步而行,彷彿回到古代,見證一支支馱著香料與貨物的商隊穿行於黃沙之間。駝鈴聲響起,那蒼茫之感--
此刻,一首詩不覺浮現心中--「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唐陳子昂‧登幽州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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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夫金字塔雖開放內部參觀,但因通道狹窄低矮、空氣不佳,我與旅伴選擇在外仰望。即便未能入內,三座金字塔在沙漠天際線上的身影,仍足以令人震懾。四千五百年前,古埃及人是如何開採、搬運、堆砌這些巨石?至今依舊是未解之謎。我站在金字塔腳下,心裡浮現荒誕的念頭:若法老王重生,從高處俯視我,是否也會把我視作螻蟻?人類的命運,在偉大與渺小之間,始終沒有答案。
卡夫拉金字塔前,就是舉世聞名的獅身人面像。它靜靜佇立,守望千年。至今仍無人能確知建造者與年代,只能從雙爪間的「記夢碑」殘文裡,拼湊些許痕跡。歷史留下的空白,終究只能靠人類的想像去填補。

然而,壯麗的震撼並未掩蓋現實。埃及的治安實在令人憂心——有位團員在人面獅身像附近拍照,卻被警衛一把搶走手機,最後竟得花五美元贖回。那一刻,我深切感受到文明的兩難:一邊是見證人類榮光的古蹟,一邊卻是當下社會的混亂與脆弱。
吉薩金字塔,作為「世界七大奇觀」中唯一尚存的奇蹟,見證了四千五百年的風沙,也留下無數未解之謎。它提醒我們:文明的偉大與社會的現實,總是並存。而埃及,在阿拉伯人治理下,未來將走向何處?也許只有時間能告訴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