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女不獻身
王廷禁衛軍扮惡徒潛入神殿後院的隔日,司清悅將自個兒的寢房重新佈置一番,盡量讓此空間變得易守難攻,並把許多「武器」……例如銅製燭台、掃把、剪子、小刀等等尋常之物明裡暗裡、或擺放或暗藏在房中四周。
昆拿在首次遣人劫她入宮大大失利後,難保不會很快地再有第二次,無人可依的她需得想方設法自保。
然,她東想西想,做了那麼多防範,千算萬算都料不到那一頭雪原孤狼會去而復返,在她歷經那樣混亂的一夜後,大灰狼給了她與整座大神殿的人前所未有的驚心動魄。那一頭巨大的雪原灰狼就如天降奇兵一般,在她帶領眾人作早課,為百姓們祈福之時,忽地從神殿挑高的大樑上一躍而下,可想而知啊,猛獸入人群,登時嚇得眾人驚聲尖叫、四下躥逃。
大灰狼巡視般徐徐踱步到司清悅身邊,身為神女的司清悅驀地領略過來,那灰狼便是前夜裡趕來為她逐惡徒的那頭猛獸。
牠是為她而來。
「大家別怕、別驚,飛腿大爺不會傷害無辜善良之人,牠是……是神使!」司清悅很快釐清思緒,飛撲到猛獸身邊,雙臂甚至親暱無端地攬住灰狼頸項,一張雪白妍容更是抵將過去,抵入那毛茸茸的狼毫堆中。
她嗓聲堅定又道:「我在大夢中見過牠,神使降臨,賞善罰惡,善者無災且受庇護,惡人有難無可救贖,牠是最強又最最公道的。」
神女信仰在西薩本就廣為流傳,而今「神使」降臨還被認實了,初來乍到的飛腿大爺想耍狠都狠不起來,現身的頭一日就莫名其妙被眾人給崇拜上。
是夜,當司清悅功德圓滿地完成每日必行的晚課,浴洗後回到後院住處,就見大灰狼盤踞在她的寢房門前,那一刻終才覷出猛獸真正的心意。
灰狼是特意來為她守夜的。
有牠守著,即便昆拿王世子再遣人欲將她綁走,牠都能鬧出大動靜。
「多謝。」司清悅鄭重道謝,躊躇片刻終是忍不住問:「那人……伊古穆狼主……野力……他說閣下與他是好朋友,所以是他請飛腿大爺幫忙,為我守夜護我無虞,是嗎?」
巨獸甩了甩那一身柔軟皮毛,在廊下燈籠火的照映下,牠渾身毛色灰中帶銀光,兩耳的尖尖處以及眼窩子則黑得發亮,大狼在毫無表情時流露出來的原是無比寧靜的猙獰,豈料牠鼻頭一抽突然打了個大噴嚏,自個兒表情一頓,牠眨眨眼咧開大嘴露出銀牙,好像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瞬間所有威勢化為烏有。
司清悅被大灰狼憨笑的模樣給弄懵了,腦海中竟浮現阿力那張憨笑的面龐,可是那男人根本不是她以為的那樣,她熟識的那個阿力其實不存在。
胸中不住作疼,她深吸一口氣試著慢慢緩和,然,似是動物敏銳靈性感受到她的內心波動,灰狼忽地朝她挪靠過來,原是站著的她這會兒只得斂裙而坐,就坐在廊下石階上,任由猛獸將毛茸茸的大腦袋瓜往她膝頭上擱。
好……好可人意兒啊!
司清悅感覺一顆心快被融化,嘗試著將五指探入那濃密狼毛裡,帶著活潑生氣的溫熱感一下子從指尖竄入,直通通流入心窩。
奇妙的是,她心中對如此靠近她的這一頭巨獸再無半點驚懼畏怯之心,她彷彿碰觸到牠的靈性,最最純粹的神識不分人或獸,敞開五感和心房便能交流。
她發現自己似能讀懂大狼的眼神和心意,牠說,牠喜歡她。
「唔……嗯……我知道了,謝謝。」司清悅不由得紅暖雙頰。
飛腿大爺鼻子不通般呼嚕嚕噴氣,雙耳和額頭抖動著,表情有些怪——
身為伊古穆狼主的那傢伙當初執意要潛入西薩,一潛還潛到西薩神女的身邊,騙了妳大半年,那是他自個兒造孽,可不關大爺我什麼事兒,我是無辜的!
聽懂也看懂了大灰狼要表達什麼,司清悅心跳小漏半拍。
好一會兒她才嚅著唇慢幽幽問道:「伊古穆……野力他……飛腿大爺可知他這時候人在何處?我其實有些話得同他好好談過,卻不知他忙於何事?」
「哈、哈啊——凹嗚嗚——」飛腿大爺晃動狼首蹭著姑娘家的香膝,正所謂有蹭有還,牠對人家姑娘有問必答。
嘿嘿,他正打算要給某人難看,以洩心頭之恨中啊!
「……某人是誰?」司清悅不解地眨眨雙眸。
自是得罪了伊古穆狼主,讓他不痛快之人。
司清悅仍一頭霧水,但沒再執拗地追問下去,只覺得她就守著大神殿這兒,那男人總會再來尋她,屆時見上面,她定能與他好好談過,所以就以不變應萬變,正心自齊,守靜以待。
「謝謝你在這兒。」她柔聲道謝,由於心頭發癢,手指亦有些發癢,禁不住便一把將毛茸茸又暖烘烘的獸首攬入懷中,而人與獸的靈通無阻,感覺就像多了一個可靠誠摯的朋友。
姑娘家的纖纖十指揉得猛獸好生受用,飛腿大爺的狼喉中滾出呼嚕嚕的聲響,微張著大嘴露出銳利銀牙卻無絲毫威嚇意味,就是舒服到一時間難以堅持孤狼的「尊嚴」。
秋夜迷離,秋風瑟瑟,然,仰望高懸於寶藍穹蒼上的那一彎清冷月色,姑娘與大灰狼的內心都有暖意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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