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和一些北漂,考完中戲南下又去上戲,在上戲附近潮濕的充滿霉味的小旅館,三月陰冷的那些日子里,我最難忘的竟是上戲對面的那幾家小店鋪,具體的情形已經忘了,衹記得做面師傅在熱騰騰霧氣中的身影和那一碗無以倫比美味的大排麵,店鋪墻上就是這樣貼紙的,是那種常年烟熏汎黃了的紙,上面是工工整整地楷書,筆畫閒有一點點趙孟頫的味道,想必是戴著圓圓的眼鏡的瘦瘦的老先生,搖頭晃腦寫出來的呢。
那些日子,我天天吃大排麵,品種也不多,根據面上的菜料名字就有了變化,我衹記得有一種,上面放著一種碎碎的有些微酸的腌製過的蔬菜。這種味道,曾無數次地占據著我的回憶。後來,在日本,遇到過上海人,説起大排麵來,對方笑著説:那是典型的上海庶民料理啊。可見我這庶民的口味還是蠻精準的。
日本有一種腌製的菜,叫“高菜”,那些年來,我一直固執地以爲它就是那些放在大排麵上的菜。直到今年飛機在上海經停三個小時,我和友人在候機大廳裏轉悠時,我一眼看到:哇,這就是大排麵。 一味入口,我竟是感動的想落淚,那些青春的回憶啊,點點彌漫開來。
友人後來有在上海停留一宿,念及我的情牽,竟是帶回來兩袋“美味雪菜”,原來這便是放在大排麵上的那種腌菜啊,那個晚上,博奧出差,夜讀第二卷資治通鑒,讀至漢紀六裏的一段民有歌淮南王者曰:一尺佈,尚可縫;一斗栗,尚可春,兄弟二人不相容。突兀地就想起冰箱裏的“美味雪菜”,悄悄下床,關上客廳的門,細心地煮了一碗我記憶中的大排麵,配上一小杯清酒,慢慢地吃,懷念著我那些北漂的朋友們,鍾華,趙義,高一功們,還有那個會唱安徽小曲的瘋瘋癲癲的小女生,欸,那些日子啊。
擡眼看,已是第二天了,細細地刷了牙,關掉燈,悄悄地上床,博奧的呼吸均匀。關掉心裏的那扇門,明天還要像旅館的女將一樣,打點精神,走入現實呢。 剩下的半袋雪菜,不知何時才能有心情有時間去享受了呢,有了這種小期盼,日子竟是快樂了起來。我的幸福就是這樣的質樸和微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