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夜深,夢雲潭獨自到了那個術士的房,想看看什麼叫「煉丹」。
那術士果然還未睡,在床上打坐,地上放了個小金爐,那爐裡薄薄的冒出白煙,引來一些毒蟲,相爭著要爬進那小爐裡。
不過,因為夢雲潭闖了進來,那些蜈蚣、蜘蛛什麼的,立刻逃得一隻不剩。這一動作驚起了術士,術士驚訝又慌張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對著金爐翻來弄去,找不出蟲子逃命的原因;夢雲潭就坐在一旁椅上看著,暫時還想逗他一逗。
一進房夢雲潭就發現了凝聚著不散的一股濁惡之氣,那氣息絕非善類,因此夢雲潭也不會對這人有好感。同時,也認同了小酒那臉厭惡的表情。
夢雲潭稍稍知道,人有所求,往往是自身缺乏之物,但若要求長生不死、返老還童,卻已經超出了天地常理的規律,根本是不可得的妄想。
為了這些妄想,人會做到什麼地步呢?
夢雲潭走過去,一腳踢翻了那個招邪的小爐。
天剛亮,術士就把兩徒弟叫醒,一臉陰沉,早飯也不吃,也不急著趕路,卻是叫徒弟跪在面前受審。就為了晚上無端翻覆碎裂的丹爐。
一對師兄妹就跪在師父面前,沉默無語,碧璿臉上還有驚恐,她雖不知師父出了什麼事,但知道肯定和媧皇娘娘有關,而那丹爐是師父最重要的東西,裡面有皇帝要的仙丹,莫名打翻了師父非得氣瘋不可!
所以,才一大早就來審問是他們師兄妹哪一個把邪物帶了來。
小酒好不容易總算清醒,到底還是同情碧璿的,終於願意和夢雲潭好好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好。
「夢夢,妳管嗎?」
「為什麼不?碧璿是玉石,我若不夠格替媧皇管管,還有誰夠資格?」
「那好,昨天是不是妳搗的鬼?」小酒抓著了柄,追問起來。
「搗鬼?我可沒做錯什麼!那老頭使邪術,我一腳踢了那個壞東西!」夢雲潭向來這般理直氣壯。
「喔!邪術!我差點忘了那老頭不是好東西!」小酒一臉恍然大悟,走過去對那術士不停地聞聞嗅嗅。
「小酒?」夢雲潭困惑。
「這老頭修煉邪術已久,恐怕還很受當朝皇帝的重用,可是骨髓裡都是邪術製丹的毒素,沒救了,不如夢夢妳直接也一腳踹死他。」小酒說著,還真拿自己的腳在術士的背上比畫。
碧璿一聽,把頭低得更低了。
夢雲潭確定小酒不是在發酒瘋,便問碧璿:「妳看怎麼樣?」
碧璿低著的頭沒有抬起,只拼命的搖頭。這一動作不小,術士當然看見了,立時拍桌大罵。
「是妳!果然是妳!說!妳這妖孽把什麼骯髒東西帶進來了?」
碧璿被嚇了一跳,身子縮了起來,看起來極怕的樣子,往她師兄那靠過去了一點,身體發著抖。
「還不快說!妳這蠢物,連說話都不會了嗎?」術士氣得站了起來,抽起早就準備在一旁的楊柳枝條,作勢要打。
碧璿害怕那東西,情急之下哭了出來:「是、是媧皇娘娘!媧皇娘娘來了……」
聽到這含淚的一句,夢雲潭和術士一起愣了!
那術士回神的第一件事,便是關上門窗,拉起了她們師兄妹,直接問起媧皇娘娘的事。
舉凡媧皇娘娘何時來?為了什麼事情來?為了誰來?這一類,無論大小,能問的一股腦兒都翻出來問,接著匆匆忙忙的交代了少年出外備置祭品,一方面叫碧璿準備新衣熱水,他要沐浴更衣祭祀媧皇!
夢雲潭拍著自己的腦袋,小酒看著,也拍夢雲潭的腦袋。
又剩下夢雲潭和小酒兩個。
「夢夢,妳最討厭的事情又要來了。」小酒伸著脖子看向出門去的師兄:「妳不阻止嗎?」
「先別說這,小酒妳看,那個男孩是不是有些古怪?」夢雲潭轉頭看小酒。
「可能是腦子壞了。這些術士心腸大多烏黑,為了煉丹,把徒弟的命也煉掉的傢伙比妳想的要更多!夢夢啊,那男孩子氣血兩虧又虛不受補,恐怕也是個長不大的。」
「碧璿不知道嗎?」夢雲潭看著小酒。
「這個我也不知道啊!」小酒學著夢雲潭的神情,外加雙手一攤。
「那,接下來妳看怎麼辦?」
「接下來,媧皇娘娘作主啦!我出去看看那個男的!」
夢雲潭都還來不及反應,小酒一溜煙就出門去了,瞬間夢雲潭覺得自己無助了……
碧璿當真準備起祭祀壇來,任何大小物都她一人打理,她還小,那些工作相對之下顯得粗重,看得夢雲潭有些不忍;她師父沐浴更衣還要許久,碧璿就偷著空向夢雲潭道歉。
「不用道歉啊!反正遲早,是要收拾那妖孽的。」夢雲潭抓了桌上一個果子就吃。
「啊?」碧璿不明白夢雲潭說的是哪個人。
「就妳師父啊!遲早是要收拾他的。」夢雲潭笑:「別擺那種表情!他犯我忌諱,是他的報應。」
碧璿不知心裡想些什麼,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低著頭臉色沉鬱,想著什麼事似的。
夢雲潭也不急著問,她倒比較好奇碧璿這石精為什麼會被人類捕獲?
物能成精,難上加難,百年千年的時間雖是必備條件,但若沒有適當的機緣配合,終久也只是個凡物;好比小酒來說,她條件好的地方就在於比別的物品更能擷取到天地靈氣,讓她們這一等只有靈沒有魂的精怪得以聚靈成形。
而這樣的靈,人類要捕捉並不容易,小酒說過,最容易被捕捉到的情況,不外乎是精魅本身有未了的心願,進而被人所吸引。
這麼說來,碧璿也有個還未實現的心願?
小酒和那少年一起回來,小酒已經喝得醉醺醺,躲在少年揹的酒架上,手裡還摟著一壺,睡得都迷糊了。
剛好術士淨身完畢,急著檢察祭祀用品,先是對著碧璿準備的桌椅杯盤挑剔了一番,又自己擺弄了一遍,才叫大徒弟來,要檢查他買了些什麼好東西。
結果,一整箱一整袋,都是酒。
夢雲潭放聲大笑。
三分睡七分醉的小酒被吵醒,翻了個身,踢踢腿,又想繼續睡。夢雲潭朝她臉上吹一口氣,小酒立時被驚醒,睡意全消。
正好看見術士罵徒弟的好戲。
夢雲潭叫小酒看,小酒只抓抓頭,懶懶的回答:「夢夢妳也不要人祭祀,既然他有錢,就給我買酒吧!所以……」
「是媧皇娘娘要我買的酒。」少年回答師父。
術士的臉色想必是不好看的,小酒對著夢雲潭傻笑。
「你怎麼知道是媧皇娘娘?」術士抓著徒弟的肩膀,大聲問。
「有個聲音在我耳邊說話,說她是媧皇娘娘,叫我把錢全拿去買酒,不買酒就要讓師父您嘴爛眼瞎全身長瘡!」少年回答。
夢雲潭笑得從椅子上翻過去。
聽少年這麼一說,術士總算是有點忌憚了,頻頻問徒弟媧皇娘娘是不是還交代了什麼。
但小酒除了美酒之外,便什麼也沒交代了。
術士問不出任何結果,只得悻悻地開始進行祭祀儀式。
祭祀的時候只有術士和少年在裡面,碧璿按照規矩被趕出房,但是夢雲潭和小酒可從來都是不按規矩的,夢雲潭就坐在邊上看那師徒倆忙活,小酒則是爬到了供桌上繼續喝酒去。
術士對著滿桌的酒先是猶豫了一下,顯得手足無措,但儀式總要開始,最後還是命徒弟點上香、燒了紙,術士自己提起作法劍和搖鈴唱起了咒語。
當然夢雲潭和小酒都是聽不懂的,只覺吵鬧。
「嚷嚷什麼呢!學蚊子嗡嗡嗎?」夢雲潭伸指頭摳摳耳朵。
「人覺得媧皇娘娘聽得懂……啊!狐仙娘娘也聽得懂、石頭老仙、靈木仙人什麼的,都聽得懂!人是這麼認為的。」小酒隨口回答。
「這也太一廂情願了吧!」夢雲潭扶額:「有沒搞錯啊?媧皇娘娘摶土造人便罷,可沒教人唸這些蚊子嗡嗡啊!」
夢雲潭那邊還沒抱怨完,卻見術士抓起了徒弟的手腕,作法劍就狠狠的一刀子下去,徒弟頓時血流如注,湧出的鮮血落進桌上的酒罈中,徒弟臉上痛苦,卻也不驚訝,但血流了一會,他要縮手之時,術士又緊抓著他的手,硬是讓血繼續流進酒罈中!
小酒和夢雲潭都看傻了。
「再多點、多點!媧皇娘娘是萬妖之主,那麼一點點血,像話嗎?」術士再推擠著徒弟蒼白的手:「別怕!就算你死了,也是死在祭祀上,何況還是祭祀百年難遇的媧皇娘娘,娘娘會助你成仙,也會幫師父修得長生不老,這是你的造化呀!」
夢雲潭看術士說得血脈噴張,知道情況不好,趕緊伸腳踢翻那罈子血酒。
天上烏雲密集起來,雲裡隱隱放著青光,彷彿大雨前兆。
酒罈子翻了而且破碎不堪,裡面鮮紅的酒水灑滿一地,失血過多的少年身子一鬆終於昏了過去,那術士卻撿起酒罈碎片直看,臉面因驚恐而扭曲,渾身癱軟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