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派浪漫,其實是一種復古情懷,賣的是美好的緬懷。如同流行時尚,迷你裙、寬窄領帶、墊肩、長短牛仔褲與女性眉毛粗細,每隔20年總會輪換一次。
關於老派浪漫,我有時有,有時真的沒有。
像我們這種經歷過打電話僅有電話機和公用電話,看電影要到戲院,買書要到書店,寫日記用厚本本、不是臉書或推特,以及處女膜通常在20歲之後才離家出走的單身女子。
老派浪漫的血液,偶爾會在躺在血管裡伺機而動。
遇見一個喜歡鋼筆書寫的男人,好感頓生,聽他仔細介紹自己所擁有的萬寶龍和派克鋼筆,想像鋼筆粗細有致落在薄紙上的痕跡,或想像某個男人寫了情書給某個女人,引用了什麼英文情書字句,情緒橫生;可是當他講起日本Pilot微笑鋼筆和德國Stabilo天鵝牌鋼筆,很適合學生入門,我突然打起呵欠,即使是古老品牌,都是我那年代不熟悉的。
不熟悉,就沒有老派浪漫。
遇見一個喜歡老房子老建築的男人,好感頓生,聽他敘述那些日治時代的百年日式老房和台灣老屋,無論是房屋結構與外觀,充滿各種歷史和文化痕跡,腦中有了一幅動態的早期台灣大家族的起居圖像;當他憤怒提起近年被列為文化史蹟的百年建築總是會莫名自燃,我也有義憤填膺的感受;直到他說了一個標案,他沒有獲得,痛批政府和審查委員不專業,我忍耐聽了半天,眨了眨眼,開始有倦意。
沒感覺,就沒有老派浪漫。
再遇見一個喜歡咖啡的男人,他蒐集古老的吸虹式咖啡器具(siphon),我依然好感蒙生,當年我喝咖啡,咖啡館都是吸虹式做法。
我們熱切地討論了幾家那年代充滿韻味的台北知名咖啡館,他說他在這裡遇到初戀,我說我在這裡和第四任分手。接著,他開始熱切表達這些年他花了多少時間研究全球咖啡豆特色,以及深焙、中焙、中淺焙、淺焙的豆子,倘若換成手沖,需要幾克的咖啡粉與多少熱度的水,冷泡有幾種方式。嗯,好棒棒,但我的睏意又上身。
太講究,就沒有老派浪漫。
老派浪漫,其實是一種復古情懷,賣的是美好的緬懷。如同流行時尚,迷你裙、寬窄領帶、墊肩、長短牛仔褲與女性眉毛粗細,每隔20年總會輪換一次。
這些流行都在我記憶中,也不在我記憶中,因為人一生中的浪漫,怎能那麼容易粗淺複製?
想起某年冬日去巴黎訪友,好友帶著兩個稚嫩孩子隨公務員夫婿居住在凱旋門附近、上級所配給的豪宅,我們一般人都住不起。
那是一個挑高的大房子,除了附設獨立衛浴的主客房、書房、兒童玩具間、超大廚房,客廳玄關大到可以溜滑板,另有餐廳擺著兩大圓桌,桌子比喜宴常見的10人有轉盤的桌子還寬闊;還有一個巨型會客室,會客室懸掛水晶燈,有兩大組沙發、一座溫暖壁爐、吧檯,辦一場50人聚會沒問題;會客室一排兩米高的透明大窗,夜晚可見對面屋子燈火通明、男女盛裝的派對場景。
住在浪漫之都──巴黎,是多少青春男女的夢想啊?!
好友的老派浪漫卻非常奇特,她鍾愛的不是這棟豪宅,而是屋子的閣樓。入住客房第一天,她就帶著手電筒,引領我搭乘廚房後方鐵製拉門的小小老電梯,上了閣樓。
閣樓有兩間小套房,每間房內只夠擺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但擁有一扇窗可眺望窗外風光。
她以純真的眼神對我說:「我好喜歡這裡,妳想像如果是來巴黎留學的學生,能住在這樣的一個有窗的小套房,寒冷的冬夜和戀人擠在單人床上,妳不覺得很浪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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