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前述,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編制只有七名正式員工的小型出版社,擔任編輯企劃。我入社時,編輯部只有兩個人:主編和我。主編稍長我兩歲,少了年紀的隔閡,加上他的個性溫馴,我們很快熟悉。
當時投遞這份履歷,是一位要好的學弟傳來的訊息,即使距離收件截止已逾一周,我仍硬著頭皮寄出簡陋的履歷表——我記得非常清楚,那天是六月二十七日,我在半夜一點半按下傳送鍵。
後來的故事跟大家求職的經驗應該大同小異,我接到了面試電話,然後興致勃勃地橫跨半個台北市,找到隱身於住宅大樓裡的小出版社。
然後,我男友,跟我一起面試了。
因為害怕面試結果無疾而終,擔心一趟遠門換來不堪回首,所以特地找了附近有名的日本料理店,打算面試後好好吃上一頓,藉由期待午餐來消化緊張。於是,男友跟著我一起橫跨大半個台北。一路上不太緊張,甚至已經幻想著錄取,異想天開地估算著通勤時間。
當我領著男友一起上樓,一進門才發現,出版社的辦公室不大,面試地點即是入門的一張大圓木桌,於是男友進退兩難,即使提出「我去樓下等」,溫馴又善良覺得外面天氣好熱的主編就這樣留下他,三個人溫馨地圍著圓桌,展開我人生第一場正式面試。
但當下的我只沈浸在面試的緊張感,直到面試結束,坐在日本料理店夾起生魚片,才認真感受到方才的面試有多荒謬。
即使荒謬感充滿整段回憶,我還是清楚記得,當時主編跟社長以台語面試的過程。「台語」是這份工作的加分題——入社後發現根本是標配而不是選配——也是我在大學以前慣用的語言。小學時,我參加過好幾次台語演講比賽,這樣說有點太得意,但我的確拿下校園冠軍,代表學校參加縣賽。(至於縣賽對手有多強,導致我現在餘悸猶存,我就不多說了)
但,人生就是充滿了但是,我的台語能力在我升上大學、進入幾乎全華語的環境後雪崩式退步,加上根本從未想過「字體」「排版」「開本」這類專有名詞的台語發音。記得剛剛那片生魚片嗎?我從踏出出版社到走進日本料理店,我都在想著這些名詞到底該怎麼唸出來,而忽略男友與我比肩面試是多麽荒謬至極!
台語說得零零落落、差強人意,又帶著男友去面試的我,在吞下最後一口醋飯後,對拿下這份工作已全然不存在任何樂觀想法,安分地回家打開求職網,繼續丟擲下一份履歷表。
終於,面試兩週後,我接到了主編的電話,給我那句所有求職者都渴望的告白:「妳什麼時候可以來上班呢?」經過數十封石沉大海的履歷,反而是厚著臉皮、遲到的那封信,讓我得到了人生第一份正職工作。
///小彩蛋///
那是面試兩週後,一個炎熱的下午,我一邊在徵才網站瀏覽工作訊息,一邊在租屋網尋覓新的住處。然後,接到主編來電。
A:請問是____嗎?
B:我是。
A:我這邊是____出版社~
B:!!
A:恭喜妳錄取囉!請問妳什麼時候可以來上班呢?
(約定好時間)
B:那第一天上班須要帶什麼東西嗎?(可能身分證良民證畢業證書之類的)
A:嗯⋯⋯杯子。
B:杯子?
杯子?
杯子?
A:嗯!這樣你才能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