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常婷的《新神》讓人無法掌握故事的起源,甚至裡面交纏的絲線無法理清。每篇都有神的影子,但照亮之後看見滿是瘡疤的人生:咬下甩炮的乩童、四面佛前的瘸腿舞者、懺悔神雲會教、死去的樟木佛像。邱常婷似乎顛覆人們對於「神」無所不能的印象,筆下的「新神」解決不了問題,傷痛如利刃切割他們的人生,甚至能夠體會到〈殺死香蕉樹〉江品琴的話:「真正的悲劇總帶點可笑的成分」。(頁236)
五個中篇故事能夠各自獨立,也能串聯在一起。不過讀完小說就像做完一場夢,你不會記得故事什麼時候開始,拉人物關係線會打結。於是我在筆記本寫下所有可能相關聯的線索,30分鐘之後我仍舊把故事憶成片段:不斷被放映的《河神之心》、變成幽靈船的冬嶼號、阿莉莎的人生。
以女性的傷痛為主軸,邱常婷不直接說她們有多麼痛苦,用意象、衝突傳達痛覺。例如〈千萬傷疤〉的BDSM舉動,小麥不停打著阿莉莎,再施以膏藥療傷,「有一瞬間她們像大人,或者超越大人這種身分」。(頁35)又或是爸爸要求阿莉莎打開魚鰓,而她承認裡面已經有了小麥,才五歲的阿莉莎便已經流了很多血。如此殘酷的人生,也持續降落在戴姨、江品琴身上。
〈花〉的小玉拒絕承認自己演過《河神之心》,但歷史在問號裡面持續被辯證,兩種版本的《河神之心》會有一個是正確的嗎?沒有人可以確定,謎題主導著這些女人的生活,就像是被花精綁架的人生。
冬嶼號的生死交疊增添詭異的氣氛,這艘原本要往來蘭嶼和台東的船,因建造失誤而停放在富岡漁港,會在颱風天解開纜繩,在海上漂流。〈火夢〉有人在船上出生、〈群山白且冷〉與〈千萬傷疤〉有人趁颱風夜跑到船上、〈殺死香蕉樹〉也有人在裡面遭到殺害棄屍。這些角色的故事不斷在部落裡面重述,就像環島放映師在各地播《河神之心》,試圖建構居民的共同記憶。
神是什麼模樣?小說裡面每個受傷的人都幻化成新神。看著小說人物過著出血的人生,就像是乩童廟會慶典的時候,必須流血的過程,接著疤痕的故事不斷被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