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認龜毛又宇宙級爆難搞的處女男在BBS交友版發完一長篇徵友文後,不意外收到滿滿的噓,屈指可數的幾個推回覆都是在說希望若說有這樣極品的女人出現也請聯絡他們。
而那些說他「單身這麼久不意外」的人,他的心想,我開頭就說有自知之明了,用不著你們說。
但他自己洋洋灑灑列舉那麼多,與其說是要在茫茫人海裡尋找這樣的極品優秀女人,倒不如說是再一次的自我確認——單身,對自己、對這個世界都好。
自己的徵友文被轉發到各大社群平台上轟轟烈烈討論甚至還上了新聞版面,更是有人效仿他的負面徵友方式,讓他持續的在鄉民網友的討論裡,但自己的信箱卻靜悄悄毫無新信件。
時間很快地來到月底,又是新的一波忙到六親不認的工作忙碌期,他便把這件事情拋之腦後,專心致志投身工作。
一路忙忙忙到了隔年,在圍爐的餐桌上,憂心的老父親叨唸起自己的獨生子又獨身了一年,他才想起來他有過一篇曾在網路上激起小浪花的徵友文。
吃完年夜飯陪著父母坐在客廳裡看無聊的春節特別節目時,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打開BBS看,他還特地打開他的信箱,裡面有來自雜七雜八版與各路網友的私信,當然也有網友直接從他那篇徵友文私信來的,不過無一例外都是來嘲諷他、祝他單身一萬年的。
電視裡的節目突然傳出眾人對某位男嘉賓的恭喜聲,他分心抬眸一瞧,眾人祝福的男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八點檔演員,在即將五十大壽之際的去年年底娶了位美嬌娘。
憂心的老父親想起剛才在圍爐餐桌上被兒子忽視掉的單身話題,藉機發揮再起嘮叨,這次老母親也憂心忡忡加入戰局,兩位老人家還搬出天上的阿嬤,動之以情說著自己也老啦再活也沒幾年,但自己寶貝兒子以後沒人陪伴該怎麼辦呀之云云,只差沒痛哭流涕。
決定自己要單身一萬年的他忍不住對著潔白的天花板大翻白眼,只好把他徵友文的網址用聊天APP傳到兩老的平板裡,還貼心地雙手給兩老奉上他們的老花眼鏡,讓他們能仔細看清楚。
倆老捧著自己的平板細細閱讀寶貝兒子那篇又長又臭又挑剔得不得了的徵友文,面露難色,該說他們兒子在他們面前很會隱藏嗎?若不是看過這篇徵友文他們還真不知道貼心的好兒子是如此龜毛難搞。
「你們看。」他還特地秀出自己站內信箱內幾封來祝他單身一萬年別去禍害別人的信件給父母看。
倆老看完後啞口無言。別家女兒也是人生父母養的,自家兒子的性格估計這輩子也改不了,還是別去糟蹋人家好了。
就在兩老決心要放棄管寶貝兒子的人生婚姻大事之際,一封熱騰騰的新信蹦出在手機螢幕上,信件標題還好死不死是「你好,我想認識你^^」,兩老的雙眼頓時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點開看。」父親命令兒子。
以為是棒球版的同好,他沒想太多就打開新的信件,沒想到卻是來自徵友文的回覆,一篇有點長的自我介紹。
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通過自家龜毛兒子的標準還來信想認識,兩老興奮地湊上去想看清楚,手機卻被兒子奪回去。
不顧父母的抗議,他先自己過濾信件內容。
『你好,我叫林起元,看到你那篇有點長的徵友文,起初是出於獵奇的心態看的,但沒想到越看越覺得自己很符合你的需求(你那篇文實在有點長,我就先不一一核對條件了,哦對了只有一項不符合,性別XD),我是覺得我們應該會很合得來,所以就寄信給你了,就當認識一位新朋友吧^^』
「就他了。」雖然手機被搶走,但能一目十行的母親在短短的兩三秒內瞄到信件內容也了解內文大概,於是對寶貝兒子的終身大事下達了決定。
「等咧,伊查埔欸內。」他大聲複述一次來信人的性別。
一旁的父親沉思幾秒後,開口表示:「查埔欸嘛無要緊。」沒魚蝦也好,兩個男人互相照顧也好過兒子孤伶伶過終身。
「爸!!!」
「你問他是不是南部的,邀請他來我們家坐坐。」
「媽!!!」
他當然不如父母所願的直接把人請來家裡,但還是在深怕過了這個村就找不著這個店的父母淫威逼迫下,給這位林啟元回信。
為了挽救兒子的網路形象,母親還給他修正信內文句修辭,父親更是照三餐關切詢問他今天收到信沒?今天回信沒?
幾次信件來往後他們便交換手機號碼與line id,他也逐漸了解林啟元是多符合他的標準。
首先名字上就符合他的相性良好的木部首,再來他是魔羯座O型,身高178體重72,26歲屬狗,出生在國境之南一個幸福和樂的四人小家庭,父母分別為金牛與巨蟹,有一個婚姻美滿的天秤姊姊,不抽煙不嚼檳榔,偶爾與自己的朋友小酌一兩杯不醉倒也不酒後開車、亂性的好酒品(這在自己能接受的範圍內),休閒會玩對戰類型的手機遊戲但不課金,唯一的興趣是健身,各式球類賽事會看也都略懂略懂能聊上幾個小時,喜歡日本旅遊,政治傾向是覺得兩邊都有道理、兩邊也都有錯、需要溝通協調達到社會穩健平衡的中立選民。
林啟元也傳過自拍照給他,雖然不到人人看到會瘋掉喊著好帥好帥的程度,但就是中上,乾乾淨淨的很順眼。
除了性別男,不然這些條件是完完全全射在他的標準靶心正中間。
年後他們就相約出來見面了。
初次見面林啟元展露出優雅的說話談吐與親切的待人處事,給他留下極好的印象,所以在他空閒時又與林啟元陸陸續續見了幾次面。
頭幾次見面或許還能裝,但日久見人心,幾次見面後林啟元慢慢暴露出一些踩線的缺點——比如說林啟元很愛喝咖啡又愛吃麻辣鍋與撒滿香菜的豬血糕、會聽獨立樂團跑音樂祭,但很神奇的是這些「小缺點」他都能包容接受,甚至覺得這些討人厭的事情發生在還年輕的林啟元身上很可愛。
他原本只是單純當交個新朋友去認識林啟元,但在兩人越來越熟識,他真的很欣賞這個人,又時不時想起對方是看了他那篇有求偶意味的徵友文才來認識他的各種複雜情緒交雜下,終於承認自己喜歡上了林啟元,希望可以獨佔這個美好的人的那種喜歡。
善於閱讀空氣的林啟元感受到他的心態變化,沒有特別去講明什麼,默許兩人越來越靠近、越來越親密,然後終於在相識半年後的夏天,在南方藍海白沙邊的小民宿床上有了第一次肉體關係。
他不懂男男之間的性愛,但他信任林啟元,於是全權交給啟元來主導。
林啟元小他一輪,在他眼裡一直都還算不那麼懂事的莽撞小子,但在他們初次性愛時表現出來的溫柔與照顧他的心情感受十分出乎他的意外,也讓他深受感動。
原本啊他都決定要獨身一輩子了,中途來了林啟元這個意外,讓他覺得一直以來都得按部就班的人生其實還是要有點意外不同,才會更加有趣精彩。
兩人穩定交往了一年多,在他即將邁入四十歲前的年夜飯時,憂心的老父母又再一次催促起他。
這一次催促他該定下來,該結婚了。
他回想過去兩人這一年多來的交往相處,他不是第一次與誰交往的小處男,但林啟元與他年輕時交往過的那些人相比,實在非常符合他的相性,任誰也不會相信他們交往期間居然都沒有過爭吵吧?床上水乳交融,床下相敬如賓,在這麼剛好的時間遇見如此優秀的另一半真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於是他很快就下決定要和林啟元結婚。
可是當他在通訊app上向林啟元透漏出這個意願後,對方竟然給他已讀不回。
已讀不回本來不是什麼大事,他工作忙碌的時候常常對林啟元不讀不回,不過他傳給林啟元的訊息總是能在第一時間得到回覆,就算對方在忙的當下也會傳個貼圖給他,這樣過了一小時卻沒收到回覆的狀況還是第一次。
起初他安慰自己,說不定啟元在陪伴家人無法回覆他,但直到春節結束他都沒收到回覆。他傳了許多訊息給他都沒讀,打電話過去居然變成空號。
他漸漸感覺到不對勁,現在狀況已經是不是對方發生了什麼意外而沒辦法回覆他了吧?
他想找出林啟元,卻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他。每次相約出遊都是林啟元陪著他到他想去的地方、吃想吃的東西,他不知道沒和他見面時的林啟元會去哪裡玩,會到什麼地方做什麼事。
通常找不到人就從那人的身邊朋友家人找起,但之前的他完全沒意願介入林啟元朋友圈,不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下也沒去認識啟元的家人,所以他完全不認識林啟元有哪些朋友,更不知道他家人的聯絡方式,也就無從問起。
他只能從林啟元曾經糢糊提到的個人資訊,比如說畢業學校啊工作地點、出生地等等下去找,他還甚至問了他們出遊時住宿的客服,得到的回答無一例外都是不好意思沒有這位林啟元先生——查無此人。
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但都不是他認識的那人。
興趣是假的、個資是假的、連名字都是假的,但容貌或許是真的,可是他又不願大張旗鼓也不知道能用什麼理由在萬能的網路上放出「林啟元」的照片去尋人。
他也從最初的憤怒漸漸轉為不解。
為什麼?
對方為什麼要在這麼做?
市面上的情感詐騙全都是伴隨著金錢詐騙,但他也沒被騙走錢,說是騙色?可是床上關係也都是在他同意甚至是主動邀請下發生的兩情相悅談不算騙色,那「林啟元」究竟是想在他身上尋求些什麼?看人被騙的樂趣?
這一切他自己瞎猜測也找不出正確答案。
就在他準備放棄這段感情,然後修改他兩年前那篇徵友文,洋洋灑灑又列滿以天干地支排序的剔除條件——他實在太受傷,他要完全剔除掉像「林啟元」這樣的愛情騙子。
但明明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偷修改老文章,當晚他就收到一封信。
一封來自當年說「你好,我想認識你^^」,與他相處交往兩年後便擅自搞失蹤的「林啟元」同帳號來信。
這次來信的標題是「我祝你單身一萬年哦:)」。
如果用他過去對「林啟元」的了解還會以為是對方被盜帳號,但此刻他也明白過來或許這才是對方真實的一面。
『不用懷疑,是我,這兩年和你在一起交往上床,你一說要結婚就搞失蹤的那個人。
這半年我知道你試圖想找到我,但你找不到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根本不符合你徵友的條件。
生活在幸福美滿快樂家庭裡的活潑開朗樂觀不抽煙也不玩遊戲的26歲魔羯座大好青年「林啟元」根本不存在這世界上。
那只是一個為了你量身打造出來的美好角色。
你上當了,我也上當了。
和你相處時我幾乎就相信我就是那個來自美好家庭的優秀青年,幾乎都要忘記生下自己的那個酒鬼仇人,與年少時期誤入歧途的感化院生活。
你問過我身上的傷怎麼來的,我說是在花蓮溯溪撞到,其實是我以前幹架留下來的。
肩膀上那刀疤我和你說是工傷,其實是寄第一封信給你前,我向酒鬼仇人斷絕關係時,那傢伙拿菜刀砍的。
說這麼多也不是要獲取你同情什麼的,只是想告訴你,之前喜歡也好以後憎恨也罷,你我都別再為那個不存在的人花費太多心思了。
最後我想告訴你,我看到你偷偷修改你的徵友文了,其實你沒有那麼挑剔,「林啟元」好幾次人設崩壞你都相當包容。
老實說一開始看到你的條件真的覺得你這人很機掰,我承認和你相處過後的確是有喜歡上你,所以敞開心胸試著和別人相處,也會有其他人會喜歡上你的,別把自己裝的生人勿近。
標題說祝你單身一萬年並非我本意,真心期盼之後你能遇到不錯的人,過著你希望的幸福快樂生活。』
不知所措。是他看完信件後的第一個反應,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把他的徵友文給刪除。
此刻他才深刻反省,就是自己偏見推開了喜歡的人,而之後他又該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連再見都不願和他說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