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2019/2/17
我曾經在心底演練這件事情不下百次。
我很希望自己可以這麼說,但其實並不,我一次都沒想過這件事情的發生,更沒想過會是在我26歲這年。縱使經歷過這麼多風雨,有過這麼多的愛、恨、悲傷、痛苦、撕裂,對於死亡這件事情,我依然是毫無防備的。
爸爸,這短短9天送別的日子,我喊你的次數,大概超過這三年來的加總。
天天看著你靈前的黑白照片,但恍神時想起的總是一些很細碎的,例如我們一起推阿公去散步的時候、你喝醉笑著搖頭的時候、你戴老花眼鏡問我怎麼使用智慧手機的時候,都是一些最日常、最稀鬆平常的片刻。反倒是那些你狂暴失控的畫面,那些當下痛得我曾以為會是對你記憶的全部的鋒利片段,我居然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跟姐姐一起去你住的貨櫃屋收拾遺物,每一封信件、每一本筆記,都像是新撿到的線頭,把我們帶往更大更混亂的謎團,一直到昨天以前,我們都在思考著是不是還有其他可能,是不是該去探問那些可能,但我們都沒敢跟你確認。
擲杯的時候,知道你跟我們是在的,也就夠了,萬緣放下、離苦得樂,讓你可以毫髮無傷、圓滿地離開,是我跟姊姊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爸爸,我們幫你辦了樹葬喔!
我跟姊姊親手捧著你的骨灰,親手掩埋於編號68號的樹下,讓你可以在廣闊的樹林裡,沒有邊際、回歸塵土,讓你可以從此自由,不再困厄於宗親牢籠。這幾天,我總是遠遠望著阿嬤的背影,感受心痛原來不是一種形容,而是一種知覺;感受死別的無助與淒楚徬徨,原來不是一種狀態,而是一種永恆的時差。
爸爸,大火來了你要趕快跑喔。
爸爸,我們都陪在你旁邊,現在要幫你安土,不要怕喔。
爸爸,從此之後都沒有煩惱了。
爸爸,你要記得跟著光走喔。
法師說不可以回頭,所以我只拍下了這顆與你無關的樹,記得2/17這個日子。2/8號事發至今過了9天,陪你走的最後這一段路,我所能想到的都是我們笑著的樣子。
這是一段所有衡量都失序的日子,就像我曾經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你的離開,但直到移棺、火化、樹葬,連你的骨灰都無法保有的那一刻,才真正感覺那種斷裂的撞擊,像是心上少了一塊肉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