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ory083
一直以來,便有非常多的台灣人留學生遍佈在日本各地,人數也逐年增加,但是像陳柏宇一般站在教導這一方的台灣人教授仍然是少之又少。雖然現在是在日本開班授課,但這與陳柏宇原先的規劃卻是有些不同。
學生時期,陳柏宇最有興趣的領域其實是英語,也以台灣大學的外文系作為目標,不過,在他考大學的那一年,台大將日語專業從外文系當中獨立出來,創建了日文系,引起了他的興趣。除了自己的興趣,長輩也建議他可以到這個新成立的系所就讀,於是陳柏宇便將第一志願改為日文系,並順利考取,而他與日本的種種緣分也是從此開始。
從日文系畢業以後,陳柏宇繼續攻讀碩士,但他沒有選擇日語或是英語相關的科系,而是進入了政治大學的外交系,主要以日本為對象,研究東南亞的國際關係。
從系所的名稱就可以看出,進入外交系就讀的學生在畢業以後,最多還是選擇與國際交流相關的職業,尤以公家機關的外交部門最為熱門,但陳柏宇感覺自己的個性並不怎麼適合靈活多變的外交業務環境,因此決定走上專職研究的道路。
由於日文系的背景,陳柏宇進入外交系時的研究領域選擇以日本為對象,探討「日本政府的『政府開發援助(Official Development Assistence : ODA)』對東南亞區域的影響」。由於研究的領域所影響,陳柏宇在研究所的期間需要閱讀許多日文文獻,因此並未荒廢日語上的學習。
博士班畢業後,立刻面臨就業的問題。由於高教市場在少子化的影響下,求職不容易,因此他想到了日本就業的可能性。不過,日本同樣受少子化的影響,大多數學校都苦於學生減少所導致的經費不足,特別是人文科學的輔助更是不時遭到縮減,使得教職機會數量越來越少,即使開設也多半是以一年一聘的約聘制度,專任教職更是可遇不可求。
縱使陳柏宇自己過去曾經交換到岡山大學,在中部・四國地區累積了一些人脈,但幾經試探之後卻仍然無消無息,讓他不禁有些悲觀。當他正在為自己的職涯發展苦惱不已時,這時卻有一個朋友與他聯絡,詢問他有沒有意願接受一個在新潟縣立大學的專任教職,局勢頓時出現轉機。
一般來說,專任的教職都需要經過公開招募、選拔以及教授會的決議,像這樣有如獵人頭一般直接經由介紹並提出聘書的機會非常少見,過程也算是曲折離奇。向陳柏宇提供教職的研究所當時才剛成立兩年,最初在聘請教職人員時也都有按照既定的程序,但開學前夕卻得知有一位選定好的教授無法到職,尋尋覓覓之下找上陳柏宇的朋友。不過,他的這位朋友本身已經有教職在身,也剛拿到研究經費,便將這個機會介紹給陳柏宇,讓他跳過許多程序,經過面試後便順利取得職位,來到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來的新潟。
我跟這所學校的人脈真的毫無瓜葛,不過因為這樣介紹的機會非常難得,運氣的成份很高,所以我也沒有多想就跟他們說OK。
政治學中三個較大的領域分別「國際關係」、「政治理論」以及「比較政治」,而比較政治的所研究的基本上為各國政府在政策執行以及政體上的異同,是陳柏宇在新潟縣立大學主要的教授內容,但除此之外他也有開設不少其他的課程,像是「選舉與民主化」、「後殖民研究」、「移民相關政策」等等內容,授課語言還橫跨英日兩語。這樣看起來有點多,但與私立大學教授動輒20堂以上的授課時數比較起來,還是相對正常一些。
在教學環境中,陳柏宇感受到的不同,有更多是來自日本與台灣的差異。在台灣,專任教授一般都會被要求每年在自己的研究領域交出一定的成果,而這個成果通常是指有沒有於「社會科學引文引索(Social science citation index:SSCI)上的期刊發表論文。這樣的高標準,使得許多教授在授課之餘,仍然必須花費非常多的時間在各自的研究上。
雖然台灣的這邊人文科學系的研究資源非常充足,甚至比起日本也是不遑多讓,結合標準極高的評鑑制度以及缺乏期限保障的教職合約,逼迫研究人員持續產出高品質的論文以保住工作,一方面使得台灣在社會科學方面的學術成果放眼世界都可以算是頂尖,但代價卻是高壓的工作環境,過勞的案例也層出不窮。
到了日本以後,陳柏宇發現這裡的學術領域中,社會科學遠比自然科學不受重視,在前首相安倍晉三主政下的文部科學省,甚至曾於2014年時發文給國立大學,提出讓各國立大學「將教職培育與社會人文科系轉型或廢除」的組織改革案。雖然後來並沒有真的強制各校實行改革案,但卻清楚地傳達出了主政者所重視的價值,讓日本的社會科學研究者在取得研究資源的門檻比台灣還高,基礎待遇也不斷改惡。不過,比較台灣與日本的研究環境是非常複雜的一件事,沒辦法簡單判定孰優孰劣。
雖然缺乏資源,難以進行規模較大的研究,但日本對社會科學研究人員的研究成果卻也相較要求不高,而專任教師的待遇即使不是最好的,但勝在穩定,讓陳柏宇的生活不至於被研究給淹沒,有餘力享受工作之外的時間。
這幾年在台灣有好多我認識的人的身體都因為過勞而出問題,讓我一點都不羨慕台灣那樣的生活方式。
就如同大部分的人的印象,新潟縣要比東京、大阪等大都市還要偏僻不少,即使是屬於該縣中心地區的新潟市也很難說是繁華,店家普遍給人沒有非常積極想要賺錢的感覺,除了餐廳之外的店家在晚上七點左右就關得差不多了,讓原先住在高雄、蠻喜歡在一天的結束稍微逛一下百貨公司的陳柏宇感到有些不適應。
這樣的現象,部分可能是因為當地居民的性格與習慣,但更多還是來自人口外流所造成的產業退化。新潟縣一直以來都相當苦於人口的減少,每年流出的人口數相當多,流入的人口卻無法彌補這個缺口。原先便相當嚴重的少子高齡化,再加上社會性的負成長,勞動人口大幅減少不說,消費人口的減少對當地的經濟發展的打擊非常嚴重,使得許多店家不得不黯然結束營業。
雖然2020年時,因為疫情的影響使得移出的人口不如往年那麼多,但卻很難說這樣的狀況在疫情結束後也會持續下去。而受到人口減少、店家減少的影響,導致新潟縣的稅收也是逐年減少,首當其衝便是各種依賴縣政府輔助的機構,必須開始縮衣節食,其中也包括陳柏宇任職的新潟縣立大學,讓他被迫的共體時艱。即使這樣,陳柏宇對於新潟仍然是相當的滿意,原因非常簡單——生活品質不錯。
新潟市的商業活動或許不是那麼發達,但卻也不到偏僻的地步,而新潟縣立大學的位置距離市區沒多少距離,少了都市的喧囂,卻不需犧牲生活機能。如果說新潟市的方便與舒適是基本,那山清水秀的自然環境就是大大加分,空氣清新的程度是陳柏宇不曾體驗過的,也讓他因此愛上戶外活動。從陳柏宇的家門出來,馬上就可以看到日本最長的信濃川,而現在只要他有空,就會到種滿櫻花的河堤散步或慢跑,一邊舒展身體、一邊享受沿途的美景。
有的時候,機會會從當事人意料之外的地方而來,因此沒辦法把抓住這個機會是吉是兇,就像陳柏宇在過去不曾想像過自己會來到新潟的一樣,但若是鼓起勇氣,說不定可以得到不錯的結果。
基本上是因為這裡的工作型態,讓我生活沒有那麼吃緊,相對有時間發展自己的興趣,可以去健身、彈鋼琴。我覺得新潟這邊的生活真的還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