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手機,打開相簿,往上滑了好久好久,才找到一張很久以前所拍的雲與天空。
我看著螢幕,思索許久,卻也仍想不起那天的自己為何留下這樣的畫面。
是那天的雲特別的漂亮嗎?不是,這照片裡我只看見了背著光的雲朵,而這光也僅來自即將落下的夕陽。儘管從未厭惡捕捉這樣的畫面,但回溯心中所記得的一切,只發現過去自己從未以這樣為主題拍攝一幅風景。
是那天的天空特別的湛藍嗎?我想不是,或許在外人眼裡看不出來,但這片看似清澈的天空實則佈滿了如絲如縷的雲。我曾見過傍晚時台北那無雲的天空,天空澄淨得令人不禁駐足、屏息,而光線經過大氣裡氣體與粒子時的散射,則為無瑕的天空畫出一道完美的漸層。那樣的景象或許並非為古代文人所耗盡篇幅讚嘆的,但對於身在現代而忙碌的人們,那片寧靜想必會是在經歷令人煩心的一天後所渴求的吧。
會這樣說,並不是在抨擊雲破壞了這幅本應純潔而不被打擾的天空,而是單純不明白當時的自己為何留下了這樣令人費解的畫面。
空無一物、毫無主體,似乎為被攝主體的雲只於下方的三分線橫行了這直立的畫面,作為陪襯的天空也將就於雲離去時的足跡而失去了原先應有的色澤。畫面下方的馬路沒有人、沒有車、沒有物體、沒有事件,小紅人並沒有動起來的跡象,而注視畫面也沒有令畫面下方的空氣有再次流動的幻象。樹與建築靜靜地矗立著,背向著光,毫無光澤地展示他們的暗影,靜靜地不語著,讓這張照片失去了聲音。
有點想為這張相片下一個「衝突」的註解,卻又發現這畫面並沒有任何習以為常的明顯的衝突元素,那些物件僅僅是依循著他們那時的模樣與特性在那個時間點停留著,而我已經想不起來當時我為何要留下這些,想不起來為何要賦予他們被想起的機會,也想不起當時所曾賦予他們的意義為何了。
我想,我那時或許是焦急地在等待著綠燈,等待著小綠人再次向前走,卻也焦急地等待著自己能逃離這樣紛亂的車水馬龍之中。在這樣匆忙的下班時間嘈雜的時空裡,我習慣性地望向了長年我所尋求慰藉的天空,希望能擁有些什麼、掌握些什麼。
「把每一個此時此刻以鏡頭捕捉下來,即使並不是最美麗、最令人動心的時刻,也會是事物所曾存在的證據吧。」我不太記得是在哪次討論的讀書會時偶然聽見了同學這樣的分享,當在面對自己手機裡一張無法解釋的照片時,我也才發覺這句話描述之精確。也許現在這個當下,那時的雲已經消逝了,而天空也變換了面貌,但他們曾經存在、曾經給了當下的我片刻的寧靜。
想著想著,小綠人就動起來、向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