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寫不出字,卡關,看看時間三點已到,於是轉開電視跟隨奧利佛的腳步,來到義大利的杜林。
看見他們走進甜點店,甜點店的老闆身材肥碩,面對鏡頭笑容滿面,奧利佛說:我想要挑幾道巧克力甜點,等會要和一位女士一同享用。
鏡頭拂過的甜點們,小巧玲瓏可愛,狀似日本和果子的大小,張嘴一口即可叫舌齒快意。奧利佛眼快地抓住一個,說這是妻子的最愛,榛果巧克力。
杜林盛產堅果與巧克力,十三世紀時這裡就有巧克力外銷的買賣,我真想化身期間,做巧克力商的孩子,早上睜眼就有巧克力蛋糕可吃,晚上睡前再偷嘗一口巧克力冰淇淋。
他們挑了十來個,老闆把它們全裝進盒子裡,用亮藍色的包裝紙包妥,繫上紅色絲緞、結成蝴蝶結。
老闆說自己十多歲就開始與巧克力廝磨,繼承父親的衣缽,沒多久他的父親從烘焙室走出,說起自己一道美味甜點,那是店內特有的招牌,僅只一家,而且有三十年的歷史了。
我躺在床上,再也忍不住地想從冰箱拿東西出來吃,電視裡的甜滋滋對我起了共伴效應,自我封閉的時日彷彿是我口腔期回歸。
我不想把那食譜寫下,因為我有自己的。依法炮製改良成我的口味,它將會是:
用無糖顆粒花生醬塗抹在高腳玻璃杯的杯壁裡,倒進一杯熱騰騰的深焙濃郁黑咖啡,接著灑點巧克力粉,再將打好的全脂奶泡淋在上面。
一時之間我的想像完成了老闆父親延續三十年的大作,還改良了,而且深信必定很難吃,因為無糖,而且怎麼可能勝過甜點師傅的私藏手藝,但偏巧我就是淡乎寡味之人,仰賴食物原味釋放的精髓,而不愛調味過當,雖然我也知道著料是料裡中的魂魄,沒有魂魄,料理成空包彈。但我仍然我行我素地,於是常人都誤以為我不吃東西,彷彿嚮往神仙,彷彿真以為古書所云:人類吃了五穀所以有了疾病有了生死。而我拂逆生死,積極求仙,但這些都是錯看了我,我只是不善於忍受太多姿多變的外食,重唱、複調太多的味道。
因此疫情之下我熱愛自己的廚藝,僅只是看著食物在小鍋子中慢慢轉熟,隨著鼓譟的泡泡迴旋如水上芭蕾,聽聞泡泡從切切私語轉而成呼喊愛人的聲響,我就漸露喜悅之色,覺得在疫中烹煮著日常,烹煮成自己所愛,真是爽快。
杜林的甜點小而美,深獲雙眼的愛戴,他問後來共進晚餐的女士這是為什麼?一般的巧克力甜點不是數大且美來取勝,難道曾經是義大利首都的杜林,深受鄰居法國的影響嗎?
這女士說:不是,是義大利影響了法國。
奧利佛稱讚義大利女士霸氣的解釋。
然而無論是誰影響了誰,這文化的交流如同戀人接吻時的口水相遞,濡沫到了最後,情人看上去便貌似兄弟姐妹了,我想杜林與法國約莫如此。
他們的旅程還沒結束,但我已經筆記下隨後出場的法式焦糖布丁的材料與製作方式,但我還是有自己的口味。這時候竟然竊笑獨身的美好,全憑自己,不須揣摩他意而過問畫眉深淺無,更不用在半糖全糖中折衝談判,只需走穩自己。
我隨其步履又走訪以義大利燉飯盛名的鄉間,主人從紐約城市退居在此,願做一輩子的耕農,她召募鄉村七八十歲的耆老,這些婦人皺紋訴說了經驗豐富,他們年輕時就收割稻米直到老年仍以田地為伍。拿出當年十七歲留影的黑白照片,婦人指著蹲在前排臉龐肥敦敦、輪廓縱深的自己,說:這就是我。笑得開懷極了,一生可以在這裡生養老死,人與土地焊接甚緊,幸福至極。
高湯裡加了豆、肉末以及米,緩緩攪動,米粒吸吮高湯,高湯擁吻米粒,漸漸交融成橘黃的濃稠燉飯,因為共有三四人各自完成料裡,於是奧利佛的盤中就拼成五小坨各色風味的燉飯。他們在農場烹煮,在農場聊天共舞、共食,宛如讚嘆大地的恩賜、季節的美好、陽光的勤勞,以及人們歡愉中的謙卑。
我很喜歡義大利的料理,總是源自自然,餐桌上很少有加工食品,且大啖甜點不畏其肥,咖啡喝夠苦濃的義式濃縮,豪邁地站著一飲而盡。
以上是我的下午時光。暢遊杜林,並在腦海中完成了甜點。
然而在疫情大發雷霆的今日寫下這些,實則,還有其他感受,但我先寫下這些了。說到底,蓋牌憂慮、掀牌一些放鬆的生活。在文字之外釋放著難以說分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