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佑安
(這份文章用以感謝我的朋友,我想他如果是名女性,可能也會是極具個人特色的存在吧?故事採用我們在學校裡久別後再度見面的橋段。)
1.
「好,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我看著眼前這名生面孔同學,這是多麼自我主義的一段說詞。
還不禁覺得她是不是沒有其他的朋友可以去聚攏。
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身為至高不凡的獨行俠,並不需要朋友這種東西。
不知道是誰說過:
青春是一場謊言、一種罪惡。
那些現充、歌頌青春的人們往往欺騙自己與周遭的人。
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能正面看待自身所處環境,絲毫不會覺得困頓。
就算犯下什麼過錯,他們也視之為青春的象徵,進而刻劃為記憶中的一頁。
只要打著青春之名,不管再稀鬆平常的道理還是社會觀念,都有辦法曲解。
對他們而言,謊言、秘密、罪過,甚至是失敗,都不過是青春的調味料罷了。
再者,他們能從那些罪惡、那些失敗中找出特殊之處。
因此,他們一切的失敗都算是青春的一部分。
可是,別人的失敗不能算是青春,而是單純的失敗。
如果說失敗是青春的象徵,則獨行俠之王,不就正處於青春的至高王座上嗎?
所以我是個誠實的人,絲毫也不虛假,很多人只有在一個人的時候才會表露出自己的本性,而我則是無時無刻不在坦率著自己的本心。
這樣的真實之我,跟那些光鮮亮麗虛假外表的現充比起來……我,才是正確的那一方才對吧?
所以說眼前的少女啊,妳想要我成為妳的朋友。
不過呢……
天真。
太天真了。
就算是妳露出那種甜美的笑容,也不過如此而已。
我的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一點也沒。
妳會希望我成為妳的朋友,無非就是希望我能夠在妳需要時給點援助吧?
由於我從以前就視朋友為無物,因此許多事情都需要透過自己才能解決。
舉例來說:心情跌至谷底時也沒人可以訴苦、忘了寫作業也沒有人能夠幫忙罩、當面臨大考時也不會有人一同複習……整體而言就是僅依靠自己。
所以,我是不會成為妳的朋友,過去不是,現在不是,當然,未來也……
孤寂的人必然最強大,因為這種人隨時都走在鋼索上,走錯一步就會跌入萬丈深淵裡頭,正因為沒有可以失敗的餘裕,才能總是拿出最破釜沉舟的勇氣。
一旦我接納了朋友這項事物,我就會變得不再鋼硬且脆弱。
「妳說得很有道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出聲來,然後一改臉色「但是我拒絕。」如此義正嚴詞,想必她會知難而退吧?
也許是我的言語傳遞過去了,她低頭來掩蓋住自己的面容。
「嘻嘻嘻。」與我不同的笑聲,正從低下頭的少女那傳來。
……什麼?
我忽然感到全身哆嗦。
「喂,給你面子,竟然還不領情,這是逼我祭出最後手段了?」
「啥?」
剎那之間,我的身體重心失去穩定,往後跌坐。
嘖,大意了,我沒有閃。
不過又在頃刻裡頭,自己已經被從走廊拉進某個空教室。
趕緊掙脫開來才是明智之舉。
不過少女大概是發覺我正在掙扎,加重了擒著我的力道。
然後用那冷冽的輕蔑眼神注視著我,如同雙方處於不同的生物層級。
無視著我的舉動,她把我拖到教室牆邊才放手。
我重新站正,自己的身高明顯比她高一顆頭。
平常身為一個不與他人互動的孤傲王者,這點程度的小失誤並不會動搖我的意志,要比力氣的話我也不會輸,應該啦……
「唰——」空氣被割烈的聲音在我面前不下三十公分發出。
不,要是我沒有及時又靠回牆邊,被那腿掃到的就是我的頭顱了。
雖然這個動作能讓我輕易地描到裙底風光,不過現在可沒那個閒功夫去欣賞。
她很強。
比我還強。
腦中的緊急鈴聲大作。
快想!能在這個險境之中安然脫逃的方法。
「哈哈哈哈!」
「你在突然大笑什麼?」她停下繼續攻擊的行動,轉而質問著我。
少女啊,妳果然動搖了。
而我則是不急不徐地將手背至身體後方,裝作一副早已看透一切的高人。
「喂,你剛才突然大笑,現在又不說話,到底有什麼問題?」
真正跑來要我當你的朋友的你自己才有問題吧!——我心中如此想著。
不過既然武力值比我高出太多,還是別輕易激怒她會比較好。
「妳著急了對吧?從妳的喘息聲和表情來判斷,妳似乎為了那記掃腿沒擊中我而感到訝異,並且體力也耗得差不多了。」我冷靜地分析並道出現在的情勢。
「喔,所以?」她點點頭。
「既然如此,我的體力目前還幾乎存有著大半,而且也不希望對妳出手。」
「嗯,然後?」她點點頭。
「那就讓我們彼此各退一步,結束掉這場鬧劇。」
「啊,是嗎?」
接著空氣突然凝結住。
猶如暴風雨前的風雲醞釀。
猶如落雷前的萬丈電光。
「啊啊啊!」極為迅速的閃擊刺拳正中我的腹部。
沒有迴避的餘地,意識一瞬間斷開。
2.
感覺自己墜入了最深的黑暗。
意識之海中和宇宙背景有幾分相似,冰冷,黑暗,而靜寂。
什麼是寂寞呢?
「別睡了,警衛要拉鐵門了。」
把我在寧靜黑暗中給拉回來的聲音,竟然也是出自於那使我墜入這情況之中的罪魁禍首,說起來也是挺諷刺的。
「原來剛才的經歷不是一場夢啊……」我睜開眼睛,坐起身子並揉揉後腦勺,突然想起有個故事叫作「南柯一夢」。
這是才發現自己睡在由三張椅子所拼接而成的簡易床鋪,而且還細心地在我的頭所躺著的區塊鋪上一件外套,還有點果香的氣味。
「喂!雖然我們是朋友,但你也不要隨便聞我的外套。」被制止了。
不管是南柯一夢還是黃梁一夢都好,總之現在眼前確實發生著的事情是不可能與典故混為一談的。
「那,承蒙妳的照顧,我要先走了喔。」
看著左手腕上所戴著的錶,自己從放學被耽誤到現在甦醒已經花去五十分鐘,要是再晚一點就沒辦法回家準時看「烘X王」了。
我將外套折好之後還給了她,並把椅子逐個擺回原位,接著拿起被放在桌上的書包向門口走去。
另我意外的是,她在前一刻想盡辦法阻止我的離開,為何現在又甘於放我離去也絲毫不加以阻攔。
不對勁。
真的不對勁。
血紅的殘陽自教室窗外透射而入,而這也使得陰影覆蓋住了她的面容。
於是我不自覺地開口問了:「妳到底想跟我說些什麼?」
「你,還記得我嗎?」
難道國小老師沒教過妳不要用問句來回答問句嗎!
不對,想停止吐槽的想法,雖然我自詡為至高的孤獨王者,但對於美麗事物的留意也是會的,眼前這少女五官標緻,皮膚細嫩,就如同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妖精一般,若不論會出手攻擊別人的情況之下,絕對算是頂級的佳人。
然而我是不可能會忘記曾經輸入過腦袋資料庫的任何資訊。
除非,這是在規格外的存在。
「沒印象就算了,雖然我也曾這麼想過,你走吧。」
少女擺了擺手,並且催促我趕緊離去。
只不過……她那一張俏臉乍看之下面無表情,但只要是再仔細觀察,則能看出她那嘴角邊卻掛著隱隱約約的微笑。
那笑容很輕、很淡,淡到了似乎不可見,就像忘了加糖的咖啡那樣,同時又參雜著揮之不去的苦意。
感覺……很怪異。
3.
往校門口走去,雖然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該與這齣鬧劇有繼續的瓜葛,但心裡頭就是一直覺得有什麼東西被挖空。
路過生態池,西天夕陽如血,霞光漸隱,池中的游魚路同逐日的夸父,衝著夕陽一下一下徒勞躍出水面,最後又落回池水中。
毫無做功卻又追求著什麼。
回到家後過著平庸的生活,吃完晚飯、複習課業,接著躺上床準備入眠。
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
那句「你,還記得我嗎?」卻始終在我心頭纏繞。
這名少女究竟是誰,又為何會感覺之前有見過她?
窗外的墨黑烏雲在此刻遮蔽住了月亮,皎潔的月光無法再投入屋子裡。
瞬息之間,一片漆黑取代了眼前所有事物。
黑暗如同一雙無形的大手,攫住視野的同時還順便掐緊了心臟。
於那無盡的黑暗裡頭,即將放棄思考。
光景流轉而至。
是的,我做了一個夢。
眼前到處都是沙子,應該說什麼東西都正在轉變成了沙子。
行人、路樹、紅綠燈、高樓大廈全都靜止不動,然後開始從輪廓邊變為沙子,所有有形的事物都正在剝落。
「歡迎來到箱庭裡頭,你想來這裡找什麼東西?」
一團金黃色的光芒飄浮到我的身旁,並且用某種非人的聲音傳遞入我的腦中。
好刺痛!
我不禁用雙手摀住兩側耳朵,但顯然沒什麼效果。
世界天旋地轉,感覺有無窮無盡的資訊正在塞入我的腦中。
「哎呀抱歉,忘記調整維度來跟你交談了,請稍待一下。」
我眼前意識恍惚之間,只看見金黃色的光芒外放後又內聚,逐漸形成了一個人形,而也正在此時我腦袋的刺痛感驟減,但還是依然疼痛難耐。。
一抹金色的優雅身影,如同神祇降臨於世界上所顯露的無極光輝。
「你還好嗎?」她用手輕輕在我額頭上點了一下,剎那之間所有的不適感全都消散於虛無。
「正常人無法憑藉己身的力量抵達沙盒箱庭,看來是你的意志過於強大,形成了打開盒子的鑰匙,作為自古以來的規矩,你可以任意許下願望,而『當你真心想要什麼的時候,整個宇宙會聯合起來幫你完成』。」
我點點頭,赫然發現自己無法在這個場所說任何話。
「不用說話沒關係,因為你的心念會代替你表達。
有人說需要的是面對過去的勇氣、
有人說是足以實現夢想的努力、
有人說是長久的時間與同伴、
你需要的是什麼?」
我所想要,所需要的是——!
光芒投射而來。
窗外麻雀吱吱喳喳地喧鬧,我向遠方看去,一望無際的藍天。
看來這早已撥雲見日。
沒有任何一份心意,有不該被傳達的理由。
為了傳達而付出的辛勞眼淚,蘊涵在裡面的喜怒哀樂。
願每份心酸都有人心疼,每份付出都有回報,每個人都能被溫柔以待。
我會忘記掉她,並且封閉自己,登上了只需要一人就好的孤獨王位。
只不過是自我暗示下,讓自己的記憶被覆寫掩蓋。
自己被莫名而來的惡意所侵害,而想要將不好的回憶所抹除。
失去記憶,性格也改變的話,也許就能做得到吧?
不過,那算哪門子的願望?
那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人生了。
是另一個人的人生。
對一個人來說,那經歷只會有一次。
那就是在心裡。
僅有一次而已。
自己的記憶,不能託付給任何人。
也沒有人能夠將之覆寫。
不論是強迫接受、忘卻、消失、蹂躪、笑著帶過、美化,都無法做到。
赤裸又殘酷無比,這就是唯一一次的人生。
不是自己的話,還有誰能夠了解呢?
因此才需要對抗,不停止的爭鬥。
因為這樣的命運,一輩子都無法接受!
4.
我賣力地向前奔跑,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去確認名條。
學校班級的名條全都置於辦公室內,只要認真找的話……
絕對能找到我所渴求的那個名字。
放學時間,我在樓梯的轉角上倚靠著牆壁,而心臟卻越跳越快。
我該用什麼臉去面對她,是坦蕩,還是虧欠?是高興,還是愧疚?
「你……」這時她已然到來,但突然有別開頭,像是不願意與我對視。
「對不起,還有謝謝妳。」一句話就可以打破僵局。
「都想起來了?」帶著似水般的柔和,在心底漾開,一直沁透到靈魂身處。
「嗯。」我想繼續說下去,卻又覺得開口維艱。
眼裡流下了無數的淚水。
男人是一種不能輕易在人前流淚的既棘手又麻煩的生物。
所以我覺得男人也會想著擁有一個可以讓被看見自己流淚也無所謂的摯友吧?
已經無需多語。
只要有同伴在身邊傾聽男人的苦水就好。
這樣的話……就能繼續向著前方邁步。
「什麼嘛,還是跟以前一樣愛哭。」她走到我的面前,先是在我腹部輕輕揍了一拳,接著踮起腳尖,撫順著我的頭髮:「還要哭、摸頭還要哭?」
過去這段時間,表面上裝出來的那麼愚蠢,表現出來如同傻子般的快樂,只是在掩飾著內心裡的孤寂。
就算曾經笑過很多次,也都只是虛假的。
眼眸身處,從來沒有出現過笑意。
而現在終於從枷鎖中被解放開來了,這是多麼值得慶幸的一件事情。
「現在是晚餐時間,要不要一起去吃?」
「可是你看現在外頭在下雨。」
「我有帶一把傘。」
「兩個人不夠用吧?」
「我們是朋友嘛,擠一起就好了。」
過往的風,刮面如刃。
過往的雨,觸身若針。
而現在我風雨無懼。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預感,雨很快就會停了。」
雨過天晴。
天邊,即將出現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