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森,42歲,無職。死者珍妮的秘密情人,想取回送給死者的名貴首飾而非法入侵住宅並襲擊警察。還有沒有補充?」坐在桌子一端的傑利正拿著冰袋敷在嘴角。
這是一個只比冷凍庫溫暖一點的單調房間,牆壁上舖滿了灰白色的隔音板,擺著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這兒是燈籠市警察局的二號審訊室。
桌子另一端的尼爾森縮成一團,空調把他的剎馬特髮型吹成了大背頭。
「我是無辜的,我沒有殺珍妮。」尼爾森吐著白煙說。
「無辜的先生,請問你是鸚鵡嗎?你已經重覆了幾百遍,我也沒問你相關的事。」傑利將手上的原子筆轉了一圈,桌面上的口供紙一個字也沒寫。「你給我聽好了,非法入侵、偷竊、襲警,加起來少說也要進獄裡轉個一圈。但我們現在沒有空閒時間去起訴你,算你走狗屎運了。」
傑利把冰袋放下,埋頭在口供紙上書寫著,「你用死者給你的後備匙進入屋內,你在裡面懷緬過去,並沒有對任何東西順手牽羊。直到我們來到,你以為我們是強盗才襲擊了法蘭克探員。混亂中我左腳拌右腳撞傷嘴角,傷勢與你無關。」
尼爾森的眼中充滿疑惑,但既然可以息事寧人,他也沒甚麼好抗拒的。看到他點頭,傑利把紙筆推給他,要他在底下簽名。
傑利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不轉彎抹角直接問道,「你有和珍妮上床嗎?」
尼爾森整個身體被定住了,他看向傑利,用那混濁的眼睛想看穿他的企圖。「這和案件有啥關係?」
傑利甚麼也沒說,只是大力的拍打桌上。尼爾森的身子縮得更小,他好像在構思一個完美的借口,不過從眼神看出,他最後還是放棄了。「我們還沒有真的做過,雖然聽起來像在鬼扯,但她只幫我吹過喇叭罷了。」
「罷了?哈,我真不懂你們年輕人。」傑利將冰袋換手,好敷一下熱脹的手掌。「除了你之外,死者有其他情人嗎?或是和誰有性關係?」
「我想是沒有的。」
「你有保證嗎?」
「呃,你懂的。她的性技很生硬,不像是個濫交的婊子。」
「所以你就是那種欺騙純情少女的渣男,對嗎?」
「我們之間是你情我願的!我沒有強迫她給我幹,都是她先脫我褲子——」
「我沒興趣,你可以走了。」
尼爾森還是一臉狐疑,但他沒有多想便站起來,傑利開門讓他先走。尼爾森離開審訊室右轉往出口走去,傑利拿起口供紙左轉往警局深處走。
他把口供紙塞給一名看起來很閒的同事,讓他去跟進之後的事,自己則走入辦公室,和辦案團隊們會合。
他們圍站在一台播著黑白錄像的電視機旁議論紛紛。
「理出甚麼頭緒了嗎?」傑利說罷,所有人都將視線轉向他,又自覺的讓出電視機正前方的空位。
「我們弄清了『我們甚麼也弄不清。』這個事實。」法蘭克一臉正經的報告道。
傑利白了眼,他揮揮手,坐在電腦前的小哥讓錄影重播。
這是一個平台花園的錄像,位於死者生前工作的大廈六樓。中午一時二十分,死者珍妮走入空無一人的平台花園,她直直的往前,沒注意到前方的玻璃圍欄缺了一塊,走著走著便從缺口摔了出去。
「根據死者的同事描述,死者習慣飯後在平台花園休息。她喜歡倚在玻璃圍欄上抽煙玩手機。」副探長詹姆士說。
「為甚麼會少了一塊玻璃?」
「問過大廈管理署,因為發現龜裂,於是便把玻璃拆下來,並約好工匠於當日下午更換。大廈大堂已經張貼了告示,平台入口亦放了告示牌禁止無關人士進入。」
「玻璃龜裂的原因有可疑嗎?」
「錄像拍到龜裂的一刻,是受天氣影響,熱脹冷縮所致。」
傑利捏住下巴,眼睛眨了數下,「你們認為這是意外嗎?」
應答聲此起彼落,大家都同意這是一單無可疑的意外事件。只有法蘭克搖頭。
「你們在幹甚麼?」
所有人一同回頭,站在門口說話的男人穿著全套制服,襟前的警章閃閃發亮。不是別人,就是威嚴滿滿的分局長大人。
大家不約而同的站直了身,唯有傑利還駝著背,懶慵的對分局長揮手。「午安。」
分局長走近傑利,用下巴告訴他,他沒空開玩笑。
「一句話,今個星期內查出後巷姦殺案的凶手,不然你們整個調查班都準備調去守檔案室吧。」分局長重重的把一本文件夾砸到桌上,以表事態嚴重性。
「親愛的分局長大人,你不認為比起姦殺案的犯人,連續殺人犯更應該優先處理嗎?」傑利抬頭瞪著對方的鼻孔說。
分局長後退了一步,他的表情說明他在懷疑傑利是不是丟了腦袋。
「瑪利亞殺手是不存在的。」分局長每個字都施以重音,仿佛從他口中吐出的是石頭,每一顆都打到傑利臉上。
法蘭克似想反駁,但傑利先他一步開口:「法證報告證實,珍妮已經懷孕三星期,可是當她死後胎兒不翼而飛,她的處女膜依然完好,沒有墮胎跡象。同樣情況的被害女性高達36人,有人在獵殺懷孕處女,這點是無可置疑的。」
「荒謬!」
分局長聲如洪鐘的一喝,傑利被嚇得跳起來,氣勢上徹底輸了。
「沒人關心這種事!市民大眾害怕的,是那個隨時會將自己拖入後巷姦殺的變態殺人魔,不是一個子虛烏有的都市傳說!」分局邊說邊步步進逼,傑利只能後退,直致撞上桌子,退無可退。
「聽懂了沒!」
傑利忘記了如何說話,只懂點頭,分局長環視在場每個人,他豎起右手食指,「一個星期!要是一星期後那變態殺人魔的大頭照沒有出現在各家報章的A1頭條上,你們所有人都可以滾蛋了!」說罷便氣沖沖的走出辦公室。
颱風過後,傑利按著胸口,按摩那被心臟撞痛的胸膛。
「我們要放棄對珍妮的調查嗎?」詹姆士試探的說。
傑利心有餘悸的咽了口水,他兩手一撐坐上桌面,向詹姆士勾勾食指。他走過去,傑利湊到他耳邊說:「凶手是大衛。」
「啥?」
「後巷姦殺案的檔案我早就看過了,凶手是任職文員的大衛。」
「他在晚上十一時才離開公司,大廈升降機大堂錄像可以做證,他有不在場證明。」
「搜查他公司的男厠,你會找到舉證他的東西。」
「你早就知道他是凶手,但遲遲不告發?!」詹姆士驚訝的往後退,傑利抓住肩膀把他拉回來。
「聽好,我把功勞讓給你,而你要答應我盡量拖延調查時間。最好等一星期後才拘捕他。我要好好利用這段時間逮住他媽的瑪利亞殺手。」
「我覺得你這是白費氣力。」
「連你也不相信我嗎?」
「老實說夥計們沒半個相信。處女怎麼可能會懷孕,胎兒又怎可能在母親死後自己消失?」
「可事實就擺在眼前,難道你要視若無睹嗎?」
「世界上未解的科學之謎可多了。美國有一名母親,三個親生小孩的DNA化驗報告都證實,她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多年後的研究終於解明,該名母親是一個『
嵌合體』,她的身體裡同時存在不同的DNA。」
「你想說這是一種科學上的誤會,不是警方應該插手的領域?」
「沒錯,也許處女懷孕只是一個法證技術的錯誤。你應該把事情交給科學家去研究,而不是浪費——」
「我在此任命詹姆士為臨時組長,詹姆士請你為組員們分派工作。」傑利推開他,他留下不悅的眼神,並做出『一星期』的唇語。
「大叔跟我進房裡來,我們有別的事要商討。」傑利說罷走入個人辦公室。那是個過份簡約的房間,一張金屬辦公桌、兩張電腦椅、幾個文件櫃。桌面上的一切放得井井有條,沒有多餘的擺設,看完的文件都好好的塞在文件櫃裡,和外觀粗枝大葉的探長毫不相稱。
法蘭克拿著一個裝滿水的紙杯走入辦公室,他剛坐下便從衣袋掏出一個白色的藥瓶。吞下數顆藥丸,灌下整杯水,他嘆了口氣,把紙杯捏成一團扔進垃圾筒裡。
「我們僅有一個星期,求正義女神眷顧我們。」傑利說。
「謝謝你,我一定會好好把握。」法蘭克表情誠懇的點頭。
電話響了,傑利接聽,應答幾聲並大聲道謝。掛斷電話後,他站了起來,「又要出發了,我找到可能會成為目標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