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媳婦~火星來的小媳婦

「爸，您到囉！蠻快的。」

「欸。不好意思，意雯，臨時來打擾妳。」

「不會，不會，媽還沒上來？」

「不用等了，她沒來。」

「噢。那爸請進，來，拖鞋給您。」

「不用了，氣溫還可以，我想打赤腳，比較涼爽。不介意吧？」

「當然！自在就好。」

「你們的門鈴換新的囉？」

「這歌好聽嗎？我再按一次給您聽聽看。」

「原來是晨暄唱的呀！」

「對，是他第一次登台的獨唱曲。」

「很特別，是誰的點子？」

「是我。」

「很好，很好。也有紀念意義。」

「爸要喝什麼茶？」

「妳杯子裡的是？」

「綠茶。」

「那我也喝綠茶。」

「是，請等一下。」

「最近晨暄的工作進行的還順利嗎？」

「還可以吧？沒聽他說起什麼特別的狀況。」

「意雯，妳也坐。」

「好。對了，我燉了梨，今年第一次，我盛一些給您嚐嚐。」

「好啊！好久沒吃燉梨了，都忘了前一次吃是什麼時候了。」

「爸爸請用，我加了一些百合和貝母粉，怕晨暄嫌苦，這回加了一些枸杞。」

「所以這是我兒子御用的，我吃了沒關係吧？」

「爸爸真是的。沒關係！如果覺得好吃，吃光也沒關係！我可以再燉。」

「他這兩年登台的次數多了，反應好像還不錯？」

「是，最近幾次爸都去捧場，晨暄特別開心。」

「當初他其實也想往幕前發展，還自己打工賺學費向專業老師學了好長一段時間，老師也覺得他有潛質，但被我擋下了，沒想到還是走到了幕前。」

「這事他沒跟我提過。」

「有轉換跑道的規劃嗎？」看的多了，爸爸看出我從男二唱到男主了。

「我相信晨暄不管做什麼都可以做的好。」

「妳不擔心啊？」

「爸爸指的是？」

「幕前的工作性質，接觸的環境和人又不一樣了。雖然妳一開始看到的是幕前的晨暄。」

「是。」

「幕後工作，技術團隊有了，有獨到新穎的創意就還能行，是可以控制的，工作的時間也是。但幕前要人氣，人氣不是光靠努力就會有的。人氣來時擋不住，要走也是一瞬間。」

「人氣來來去去，我不知道晨暄有多在意，演出時他不管，只盡情盡興扮演劇中的角色，在舞台表演，他很享受，每次演出他都特別興奮，那樣的晨暄我也喜歡。」

「妳總是為他著想。希望他無論做什麼選擇，也都先想著你。」

「除了我，還有小陽澤，為了陽澤，我相信晨暄會做出最好的選擇。」

「說到陽澤，其實陽澤不一定要他爸爸在時才可以來的，我相信孩子的媽媽也不會反對，趁他還小，多跟他培養感情，雖然他還只是個孩子，增加對彼此的了解也很重要，讓他多看看妳不同的樣子，對你們日後的相處也會有幫助。」

「好，我了解爸爸的想法和關心，謝謝爸爸。」

「孩子的媽畢竟還年輕，陽澤終究還是要回到爸爸的身邊。」

「是。」

「晨暄他媽沒再來找妳麻煩了吧？」

「媽上次旅行回家之後有再說什麼嗎？」

「謝謝妳願意照顧不足的晨暄，也謝謝妳接受晨暄的媽媽。」

「爸爸，抱歉，之前做的不好，有做不對的地方請您原諒。」

「不會，我倒覺得妳做的不錯。但是一開始，不知道妳的心意，還真讓我們捏一把冷汗。晨暄的弟弟以為要開戰了呢！哈哈！」

「他和妳弟妹說看不出來大嫂是這樣的人。」

「晨暄的媽媽在家裡大王當慣了，誰都得聽她的。陽澤的媽媽起初還會顧及晨暄，遷就她，多少應付應付。日子久了，又生了陽澤之後，反正沒住在一起，乾脆冷處裡，不想跟晨暄過了以後，也沒理由要求了。」

「是。」

「二媳婦是具備特殊專業的，出色的上班族，妳媽還得倒過來敬畏她三分，而且天高皇帝遠，妳媽根本鞭長莫及。」

「不過媽還是覺得很驕傲，常稱讚她。」

「妳媽就是那樣。」

「我身上沒什麼值得家人驕傲的，還貪心的要了晨暄，我很內疚。」

「沒那回事，妳做的很好，不需要內疚。只是晨暄的媽還有難捨下的懸念。做母親的嘛，妳可以體諒吧！」

「是。」

「妳媽說她決定把妳當女兒一樣對待了。」

「媽媽真的那樣說？」

「這就是晨暄的媽。體諒她之餘也要謝謝她，她也努力的找到了平衡之道。」

「是。」

「爸爸特別感謝妳們兩位家裡最重要的女人。」

「我會繼續努力。」

「晨暄今天要忙到多晚？」

「有交代晚餐，應該還好。還是爸再待一會，也請媽過來，等晨暄回來，一起在這吃晚餐？」

「不了，不了，我其實沒讓妳媽知道我來這裡，她跟社區的太太們去看畫展了，應該也快回到家了。」

「意雯，我回來囉！」

「耿耿，你回來啦！爸來了，正要回去。」

「爸爸。」

「欸，晨暄，下班了？」

「真的不留下來晚餐嗎？」

「不了，出來一段時間了，要回去了。」

「今天意雯做了幾道拿手的料理。」

「我知道，都是你愛吃的菜。你們吃，忙了一天，餓了吧！」

「那，我陪您走到車站。」

「也好。」

「您沒約媽一起來？」

「她去玩了。」

「噢。」

「我看意雯還燉了梨子，又要登台了嗎？」

「還沒有，說是秋天到了，預防保養。」

「秋天到了，原來是秋天到了。」

「對呀！意雯一直都這樣，總是注意著四季的流轉。」

「這沒什麼不好，你很幸運，要懷著感恩的心情珍惜這份幸福。」

「對了，今天怎麼會來？有事嗎？」

「沒事，只是你媽不在家，我一個人外出散步，走著走著就到這附近了，剛好意雯也在，就順道上你家看看。」

「媽上次和意雯一塊出門，回去沒再說什麼吧？她們婆媳之間私底下或有什麼，只要意雯不提，我都當是天下太平的。」

「說了很多，要是沒話可說就不像你媽了。」爸說完和我相視而笑。

「但是媽媽還是很愛爸爸的。」

「你媽是那樣，愛的吵吵鬧鬧，就怕別人不知道她的重要。和你媳婦不一樣。」

「是不太一樣。。」

「意雯表達愛的方式，真摯沉靜，看起來平淡卻也讓人印象深刻。」

「媽媽應該不是這樣說的吧？」

「她說她老來突然多出了一個女兒。」

「聽起來不壞嘛！」

「很好啊！你真的得到了個好太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謝謝爸爸。意雯聽了一定很開心。」

「要善待我們的新媳婦、新女兒啊！做什麼決定之前都要先想想她。」

「我知道。」

「雖然她處處維護著你，凡事以你為重。」

「是。」

「要把我的話放在心裡。」

「好，我會的。借句陽澤的話，爸爸您現在愛意雯比較多囉！」

「你們父子兩一個樣。」

「這句話聽起來很熟悉。」

「誰說不是呢，轉眼之間而已。」

「車好像快來了。」

「我走囉！你也快回去，不要讓媳婦等太久。記得打電話給你媽！」

「好。」

爸爸說我小媳婦是好太太不是第一次，媽媽說她多了一個女兒就得對她刮目相看了。好強又能幹的，我的媽媽，是不輕易誇別人，對別人示好的。

想起我小媳第一次正式和我媽見面的前一晚，躺下安靜不動一刻鐘就能入睡的小媳，在被子裡翻來覆去的。

「妳45歲的大女人的膽子呢？」

「…」

「人都敢來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

「橫豎妳都得留在我身邊了，就當見一個長輩朋友吧！她也不和我們住在一起，

妳也不用每日晨昏定省，請安問好。」

「…」

最後還是被我圈住，動不了，睏了也累了，才睡著。

雖然「小媳婦，大婆婆」和「大媳婦，小婆婆」的摩擦不會在我家上演，也不會有妯娌之間的爭寵推責，因為我們兄弟早已自立門戶，過著自己的太平日子，而在只有一個弟弟的我的家庭，小媳也不會遇到姑嫂問題。

雖然我家小媳不是新手媳婦，但婆婆仍是婆婆，不只是年紀大的「大婆婆」，還是身經百戰的「大婆婆」，仍有「老媳婦，大婆婆」的婆媳情結，請注意，不是婆媳問題喔，是婆媳情結。慶幸的是，我家小媳不對長輩有情緒，自然不會有婆媳的情緒，而我媽呢，我就不知道了，但女王似的媽媽，我想她才不管。一直到「女兒說」之前，婆媳倆就從沒交過心，也不曾主動和對方說過一句貼心體己的話，老媳婦不想先「造次」，大婆婆也不放下身段。或許她們只是不想跨過藩籬，不想自己的領域被侵犯。老媳婦不委屈自己，大婆婆也不用小心翼翼。但怎麼說呢，大家有的婆媳問題，我家有，也沒有，因為我家有個「火星來的小媳婦」。

先插一段現在覺得有趣的，是發生在婚前或婚後？留給你們自己猜想。一段被家人列為「經典」的對話。

「剛睡午覺醒來呀？日子過的還真輕鬆自在！」

「對呀！雖然每天都沒有覺得哪裡不好，但在這種天氣睡個飽飽的午覺，真覺得自己特別特別的幸福！」

若是一般的媳婦，應該會趕快找個藉口或理由，或就裝傻笑笑吧！又或者乾脆不回應，冷處理，再糟一點，冷眼相應。若婆婆口氣再酸一點的話，就要開戰了吧。但是我小媳回的很妙吧？

當然，由於我的選擇，我的小媳婦，超出父母能想像的範圍不只有一點點遠，事情一開始，並不像現在，說起來輕鬆順利，不然就不會發生小媳回不了家吃年夜飯的事了。在我決定接小媳同住，往結婚的方向前進時，媽媽為了讓我打退堂鼓，總在家人在時說一些不好聽的話，若小媳婦也在還會擺出撲克臉。

在我和家人面前都這樣，可想而知，這大婆婆趁兒子不在時會怎麼為難將新進們的老媳婦。我很慚愧讓我小媳婦經歷那樣的窘迫。我小媳總說，難聽的話她不想再提起，也沒跟我重述過，所以我也無法在此描述。我曾問小媳害不害怕這樣跟我媽長時間相處，幸好當時她回：有你在，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所以我也有了力量展示我的肩膀和決心。

終於，如大家知道的，我們結婚了，登記之後第一件事，通知家人，而我的女王媽媽也把握機會下馬威。一個人自我催眠。

「嫁給我兒子，妳是賺到，完完全全，百分之百賺到，除了結過一次婚，有一個小孩要撫養之外，其他條件都算在中上之上，不信妳去問問看，100個人中，一定有101個人都會説是妳賺到。」我的媽呀！您究竟想怎樣？真不知我媽哪來的自信？不過，請聽聽我小媳婦的神回答。

「是啊！怎麼想都像媽媽您說的那樣，除了謝謝您為我準備了一個優秀的丈夫，還有可能是我不知在哪一個世界，哪一個時間，若不是拯救了人類，也肯定是做過了不起的事，才能輾轉至今生今世得到獨一無二的晨暄做我的人生伴侶。」

「依我看，要是能再中個樂透，我們新媳婦的人生就真的完美了。」父親幫腔，暗暗的澆熄一點母親的氣焰。原來在我爸的眼裡中樂透還比我這兒子強。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雖然媽媽是我的，我還是忍不住在心裡大叫「幹的好，小媳婦！」只是這些話，我小媳到底是打哪學來的？

不要以為結了婚，這樣就是完結篇了，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才沒有。生米煮成熟飯，我媽果然還是忍不住用很俗氣又拙劣的方式，侵門踏戶來宣示自己是婆婆。

「這爐子到底多久才擦一次啊？」

「一週吧？若沒什麼用，兩週或一個月。」

「妳怎麼受的了！我只要一用完就要立刻用清潔劑清一次，不然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那還好您不住這裡，不用忍受這個。」

「妳廚房怎麼除了洗碗精，什麼清潔劑都沒有？」

「其他的不管，清潔劑還是能少用就盡量少用點。」

「贊成！若沒徹底沖洗乾淨，不用還比較好一點。」父親出聲了。

「不用還安全一點。」我也幫一句，媳婦可是我的。

大家一定在心裡暗笑我老媽：不是不喜歡人家嗎？妳來做什麼？鍋碗瓢盆又不是妳在用，連這也要碎念。但是，這大概就是「婆婆要消的業障吧？」「媽媽，對不起，我只能這樣想，這樣開示自己了。」

在現在完成進行試中的這一小段二次婆媳交流中，我還發現，做婆婆的還有一個包袱，那就是，該管的要管，不該管的也要管；懂的當然要露一手，不懂的更要插一腳。

「還寫文章啊？」看見吧台上的紙和筆，我媽又想說兩句。

「嗯。是。」覺得只回個「嗯」有點奇怪，我小媳趕緊補了個「是」。

「能賣錢嗎？」

「還不知道。」

「都寫了多少篇了！至今為止，也沒看你出過一本書！」

「就是說嘛，做了不少白工。」

「盡做這些沒有結果的事，有意思嗎？」

「還有想寫的就繼續寫了。」

「哪來這麼多話要說？」

「還好。能說的，說得好的，沒多少，所以還出不了書」

「也沒聽妳跟我講過幾句像樣的話！」

「意雯說的，妳能懂嗎？再說，妳什麼都會，什麼都懂，根本不用別人多說。」父親一與雙關。小媳婦雖然很努力學中文，但真正寫起文章來，大部分還是用日文。

母親知道父親話中有話，收斂一會，又念念有詞的低聲碎念小媳夜裡不睡寫文章，早上無法早起為他兒子做早餐的事，還有不知道從哪得知的，小媳一個人枯坐在咖啡店發獃的事。這時候，就要感謝小媳和母親大人的語言不通了。也許我小媳是假裝聽不懂的，如果是這樣的話，裝的還真好。原本擔心的，語言隔閡的不便，如今卻成了轉圜的空間。有時大家都僵了，只有不完全聽明白母親的話的小媳還若無其事狀，每當這種時候，也只有看著小媳的模樣，大家撲通撲通跳的心才可以放鬆一下。其實現在回憶起來，大家都過於緊張了，借一句我爸說的話：頂多就是打起來而已。

還好對於母親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媳已經有免疫力，其實不只母親，對任何人都免疫。她總覺得，若事情真有那麼重要，請直接明說，若只私底下嗡嗡叫，則只當無聊八卦，認真計較又有什麼意義？只好左耳進右耳出。

也許大家不相信，有時候我小媳覺得母親已經不錯，至少母親不曾說出「難道妳媽沒教嗎？」的話來。小媳不知道的是：說她是新媳婦，也快50歲了，做婆婆的若還說出這種話只會顯得自己無知又沒有格調，這點認知我媽還是懂的，況且不用細想也知道，小媳婦的媽媽教的也不會一樣。

其實，客觀的來說，我媽也沒那麼壞啦！就像我爸說的，她是愛的吵吵鬧鬧，那就是她表達愛和關心的方式。這老媳婦大婆婆的配對，其中的喜怒哀樂，就像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當然不會複雜的如此簡單，雖然我小媳婦總是盡量「好，是，對」的應著，有時仍覺暗潮洶湧。父親大人經驗老到，知道避開戰爭，遠離戰場才是上上策。我則是聽從我小媳的告誡，堅守沉默是金。因為根據我小媳前次與婆婆過招的經驗，解鈴還需繫鈴人，婆媳問題終究要婆媳自己解，局外人只會越幫越忙。偶爾我小媳也會自我解嘲說自己跟「大人」相處久了，實力也不容小覷，而她們的婆媳關係就這樣，不慍不火的有來有往著，一直到「媽媽跌倒了，快來救救我！」才開始轉折。

有天，母親外出和姐妹們聚餐，不曉得是咖啡喝多了，血糖突然降低，還是坐的過久，又吹了冷氣，走到戶外溫差一時調整不過來，加上下午天氣悶熱的厲害，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眼前一陣黑，天旋地轉。也許是太慌了，要不就是真昏了，她第一時間竟然打電話給我小媳，不是住家的電話，是手機喔！沒想到我媽手機裡也有媳婦的手機號碼吧？

小媳問了地方後，也沒有多想，就一個人上戰場了。扶了母親到陰涼處休息又給她補充了水分之後，母親還是覺得不舒服，沒力氣，呼吸不順暢。我小媳擔心母親或許中暑，又送她去了醫院。確定沒事了，才又帶她回家。照醫生交待的給母親備妥所需，寫了張注意事項，等父親回到家之後才回我們的家。

結果，母親出乎意料的在父親面前誇我小媳婦：人雖小會的還不少，人也沉穩有耐心，事情越緊急越能明快的處裡，不慌不忙，連和醫生溝通也完全沒有障礙，還說醫生以為小媳也是醫護人員。回到家也是事事處理仔細，沒有一點不耐煩。敏銳的爸爸覺察出了母親的變化，和媽媽一起又約小媳賞花，又約小媳逛街下午茶，直到前不久，還破天荒跳過相關，直接約小媳同社區媽媽們去旅行，還藉口說別人都是母女同行，她只好帶無所是是的小媳作伴。一開始我有點小擔心，沒想到爸說頂多就是打起來而已，況且小媳婦總是笑笑的，懶懶柔柔的回話，吵不起來的。而我小媳婦也淡定的說就當出任務就好了。見識了我小媳的溫柔周到，感覺到媳婦的體貼和真心，再加上同伴們的誇讚，估計這「女兒」說，也是三估六婆們的結論。

「意雯，這是要給我孫子的。」

「好。」

「意雯，這是你的水晶項鍊，限量版的喔！」

「謝謝媽！」

「意雯，早點睡 注意眼睛…」

「是。我會的…」

…

火星來的小媳婦，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