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亂葬岡初回煙火處
亂葬岡是魏無羨人生中的第一個轉捩點。
有別於姑蘇聽學時期的純真無憂,出了亂葬岡的魏嬰帶著一身詭譎邪戾。跟著他一起出亂葬岡的還有兩樣令修仙術士們害怕的威力強大法寶:陳情笛和陰虎符。只消魏嬰輕輕地吹笛,就能召喚怨靈;只要他稍使符咒,便能運轉陰虎符,號令怨氣。
他自創詭道,習得是音律,修得是符咒。雖非同仙門百家的『正道』(劍術為主),法力非同小可,曾在眾家討伐溫氏戰爭中,發揮關鍵的作用。
樹大招風,更何況他修習的詭道並非『尋常』『正道』,加上他並沒有時時佩帶自己的劍,更引得其他人議論。(劇中那些術士時時必須佩劍,劍是他們必要的法器。)
面對他人非議和欽羨,魏嬰臉上掛的是冷笑、蔑笑;面對江澄質問為什麼不再擦劍佩劍,他只能是苦笑,輕輕地一笑帶過;面對藍湛直諫邪道損心性,他拋出的是複雜的冷笑和假裝的玩笑。
人仍然是那位俊俏少年,笑已然不見那抹無憂淘氣的笑。每一次他的笑,都極力掩飾許多辛酸不得已。他分外高的警惕,大大削減了他的笑容。
魏嬰自修詭道後,對周遭的態度
他冷笑眾人對他的詭道的批評和嫉妒。
魏無羨是不得已,才悟修出貌似邪門歪道的詭道術法。江澄因為雲夢巨變失去了修為關鍵的金丹而渾渾噩噩,為了不讓江澄成了自棄的廢人,魏嬰捨出自己的金丹給江澄。沒了金丹,等於在修煉這條路上成了廢人,偏偏又被溫氏捉拿丟棄到怨氣沖天的亂葬岡。
為了存活,為了逃出亂葬岡,他不得不想出方法化怨氣為自己所用,才能逃出亂葬岡。
聽著江澄嘮叨他懶怠擦劍,魏嬰只能心酸地苦笑。他不再隨身佩帶『隨便』,不再如以往隨時找人比劍,是因為沒了金丹,運使不了劍術,只能靠著一根鬼笛『陳情』,控制天地萬物。
他時時警戒,面容緊繃少笑,乃是孤身困在滿谷邪鬼怨氣的亂葬岡之後,留下的創傷。
在亂葬岡,如果他不警惕自個兒,他的魂魄有可能被攝,或是心神迷失。當他回來後,一時放鬆不了提防。儘管是好朋友聶懷桑說話拍個肩頭,或是師姐前來探視,他的反應皆如有外敵入侵。
羨羨重拾笑容的兩個關鍵
直到師姐為他煮上一碗蓮藕排骨湯。那碗湯,是他孤身一人初入蓮花塢時,嚐到似親情的溫暖,伴隨他長大,成就先前瀟灑不羈有後盾的魏無羨。他笑了,找回兒時的那份親切:「師姐,這湯真好喝。」
直到他了解藍忘機是真心體貼他,雖然藍湛每見到他就像念經一樣地重複「此道損身,損心性」,叨念到魏嬰心中煩悶有氣,惱他認定自己入魔道;
但當他知道這位小古板向他師姐提修邪門外道會多麽危險,卻隻字不提目睹自己在夷陵如何用陳情控制怨靈,虐殺溫晁和溫逐流一事,馬上瞭然這位當初合力戮殺玄武獸的小夥伴,其實是真心著想,理解他。知道魏嬰不想師姐擔心,藍湛極力在師姐面前隱瞞自己的凶煞一面。
魏嬰對藍湛放下了警戒。二人像初見那夜,同坐屋頂,坦言相待。魏嬰向藍湛再三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墮入魔道,要他相信自己,但藍湛有些遲疑。見藍湛遲疑,魏嬰只是笑笑,自知不能勉強他百分百信任自己,索幸下了屋頂離去。
但是,從他身後傳來藍湛那聲誠摯的呼喚:「讓我幫你!」
此刻,魏嬰笑了。那笑出自真心,出自欣慰。
儘管魏嬰練就懾人的絕活,他心中並不會因為強大的功夫而覺得輕鬆。
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因為失去金丹才練成令人反感的詭道,也必須向世人隱瞞失去金丹的事實,魏無羨整個人緊繃而尖銳。
等到遇見藍湛的真誠耿直,他才覺得踏上一點堅實的平台,找回一些自己,找回當初與藍湛四處闖蕩,打擊邪惡的自己。
他笑了,終於因為藍湛而找回好些的自己,雖然心知肚明藍湛並不相信他不會墮入魔道。
獨幕精選
《陳情令》第22集
相似的夜,相似的明月,相似的屋簷。
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坐在月光下,屋簷上。才出了亂葬岡,展現過令人驚懼的詭道術法的魏無羨,隨意歪著;通身純白的含光君藍忘機,則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
魏:「藍湛,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地方似曾相識啊?當年在雲深不知處,你我二人,也曾這樣對坐。」
藍:「是打架。」
估計魏嬰對和藍湛之間的記憶十分的跳躍,或說如同水墨畫,只取神傳,不工細貌。他記得那段聽學灑脫的日子,記得曾在姑蘇藍氏屋頂上會過藍忘機,是彼此友誼的契機;然後直接連接到玄武洞裡和忘機打怪,兩人對坐在洞裡等人救援。
事事工整講究細節的藍湛,則立刻發話打臉:那時哪來那麼浪漫月下對坐,是打架。
藍湛也許想要掩藏一下,自從那一晚魏無羨明媚的一笑,讓他掛懷至今吧?
魏:「對對對對。。。。。是我夜犯宵禁,被你藍二公子抓包。只可惜啊,現在沒有天子笑。」
藍:「世事變化,怎會與以前一樣。」
藍忘機從來省話,難得一句長一點的,包羅了多少層意思。以前是如何,現在又是如何?
看來,忘機不曾忘過二人曾一同許願匡扶正義,濟弱扶貧;兩個人一起為了防止溫若寒併吞更多的陰鐵,攜手走上歷險萬端的江湖闖盪。
如今故人歸來,卻不再運使正統的劍術,全靠一支怨邪莫測的竹笛,召喚鬼氣,折磨虐殺仇人。
眼前的故人,還是他期待的故人嗎?
魏嬰微微地複雜一笑。
魏:「藍湛,謝謝你。」
藍:「謝什麼?」
魏:「(笑)謝謝你沒有告訴師姐。」
魏嬰知道藍湛為什麼那麼說,所以笑了;但也因為他有不得說的苦衷,必須隱瞞自己失去金丹的事實,所以心裡五味雜陳。
與其和藍湛糾結在自己是否墮入邪道這個問題上,不如表達對藍湛的友情體貼以感激之意。的確,魏無羨最不想讓疼愛自己的師姐擔憂失望,讓師姐看見自己渾身怨氣纏繞去虐殺人。
藍:「(憂心)此道損身,損心性。」
魏:「(默然,收起了笑容)我知道。但是藍湛,我修的真的不是薛重亥的邪道,我修的是詭道術法。」
藍:「詭道術法?」
魏:「這就是我在那三個月,在暗無天日的日子裡悟出來的。不過,說到底呀,我還得感謝你們藍氏的音律術呢。我這詭道術法,習得是音律,修得是符咒。用一根竹苖,控制萬物。」
魏嬰想要逃避和藍湛討論自己的詭道,因為他心知兩人就這個議題永遠說不到一個地方去,越糾結這個議題,他預感兩人的友情會出現變化,而這是他想避免的;
藍湛卻是直諒之人,魏嬰是他最關切的人,他對於任何預見的問題都要指出來,希望魏嬰回到他所熟悉的魏嬰,他所熟悉的仙門社會。
查悉這一點的魏嬰,也不再嘻笑躲過,如實以告。可以聽得出,在亂葬岡的那三個月,是他最不想回首,最難熬的日子(他還未知日後還有更令他難熬心碎的日子)。暗無天日,不僅僅是因為谷底怨氣深重,還有失去金丹後感受到的虛弱無能。
他悟出了屬於自己的詭道,卻與藍氏音律術相關,想必在那三個月中,他心中所思所想的,除了藍忘機,就是那一段快活的姑蘇聽學日子。
藍:「詭道術法,靠的可是心神?(魏嬰點頭,藍湛低首默然)靠心神御使,如火中取栗,若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後果不堪設想。」
魏嬰聽著藍湛的忠言,臉上沒有一絲玩笑。
魏:「我知道~藍湛,我明白你的擔心,但是我魏嬰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有墮入魔道的一天。你信不信?」
至此,魏嬰完全接收到藍湛的憂心,他能夠做的,除了保證,又能做什麼?
八成他也清楚此道過度虛耗心神,甚險,但是他一定,也必須告訴自己,我是天縱英才魏無羨,真他媽的不能出問題!
藍湛定定地看著魏嬰,又緩緩地斂回目光,不作聲。
魏嬰衝著藍湛笑了笑,飛身下簷,準備舉腳離開。
屋頂上的藍湛則急切地站起身,堅定地說:「讓我幫你。」
魏嬰聞言,靜默不答好一陣子,臉上神情百轉,從些許訝然,了然地說了聲「好」,到嘴角浮出一絲淺笑,淺笑又渲染成發自真心的笑。
比起魏無羨,藍忘機是謹慎的人,面對魏無羨的保證,他實在沒法完全相信。基於自己的實誠,他不能騙自己去答一聲「信」;基於不想讓魏無羨難受,他也不想說「不信」。兩難之下,只能選擇沈默。
面對忘機的沈默,無羨自然了然於胸。話不投機半句多吧!多說無益,還不如點到為止,何苦繼續你爭我辯傷了以往的情誼?於是乎魏嬰俐落地抽身就走。
但是他沒料到的是,從來對人淡漠的藍湛竟然發乎赤誠的一句「讓我幫你。」
他先理解到的,是藍湛的不信,藍湛對自己的憂心;
再來感受到的,是他在亂葬岡底三個月來時時刻刻祈求,卻從來得不到的援手。那三個月逼得他習慣了孤獨,習慣了獨自面對恐懼和未知。現在,藍湛一隻手伸出來等著他。
終於,他或許不用再自己的詭道獨橋上孤軍奮戰,也許,這位小古板含光君能陪著他呢?
也許,有人能在他摔下來的時候,願意接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