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惡毒成爲六界黑月光》十八、叫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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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鏡花水月之中,天色黑沉沉的。
夜幕正低垂着,天上無星無月,濃稠的黑暗籠罩着大地,把街道旁邊的宅邸吞得只剩個模糊不清的剪影。
這裏是人界和鬼界交界處的一個小城,名叫孤周城,四面環山,城裏消息閉塞,居民也不多,更是極少有人從外界進城。
入夜後,孤周城中更顯寥落,空蕩又冷清,只有城南道上有兩個人步履匆匆地走過。
這兩個人,一個是書生裝扮,另一個看起來像個屠夫。
書生手指攥着衣裳,四下張望,小聲對屠夫說:「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屠夫啐了一聲:「這裏除了咱倆還有誰?走走走,快回家,各找各媽去。」
他說完話,身側有陣風吹過,風不大,但很涼,從衣領往衣服裏灌,還夾雜着雨後的溼氣,吹在側頸涼冰冰的,就像有個看不見的人故意在對着他們吹氣。
屠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裏像壓了一塊大石,澀聲開口對書生說:「哎,你說這兩天怪不怪,咱們城裏接二連三地死人,我聽說那些人死狀比我殺的豬都悽慘。」
他停了停,放輕了聲音,小心翼翼說:「咱們城裏前兩天新來的那個張神棍說的不會是真的吧,咱們城裏真的有鬼在殺人?」
書生裹緊衣服,步履更急:「什麼張神棍?人家是張道長!他就是因爲感覺到咱們城裏鬼氣森森的,所以才特地前來幫我們驅邪,那可是大好人!」
他說:「咱們城裏有許多人都找張道長求了護身符,現在妖邪鬼怪都不敢侵擾他們,我明天也準備去找張道長求個符,據說只要讓家裏人各獻一碗血就能求到符!」
屠夫嚥了口口水,點點頭。
四周的夜風比剛纔似乎涼了些,風裏帶着一股子腐敗的氣味,死氣沉沉的。
「噠……噠……噠……」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裏迴響。
書生腿肚子都在顫:「你說咱們身後不會真的有人吧?我怎麼聽着這個腳步聲,像有人在咱們後面跟着……」
屠夫從袖子裏摸出一把小小的剔骨刀,突然一下神經兮兮地轉頭,粗着嗓音壯膽:「誰?!」
黑沉沉的天幕壓得很低,厚厚的黑雲像壓在兩人心口一樣,壓抑到喘不過氣來,身後的路上也是一片黑漆漆的,沒有人也沒有光,眺望過去,和遠處黑壓壓的天融爲一體。
屠夫深吸一口氣,見身後無人,雖覺後背發涼,但還是收了剔骨刀,準備把頭轉回去。
突然,書生猛地扯住他的胳膊,尖叫一聲,手指顫抖着指了個方向:「啊!」
屠夫趕緊轉過頭去,順着書生指的方向看,就見前面的一戶人家外面站了個小姑娘。
那裏剛纔分明還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這小姑娘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腳步聲都沒有。
屠夫又抽出刀,吐了口唾沫,警惕地拿着刀往前走。
等走得近了,手中的燈籠將小姑娘的模樣照清楚,才發現這小姑娘竟是——
「殷杳杳?!」
屠夫粗聲粗氣地喊她名字。
殷杳杳身材瘦弱,看起來像是個經常喫不飽飯的。
她身上穿着一件破舊的單薄外衣,轉過頭來看書生和屠夫,疑惑地眨了眨眼。
屠夫把刀往袖子裏一揣,腿一蹬,踹了她一腳,罵罵咧咧:「不要命了?敢在這嚇你爺爺我!」
殷杳杳被踹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一隻手扶着牆,一隻手把懷裏抱着的果子小心翼翼地護住。
屠夫看了書生一眼,惡聲惡氣啐道:「真晦氣,這沒爹沒孃的小賤玩意在這裝神弄鬼!」
書生原本一臉害怕的表情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屑:「大半夜的,你在這幹什麼?」
殷杳杳的手掌被牆皮蹭破了點,咬了咬牙不說話。
書生陰陽怪氣:「看來是沒爹孃,也沒人教養,問你話都不知道回。」
他朝着旁邊宅邸努了努下巴:「罷了,也虧得這林家的老太婆照顧你,讓你這些年偶爾能喫點乾淨的剩飯,不用天天和狗搶食。」
殷杳杳是七年前來到孤周城的,沒人知道她是怎麼來到這個消息閉塞、四面環山的小城裏的,只是有一天早上,城裏突然出現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走路磕磕碰碰的,手上身上沾滿泥巴,像是從哪座山頭自己徒步爬過來的。
當時她不會說話也不會笑,任何人問她話,她也只是睜着一雙大眼睛無言地看着人家。城裏有人見她一身衣服材質特殊,很值錢的樣子,於是把她的衣服扒下來洗乾淨賣掉了,還是林老太太好心給了她一件破舊衣服蔽體。
她最初穿來孤周城的那件衣服上繡了「殷杳杳」三個小字,自此城裏人都叫她殷杳杳,沒爹沒孃的殷杳杳。
而此時,書生和屠夫就在拿她沒爹沒孃的事情嘲諷她。
屠夫話說得極爲難聽,似乎是在發泄剛纔被嚇得夠嗆的怨氣:「小賤蹄子,都說沒爹沒孃的人是不祥之人,你來路不明,說不定就是鬼叼來的喪門星!」
他話音剛落,又是一陣陰風吹來。
殷杳杳沉默不語,臉色陰沉地看着兩人,眼神陰冷,無端讓書生縮了縮脖子。
書生背脊一陣發寒,也不知道是被殷杳杳的眼神嚇的還是被風吹的,他扯了屠夫一把:「行了,快走吧。」
他看了旁邊的林家大宅一眼,說:「這林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竅,時常照拂這沒爹沒孃的小玩意不說,現在城裏妖邪橫行,林老太太就是不願信張道長的神通!」
他瞥了殷杳杳一眼,繼續小聲說:「說不定這小玩意就是個鬼物,這林老太太被她妖言所惑,不僅不信張道長,還非說張道長心術不正,說不定明天就被這小玩意索命殺了呢。」
屠夫被夜裏的陰風吹得也心裏發毛,瞪了殷杳杳一眼,然後率先走了:「走走走,回家。」
書生緊隨其後,也快步離開了。
殷杳杳懷裏抱着一兜果子,扭頭看了一眼他們倆的背影,然後垂眼看着懷裏的果子,眸色晦暗。
她抬起手準備敲敲林宅的大門,手剛落到門環上,心臟卻猛地一跳。
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上心頭。
她一陣心悸,總覺得門後的林宅裏藏着不太好的氣息,似乎打開門後會發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她皺皺眉,落在門環上的手緩緩收了回來,轉而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感受到心臟在胸腔裏「噗通噗通」狂跳不止。
這種感覺真的太奇怪了。
她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但現在,這種感覺卻讓她無端感覺有些熟悉。
還沒來得及細想,面前林宅的門突然傳來急促的開門聲。
「吱呀——」
緊接着,有個丫鬟模樣的人從裏面推門衝出來,那人臉色煞白,腳步也跌跌撞撞的。
與此同時,林宅裏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尖叫聲,有人顫聲吼道:「快去找張道長!」
殷杳杳被衝出來的丫鬟撞得一個踉蹌,她往後一退,目光往林宅裏看,就見裏面一陣混亂,而素來對她頗爲照拂的林老太太正面對面地看着她。
但不是站在門口面對面地看着她。
林老太太被吊在正對着林宅大門的一棵歪脖子樹上,腹部被撕裂出一條大而長的裂口,內臟肺腑混合着血液稀稀拉拉地掉了一地,肚子裏還不停往外滴血。
她的脖子是被自己肚裏的腸子吊起來的,血淋淋的腸子在脖子上繞了好幾圈,系在歪脖樹上。
老太太腳上的灰色布鞋也被鮮血浸透,兩隻小腳在空中一蕩一蕩的。
殷杳杳腳步一頓,懷裏一直小心翼翼抱着的果子「撲簌簌」掉了一地。
林老太太的眼睛也沒閉上,舌頭往外伸長,渾濁的老眼剛和殷杳杳對上目光,脖子上的腸子就不堪負重,「啪」的一聲斷了。
緊接着,林老太太的身體摔在地上的一灘內臟上,腦袋也「咚」的一聲也掉下來,和身子分離開來,「咕嚕嚕」的滾到了殷杳杳腳邊,滾過的地上留下一路血跡。
林宅裏的林少夫人順着看過來,見殷杳杳在門口,幾乎是飛撲過來。
她手一抬,要重重地給殷杳杳一耳光:「你這喪星,就是你,肯定是因爲老夫人時常照拂你,被你的不祥之氣沾染,才落得如此下場!」
殷杳杳微微偏頭,伸手把她的手攥住,沒讓她打:「不是我。」
林少夫人手腕被攥住,動彈不得,於是又花了力氣把手抽回來,咒罵:「不是你?不是你也和你脫不了干係!」
她扯着嗓子罵:「知道自己不祥,還偏要來靠近我家老太太,現在她死了,不是你害的是誰害的?瘟神!」
殷杳杳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她想說林老太太是被鬼害死的,但即使說了,林少夫人也不會信。
她沒少聽孤周城的人提起神神鬼鬼的東西,但孤周城裏都是凡人,神神鬼鬼僅限於傳說,沒人見過,包括她也沒見過。
但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覺得林老太太身上散發的氣息極爲熟悉。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能判斷出林老太太的死是鬼乾的,就好像她以前經歷過這些、見過這些一樣。
她心裏似乎知道鬼會散發出什麼樣的氣息,妖會散發出什麼樣的氣息,魔又會散發出什麼樣的氣息。
她總模模糊糊地感覺自己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
可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被鬼殺掉的人。
殷杳杳不知道的是,這些感覺都並非錯覺。她只不過是被鏡花水月中的禁制所限,忘了自己在現實世界被撿回幻劍山後的那千餘年,她從凡人修仙到飛昇,再到墮入魔界,六界之中的諸般生靈,她早已接觸過千萬次。
林老太太的腦袋還滾落在她腳邊,死不瞑目。
她垂眸間,看見林老太太還大睜着的眼睛,於是蹲下身去,仔仔細細地用衣服把自己沾滿灰塵的小手擦了乾淨。
她一點也不在乎老太太臉上那些紅白粘膩的漿液,然後輕輕用剛擦乾淨的小手把老太太的眼睛合上了。
林少夫人見狀,後退兩步,撿了顆地上的果子狠狠砸在她身上:「滾!喪門星,沒爹沒孃的東西,這整個孤周城只有我家老太太對你好,我們勸她離你遠點,她都不聽。」
殷杳杳一個不留神,被砸到額頭,額頭上起了個大包。
林少夫人趁她不備,又一巴掌扇上去:「現在好了,你這白眼狼,知道自己不祥、誰接近你誰倒黴,還恩將仇報,淨來禍害我家老太太!別說你經常給我家老太太送果子喫,我看你就是想給她送終!」
殷杳杳頭被打得偏過去,臉被林少夫人的長指甲劃出一道血痕,有血流下來。
她眼神陰鷙起來,身上那種陰沉沉的氣場不像個十一歲的孩子,左手握成拳,右手抬起來蹭了蹭自己臉上的血跡。
林少夫人背後一涼,莫名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殺氣。
但很快,那殺氣又消失了。
殷杳杳垂眼間看見了林老太太的頭顱,然後握成拳頭的左手又緩緩鬆開了。
林少夫人臉色發白,拍了拍心口,然後直接拿起掃把,狠狠打了殷杳杳好幾下。
緊接着,她一腳把殷杳杳踹到了林宅外的樹上。
力道之大,殷杳杳撞在樹上,後腦勺都磕破了皮。
幾乎是眨眼間,林少夫人重重地關上了林宅的大門。
殷杳杳被撞得頭腦一陣發暈,她摸了摸後腦勺,摸出一手血。
她還摔在地上沒起身,姿勢極爲狼狽。
她目光又在林宅大門上停了一會,然後才慢吞吞地伸手撐着地面,準備站起身離開。
不料一站起來,就發現旁邊有個男人抱胸靠在樹上,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夜色中,能隱約看清這男人的臉,他正半垂着眼簾看着她,眼尾露出一粒小小的硃砂痣。
殷杳杳目光和他對上,心頭莫名湧現出一種熟悉感。
她下意識把滿是血漿的手背到身後,眨了眨眼:「叔叔,你看着我做什麼?」
她把沾滿血的手藏到身後的動作很熟練,裝無辜眨眼的動作也很熟練,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熟練。
殷孽輕嗤一聲,聲音裏帶着一股子懶散:「叫哥哥。」
殷杳杳站在原地,睜着一雙大眼睛看他,但沒開口說話,也沒管他叫哥哥。
兩人之間一陣安靜。
殷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會,然後沒繼續靠在樹幹上,而是往前走了一步,修長的手虛虛落在她腦後的傷口上,沒碰到她傷口:「疼?」
殷杳杳有點戒備,往後退了兩步,傷口正好貼在了他手上。
「嘶……」她倒吸一口涼氣,很快從衣服上撕下來一片碎布,似乎是想包紮一下。
殷孽笑出聲來,微涼的指尖往後挪了些,沒蹭她的傷口:「怎麼,想讓它痊癒?」
殷杳杳抓着碎布,過了好半天才點點頭。
殷孽揚眉輕笑,指腹蹭了蹭她後腦勺的頭髮:「叫哥哥。」
殷杳杳仰臉看着他。
其實她平時不怎麼喜歡和人說話,加之孤周城之中的人對她也都不怎麼好,她往日若是遇上這般奇怪的人,應該會直接錯身離開的。
但面前這男人莫名給她一種熟悉感,她本能地覺得這個男人很危險,讓她心裏有點發怵,但她又隱約覺得這個危險俊美的男人不會傷害她,就好像她曾千萬次在這個男人面前露出過爪牙一樣。
可他們明明只是第一次見面啊。
殷杳杳想着,又垂下眼不看他,嘴裏問:「叔叔,我叫你哥哥,你會給我治傷嗎?」
殷孽說:「叔叔不會給你治傷,哥哥會。」
殷杳杳又沉默了一會,然後嘴脣動了動:「哥哥。」
她話音方落,那人微微涼的指尖就在她腦後的傷口上點了點。
緊接着,原本一直在隱隱作痛的傷口似乎癒合了,一點都不疼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然後驚訝地看着他。
殷孽把手收回來,指尖又順勢颳了一下她臉上的傷口,把她臉上的傷也治癒了。
他聲音裏含着不太明顯的笑意,聽起來還是有些漫不經心之感:「以後被揍,可以喊哥哥。」
殷杳杳被他刮臉,有些不自在,但沒躲開,隨口問他:「那我一叫你,你就會出現嗎?」
殷孽語氣淡淡的:「看心情。」
鏡花水月作爲心魔幻境的一種,也存在自己的禁制。
殷孽作爲鏡花水月的外來者,只能在殷杳杳單獨一個人的時候出現,也必須看着殷杳杳經歷完自己失去的記憶中發生過的所有事情。
在那個可以篡改事情發展軌跡的時間節點到來之前,殷孽不能用外力篡改事情發生的軌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殷杳杳不知自己在鏡花水月中,她又問他:「那我被欺負的時候如果叫你,你都會來嗎?」
殷孽看了她一眼,散漫道:「時機到了就會。」
「時機?」殷杳杳撓了撓頭,很是疑惑:「那什麼時候我叫你,你會出現?」
她剛問完,遠處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她循聲看去,就見是林宅裏的丫鬟帶着張道長趕過來了。
還沒來得及仔細看這張道長的模樣,她就聽見耳畔傳來那男人的回答。
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句話,聽起來像開玩笑似的隨口一說:「你需要的時候。」
殷杳杳聞聲,又把頭轉回去,卻發現男人已經消失在原地,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看着林宅,小聲嘟囔一句:「婆婆,我遇見了一個很奇怪的人。」
視線中,林宅的丫鬟抖着手打開了大門,把張道長迎了進去,然後又從裏面關上了門。
殷杳杳嘆了口氣,也轉身離開,回了城南邊的破廟。
破廟中還有許多小乞丐,見她回來,都聚成一團,離她遠遠的。
她也見怪不怪了,走到角落裏撈起個草蓆蓋在身上,準備睡覺。
突然,有個小乞丐站出來,他似乎有點害怕,手握成拳頭給自己壯膽:「喂,殷杳杳,你別住我們廟裏了,剛纔林宅的門開着,林家發生的事情城裏都傳遍了。」
他吞了口唾沫,繼續說:「林老太太都被你害死了,你別來禍害我們了!」
旁邊有人附和:「是啊是啊,誰和你接觸都得倒黴,你還是走吧。」
許是說話的人多了,又有個小乞丐站出來:「那林家可是咱們城裏最有錢的,她剋死了林老太太,林少爺和林少夫人肯定不喜歡她,要不我們把她打死,還能借機向林家討點好處?」
這話說完,小乞丐們蠢蠢欲動,有人已經從地上撿起了樹枝,虎視眈眈地看她。
殷杳杳不動,目光落在那羣小乞丐身上。
她面無表情,眼神是冷的,看得那幾個小乞丐後背生寒。
拿着樹枝的那乞丐直接把樹枝擲到她腳邊:「看……看什麼看?你個害人精!」
殷杳杳突然勾脣笑了,分明一張臉長得沒什麼攻擊性,但配上她沒有溫度的目光,竟顯得瘮人極了。
她從旁邊抓了一隻死老鼠,把小乞丐剛纔扔在她腳邊的樹枝撿起來,攥着那樹枝,用最尖銳的那端捅破了老鼠的肚子,嘴裏說:「我要是死了,變成鬼,就來找你們一個個索命。」
說着,她把死老鼠拎起來,讓面前那羣小乞丐看清那隻被捅破肚子的老鼠。
她手上又用了點力氣,把樹枝往下移,剖開了老鼠的肚子,血糊糊的內臟掉了一地。
她說:「到時候,我就這樣剖開你們的肚子。」
話音剛落,旁邊有幾隻老鼠飛快地躥出來,抱着地上死去同伴的內臟啃食了起來。
殷杳杳目光在鼠羣的身上停了一下,然後鬆手,把樹枝和老鼠屍體一扔。
她歪頭看着那羣小乞丐笑,髒兮兮的小臉上露出兩個小梨渦:「到時候你們會不會像這羣老鼠一樣,餓到要喫自己同伴的心肝?」
小乞丐們被她嚇壞了,紛紛抱着團往後退,也沒人再敢接近她,只敢嘴上罵罵:「晦氣!」
殷杳杳搓了搓手,用撿來的手帕把血擦乾淨,然後也不再看那些小乞丐,躺在茅草上蓋着草蓆睡去了。
翌日清晨,她醒來的時候,聽見廟裏的小乞丐竊竊私語,說林老太太今天出殯。
聞言,她直接站起身來,一路跑到林家門口,正趕上林家人給林老太太送葬。
她躲在樹後面看着,見最前面帶隊的是個道長,應該就是傳聞中的張道長了。
張道長身後,是幾個抬棺的下人,再之後,是長長的一條隊伍,有林家的主人,也有林家的下人,一個個都哭得撕心裂肺。
白色的紙錢漫天飄飛,又打着旋落了一地,送葬隊伍裏的人身上也落了不少紙錢。
殷杳杳等他們走遠了,才從樹後面出來,悄悄又跟了上去,還從旁邊的樹上採了些林老太太最喜歡喫的果子,準備到時候偷偷放在她墳前。
她一路跟在送葬隊伍後面上了山,等隊伍停下來後,又就近找了棵樹躲起來。
前面的張道長轉過身來,手裏舉了個鈴鐺,手裏捏了張黃符,一邊搖鈴鐺一邊說:「林家老太爲惡鬼所害,冤魂被困,現請四方神仙相助,滅惡鬼,救其魂,急急如律令!」
唸完,他又開始神神叨叨地做法。
林少夫人等他做完法,抽泣道:「張道長,您真是個好人,我家老太太生前說您心術不正,您卻願意來參加她的喪事,我和夫君替老太太謝謝您。」
林少爺也點點頭,拿出些銀票給他:「道長,您收下吧。」
張道長沒要錢,伸手摸了摸山羊鬍子:「出家人不收這等俗物,再者,斬妖除魔是我的指責,你們家遭了惡鬼,也並非全然安全,到時候每個人滴一碗血給我,我煉製成護身符,可保平安。」
林少夫人急忙點頭:「哎,好,太謝謝您了!」
張道長點了點頭,見天色近黃昏,於是說:「今日就這樣吧,天快黑了,法事也做完了,就讓老夫人在此好生長眠罷。」
林少爺點點頭。
張道長見林家人沒有異議,於是率先轉過身,準備下山。
送葬的隊伍跟在他後面,一行人趁着天色未黑下山了。
殷杳杳還躲在樹後面,準備等人都走了以後去祭拜一下。
她長期喫不飽飯,身材瘦小,躲在粗壯的老樹幹後面,身影被藏得嚴嚴實實的,若非故意繞過樹幹,根本沒人能看得見她。
張道長路過她藏身的大樹時,腳步突然頓住了,鼻翼翕動,似乎在聞什麼東西,緊接着他的眼睛微微一亮。
後面的林少夫人見狀,問道:「道長,怎麼了?」
張道長故作高深,摸了摸山羊鬍子,然後對着身後的人比了「噓」的手勢。
他步子一動,直接往殷杳杳藏身的那棵大樹後走去。
殷杳杳見狀,往後退了兩步,小腿繃緊,蹬腿就要跑。
然而張道長動作更快些,一個箭步衝上去,然後拎着殷杳杳的胳膊,就把她抓到了衆人面前。
殷杳杳把手臂往外抽,誰料張道長的手和鐵鉗似的,根本掙脫不開。
林少夫人見了她,先是一愣,而後立即指着她的鼻子咒罵:「你還敢來?!小禍害!」
張道長摸了摸鬍子,也緩緩開口:「這個孩子,身上頗有不祥之氣,能招災惹鬼,是個禍害啊!」
說着,他垂下眼去,眼皮子耷拉下來,掩住眼裏的精光。
他倒是沒想到,這小破城裏竟有這麼精純的靈根,還長在一個小乞丐身上,可謂是意外之喜啊。
他來到孤周城,就是爲了收集這些淳樸到近乎愚蠢的城民的血液修煉邪功、增長修爲。
鎮子裏死的那些人都是他控制鬼殺的,他只要在人死後,站出來扮演驅邪者的角色,這些蠢人就會傻傻地相信他,然後滴血給他修煉。
唯有那個老不死的林老太太,說他心術不正,呵,還不是被他殺了?
林少夫人可不知道他就是控鬼殺害林老太太的兇手,連忙道:「道長,就是這死丫頭,她沒爹沒孃的,只有我家老太太對她好,現在倒好,把我家老太太直接剋死了!」
張道長故作高深,點頭:「不妙,放任她在此處,着實是不妙啊!假以時日,她若修成妖魔,恐怕整個孤周城都要有血光之災!」
林少夫人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臉色蒼白,還是林少爺扶住了她。
林少爺問:「道長,那該怎麼辦?」
張道長就等着他問這句話,於是把心裏準備好的說辭慢慢說出來:「這等禍害,還是早些除掉爲妙,明日陽氣極盛,正克妖邪,不如就在明日正午除掉這禍害。」
林少夫人有點猶豫。
殷杳杳目光陰冷地看着他。
張道長見狀,又說:「斬妖除魔乃是功德,若你們孤周城的每個人都能爲拔除禍害盡一份力道,那麼你們每個人身上都會背上功德。」
他說:「若孤周城人人身上都有功德,以後孤周城或許會有仙緣也說不定。」
這小乞丐靈根精純,若能釋放出強烈的怨氣,那些怨氣將對他修煉大有好處,而若是能讓她怨氣沖天而死,她死後還能被他煉化成厲鬼,爲他所控。
孤周城人不多,只有幾百號人,但若聯合在一起殺了她,想必怨氣絕不會小。
林家那些下人聽見張道長的話,也竊竊私語起來:「那可得把她給看好了,免得她明天跑了,這小禍害,帶給咱們唯一的好處就是這點功德了吧?」
林少夫人聽見下人們的議論,於是轉頭看了林少爺一眼,點了點頭。
她說:「如此,那我們明天就通知城裏的所有人,正午時一同除掉這禍害。」
張道長眼裏精光閃閃:「如此甚好。」
林少夫人又看了她一眼,說:「道長,那今天這小畜生該……」
張道長大笑:「既然是小畜生,就關在畜生該呆的地方,你們林宅裏不是有豬圈嗎?」
林夫人有點猶豫:「可是接近她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啊……」
張道長擺了擺手,直接拎着殷杳杳往山下走:「無妨,有我給你們護法,還怕這小禍害不成?」
殷杳杳掙了兩下,掙不動,一路上就目光陰冷冷地看着他,似乎但凡有一點機會,她就會像只小獸一樣撲上去咬斷他的喉嚨。
入夜後,一行人終於下山回到了林宅。
殷杳杳被按着手腳扭送到豬圈裏,有兩個丫鬟用麻繩一圈又一圈地將她綁起來。
其中一個丫鬟啐道:「張道長說得對,這種小畜生,就應該和同類關在一起!」
另一個丫鬟在殷杳杳腿上綁完最後一個繩結,然後把她往裏面一推:「別想着跑,雖然沒人看着你,但張道長在這裏做了法陣,你跑不出去的。」
說完,兩個丫鬟直接出去了。
殷杳杳的雙手被反縛在身後,她卯足力氣想把麻繩掙開,手腕上都被磨出了好幾道血痕。
她腳也被捆住了,微微挪動身子,移到豬圈的欄杆邊上,用木頭欄杆去磨手上的繩子。
豬圈裏的豬原本對她還有點恐懼,這會見她沒什麼攻擊性,於是又都向着她圍攏過來,一羣髒兮兮的豬堵在她身前。
有一頭豬在地上嗅,然後又抬起頭來往她身上嗅,髒兮兮的鼻頭靠近她,拱她的衣服。
這裏瀰漫着泔水和排泄物的惡臭,殷杳杳反而聞不清楚豬身上的臭味了。
她往後退了一點,抬起被綁住的雙腳,狠狠踹了一腳在她身上拱來拱去的豬,把它一腳踹遠了。
其他的豬見狀,又一窩蜂地跑遠了。
又過了一會,餵豬食的下人提着大桶泔水過來,「嘩啦啦」地往食槽裏一倒,豬羣聽見聲音,爭先恐後地衝過去喫泔水。
那下人見殷杳杳在豬圈欄杆的邊上,於是拍拍食槽,對她說:「小畜生,喫飯,黃泉路上最後一頓飯了,再不喫可就被搶光了。」
殷杳杳不理他。
那下人見狀,冷哼一聲,罵了她一句不識抬舉,然後也走了。
殷杳杳繼續磨繩子。
她手腕還算是細皮嫩肉,已經被木頭欄杆和麻繩磨得皮開肉綻,鮮血把麻繩也浸成了紅色。
她手腕上已經感覺不到疼了,機械地來回重複磨繩子的動作,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反縛在一起的雙手突然一鬆。
是繩子斷了。
她沒什麼力氣動彈了,還靠坐在欄杆上,兩隻手收回來,然後一抬眼,就見昨天夜裏幫她治傷的奇怪男人站在她身前,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她動了動嘴脣,聲音虛弱:「叔……哥哥,繩子是你幫我解開的嗎?」
殷孽蹲下身平視她:「不然呢?」
殷杳杳抿脣,然後蹬了蹬腿:「腳上還有繩子。」
殷孽輕笑一聲,又施了個法把她腳上的繩子解開了。
殷杳杳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問了句:「哥哥,那個張道長在這附近布了法陣,林家的下人說,有那法陣在,我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是真的嗎?」
殷孽「嗯」了一聲。
殷杳杳動了動腳,又問:「那你是來救我的嗎,可不可以帶我出去?」
殷孽沒說話。
殷杳杳見他不說話,眼睛裏的光黯淡下去:「那,你是來和我告別的?」
殷孽忽而笑出聲來,月光透過頭頂稀稀拉拉的木板照在他臉上,給他的臉鍍上一層。
他說:「再等等。」
這是回答她上一個問題。
殷杳杳沒反應過來:「等什麼?」
她頓了頓,突然想到他昨天夜裏和她說的話,又遲疑道:「時機?」
殷孽眉頭微挑,沒回她的話,下巴微微抬起來,手裏憑空出現個大肉包子:「餓麼?」
那肉包子還冒着熱氣,香噴噴的。
殷杳杳在孤周城這麼些年,很少喫到肉,也很少喫到熱騰騰的飯菜。
她咬住下嘴脣,點點頭,眼睛微微發亮,一隻沾滿血的小髒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餓。」
殷孽沒把包子給她。
殷杳杳手停在殷孽面前,似乎進退兩難,又有點想收回去,但又有點想要那包子,所以僵硬地在殷孽面前停了一下。
殷孽輕嗤,直接把包子塞進了她嘴裏,然後低聲說了句:「髒死了。」
殷杳杳被驟然塞了一嘴包子,說不出話來,停在他面前的小髒手也頓了頓,咬着包子一時間忘了把手收回來。
殷孽語氣雖然微微帶了點不耐煩,但還是伸手抓住她的手,手裏憑空變出來一張手帕,一根根手指頭幫她把手給擦乾淨,然後又順帶施了道小法術,給她把手腕的傷治癒了。
殷杳杳見狀,把已經被擦乾淨的手收回來,拿着包子咬了一口,聲音含含糊糊:「你真好,你真的是我哥哥嗎?」
殷孽不語。
殷杳杳又把另一隻髒髒的小手伸到他面前,衝他眨巴眨巴眼睛。
殷孽大半天沒有動作,揚眉看着她:「得寸進尺?」
殷杳杳抓着包子,細嚼慢嚥,像在喫什麼珍饈美味,好半天才訥訥道:「那……」
殷孽把手帕扔給她,慢條斯理開口:「自己擦。」
殷杳杳「哦」了一聲,把手帕從膝蓋上撈起來,包子叼在嘴裏,正準備擦手,突然動作又頓住了。
她把包子從嘴裏拿下來,垂眸自言自語:「不應該是這樣的……」
殷孽眼梢往上微微抬了抬,看着她不說話,眼尾的硃砂痣若隱若現。
殷杳杳看着手裏的包子,看了半天,突然說:「我總感覺,我不該現在遇見你的。」
「不知道爲什麼,我腦子裏總有一段模模糊糊的記憶。」她說:「那段記憶,是昨天晚上我被林少夫人打出府後沒人給我治傷,今天我被關在這裏,也沒人來給我鬆綁、送包子。」
殷杳杳不知道的是,按照她原本在孤周城的生活軌跡,她的確不會遇見殷孽。
她現在所經歷之事皆是在復原她十一歲之前經歷的事情,這些她經歷過的事雖都沒被改變,但她也的確不該在這個時候遇見殷孽。
但此刻,殷杳杳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鏡花水月中做夢,她感覺頭有些疼,有些發脹。
腦海中有什麼東西飛快地掠過,呼之欲出。
她好像忽略了什麼。
……到底忽略了什麼?
她皺着眉頭苦想半天,最終又重複一遍剛纔的話:「真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殷孽沒有否認,語氣散漫地應了句:「是不應該。」
殷杳杳不解,抬眼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閃着疑惑的光。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問話,就聽見不遠處由遠及近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來者是林宅的護院,他的腳步停在豬圈外不遠處,沒再繼續靠近。
他剛纔在院外巡邏,卻似乎聽見豬圈裏有人在交談,可是這豬圈裏就關了殷杳杳一個小畜生,她在和誰交談?!
想到這,他臉上有點驚恐的神色,粗着嗓子衝黑燈瞎火的豬圈裏喊:「小畜生,和誰說話呢你?」
豬圈裏安安靜靜,沒人回答他。
護院吞了口口水,等了一會,才把手裏的燈籠往前探,然後小心翼翼地往前邁步。
燈籠的光照進黑漆漆的豬圈裏,照亮了豬圈裏的幾頭豬,護院又把燈籠往旁邊湊了湊,卻見殷杳杳正靠在木頭欄杆上,她閉着眼,似乎睡着了。
豬圈裏除了豬和殷杳杳,再無旁人。
護院憶起剛纔隱約的交談聲,又想到了林老太太的死,於是也沒繼續往豬圈裏看了,直接打着燈轉過身去,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等他的腳步聲遠了,殷杳杳才睜開眼。
她沒往護院離開的地方看,而是微微側頭,看向殷孽剛纔待的地方。
那裏已經沒有人了,但她手裏的半個肉包還有餘溫。
她把那肉包放到嘴邊,又喫了一小口,眼睛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夜色漸濃,但殷杳杳一直沒睡着,等到第二日天光大亮的時候,有幾個護院到了豬圈裏,押着她到了孤周城最中心處的神廟中。
殷杳杳的嘴被護院們用餿抹布堵住,手腳也被他們綁在身後。
她背後是一根很高的木頭柱子,護院們把她綁在木頭柱子上,讓她連丁點動彈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時間已是正午,神廟裏圍滿了人,皆是眼神鄙夷地看着殷杳杳,議論紛紛——
「除了林老太太以外,之前咱們城裏死的那些人,說不定也是這畜生害的!」
「是呀是呀,若不是張道長幫我們揪出這禍害,恐怕咱們城裏還得死更多人!」
旁邊有人略有疑惑:「可她若殺了那麼多人,怎麼昨天會那麼容易就被抓到?」
有人解釋:「她是被張道長抓住的,張道長可不是普通人,是咱們孤周城的大救星!若是換了普通人去抓她,早就被她弄死了!」
「你還真以爲她是個孩子了?她就是長了一副小孩的樣子,殺人的時候好叫我們降低防備!」
「就是啊,這就是個沒爹沒孃的鬼東西,不然怎麼會憑空出現在咱們孤周城裏?」
「林老太太也是腦子犯渾,怎麼就眼瞎了,可憐這個鬼東西?要我說啊,早就該打死她、餓死她,瞧瞧林老太太那善心氾濫的樣,給咱們鎮養活了個什麼東西?!」
……
各類尖酸刻薄的話從城民們嘴裏說出來,幾乎是每個人都恨不得罵她一句。
前面的張道長眼裏精光愈盛,他裝模作樣地燒符做法,手裏的鈴鐺晃了好半天才停,然後又清清嗓子,舉起手示意城民們安靜:「諸位,我已做法完畢,現在有要事要同大家說。」
城民們立即安靜下來,有人道:「張道長有什麼事儘管說!」
張道長摸了摸山羊鬍子,閉上眼假裝掐算一下,然後看向殷杳杳,說:「此人乃是殺人無數的邪祟,化作孩童的模樣來孤周城取人性命,早已殺了不少人,罪孽深重。」
他說:「今日各位聚集在此,目的是除妖驅邪,凡是出力殺死這邪祟的,都會積德,餘福更會廕庇子孫後代,若人人身上都有功德,孤周城或許會有仙緣。」
城民們聞言,都開始面面相覷,眼裏閃爍着躍躍欲試的光。
張道長見狀,又說:「但今日若有人將除妖視若無物,必會助長妖邪之氣,說不準一家都會遭殃,與這邪祟同背罪孽!」
他話音一落,孤周城的百姓就像炸了鍋一樣,紛紛開始議論着要怎麼樣殺了殷杳杳這妖邪,讓每個人都能背上除妖的功德。
人聲鼎沸中,有個小乞丐率先站出來,從地上撿了塊石頭重重地拋向殷杳杳:「不如我們一起砸死她,這樣每個人都出了力,還能讓這邪祟痛苦而亡!」
緊接着,立即有人跟着撿了塊大石,用力往殷杳杳身上擲:「對,咱們一起殺了這邪祟,都聽張道長的,殺了這畜生!」
石頭直愣愣砸在殷杳杳額頭上。
殷杳杳悶哼一聲,嘴被抹布堵着,說不出話來,就算是哀嚎也只能堵在喉嚨裏。
她的臉被砸得偏過去,額頭上破了皮,熱乎乎的血很快淌了下來。
下面城民的喊聲不絕於耳:「砸死她!砸死這害人的小畜生!」
整個孤周城的人都想殺死她。
殷杳杳滿臉都是血,視線都被鮮血模糊成紅色,她咬着嘴裏的抹布,目光陰冷地看着面前這一切,形容可怖,像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前面有幾個扔石頭的人被她的眼神唬住,惡聲惡氣給自己壯膽:「你這邪祟,看什麼看?怎麼,張道長在這,你難道還想殺了我們不成?」
有個素來愛欺負殷杳杳的小乞丐撿了塊臉那麼大的大石,兩隻手搬起來,往殷杳杳腦袋上砸:「她就是怪喜歡用這副陰冷冷的眼神唬人的,大家不要怕,砸死她!」
後面人附和:「對,趕緊砸死她,爲城裏死去的人出口惡氣!」
殷杳杳被石頭接二連三地砸上來,腦袋上、臉上、身上、腿上都氤出了血跡。
那些石頭落得重,有一塊拳頭那麼大的磚頭也砸在她手臂上,她不由得悶哼一聲,手臂上的骨頭竟是被直接砸碎了!
但她越是慘,下面的人笑得越是猖狂,扔石頭的力氣愈發大,像一場以殺人爲樂的狂歡。
不知道過了多久,殷杳杳渾身上下已經沒了半處完好的地方,額頭上的爛肉滲着血,淌下去,身上也不停淌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身上的骨頭不停發出「咔擦咔擦」的碎裂聲,先是被石塊砸裂,再被不停砸過來的石頭一點點砸得愈發稀碎。
下面有半大的小孩,看見她滿身是血,衝着旁邊的婦人喊:「娘,我害怕。」
那婦人啐了一聲,又撿起一塊大石砸過去,嘴裏罵道:「小畜生,死都要死了,還把我兒子嚇哭!」
罵完後,她又給兒子撿了塊石頭:「別怕,她渾身是血地嚇你,你就砸死她,這可是積福報的事,說不定你以後還能當個大官!」
她又指了指旁邊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你看看,人家女孩都不怕,你怕什麼?」
小孩遲疑一下,接過石頭,狠狠地也砸了上去:「娘,我要當官!我纔不會被女娃娃比下去!」
殷杳杳被砸得已經沒了人樣,看上去就像是一灘人形的爛肉被綁在柱子上。
她奄奄一息的,意識漸漸遠離,好像快要感覺不到疼了。
她看不清眼前的場景了,視線從一片血紅漸漸變黑,好像什麼都看不見了。
下面砸石頭的人見她漸漸一動不動,於是紛紛道:「是不是死了?」
有人從旁邊的井裏打起一桶水,「嘩啦」一聲,全往殷杳杳身上潑去。
殷杳杳不動。
那人把水桶往她身上一砸:「死了死了,不動了。」
聞言,人羣又嘈雜了起來,七嘴八舌道——
「咱們不能把這怪物的屍體留在這吧,要不處理一下?」
「直接扛到城外扔了吧。」
「誰來扛?你來?」
「不了不了,我纔不扛這晦氣玩意兒,要扛你們扛!」
……
說到最後,沒人願意去處理殷杳杳的身體。
張道長摸了一把鬍子,目光落在殷杳杳身上,過了半天才說:「一把火燒掉,大家覺得如何?」
其實這小畜生還沒死,只是因爲暈過去了才一動不動的。但無所謂,一把火燒過去,就算有再頑強的生命力,也該死翹翹地等着被他提魂煉化了。
城民們聽見他的話,靜了一瞬,然後連連點頭,答應道:「好!就按張道長說的辦!」
緊接着,就有人拿了木頭往殷杳杳身邊扔:「誰有火摺子?咱們現在就把她燒個乾淨,免得留着這邪祟的屍身,再出什麼意外!」
有個書生從袖子裏摸出火摺子:「我這兒有。」
書生說着,直接把那火摺子點燃了,手用了點力氣往前伸,準備把火摺子擲到殷杳杳身邊的樹枝上面。
殷杳杳的意識模糊不清,她還被綁在柱子上,眼睛只能睜開一條小縫,能模糊看見有個被點燃的火摺子正快速地往她身前降落,能隱隱約約能聽見他們的話。
……她是不是要死了?
她心底裏萌生出一股強烈的求生欲,但那陣求生欲又混雜着些絕望。
她身體哪裏都疼,疼痛和恐懼深深烙印進骨髓裏,可身體哪裏都動不了,最終,她只是輕輕動了動指尖。
那個火摺子離她越來越近了,火焰被風吹出個怪異的形狀,像女人亂甩的頭髮——
「啊——!」
幾乎是在火摺子要掉落在殷杳杳身上的那一瞬間,人羣中爆發出一陣驚叫聲,緊接着就見那火摺子突然調了個頭,直接原路往人羣中返了回去!
原本還圍在一起的人羣立刻散開了,好像大家都害怕被火摺子燎到。
扔火摺子的那書生見狀,也連連後退,卻見那火摺子好像正在往他身上飛。
他伸手拍遠,不料火焰正燎到他的手,把他燙得慘叫一聲,然後又一下落在他的衣服上,以燎原之勢把他的衣服點燃了,撲也撲不滅。
書生被燒得滿地打滾,但身上的火卻越燒越旺,他痛苦地叫道:「水,快給我水!」
他的叫聲太尖銳、太痛苦、太撕心裂肺,以至於周圍甚至有些人捂住了耳朵。
殷杳杳的耳膜也被他尖銳的聲音刺了一下,她手指微微動了動,勉力掀起眼皮子,卻見自己身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個人——
那個讓她叫他「哥哥」,左眼眼尾有一粒小小硃砂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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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見所聞,皆是感悟,人來人往,萬物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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