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邊幫我媽賣烤腸,一戴帽子的帥哥掃碼付了錢,晃晃手機示意已付款。
我微笑着點點頭,隨即目光突然一凝,落在他白皙凸出的腕骨上。
那裏有一個小小的黑色紋身。
我微微眯眼,認出來了,是陳紋這條狗。
朋友走過來勾着他的脖子催:「走啊陳紋,去老地方。」
陳紋偏偏不如我意,往我這走了兩步,彎下身和我對上視線。須臾,認出來了,他笑一聲,一雙眼睛彎成桃花瓣。
「是…唐老闆?」
「………」
1.
我假裝沒看見這人,低頭繼續翻烤腸。
陳紋壓根不打算走,看了我半晌,纔開口:「還真是沒認出來。」
我舉起鉗子指着他:「滾。」
陳紋咬了一口手裏的烤腸,嚼兩下,開始雞蛋裏挑骨頭:「老闆,你這技術不行。」
我平靜地看着他:「你行你上。」
聞言,陳紋真上了。
他嘴裏咬着沒喫完的烤腸,將一邊的臉撐起來,鼓鼓的。然後拿過我的鉗子,低眼睨着我,賊高傲,還帶着幾分挑釁。
「生意要是太好,你可別嫉妒。」
我面無表情:「國家會因爲你不願意把臉皮送給他們做防彈衣而感到可惜。」
「不願意?」陳紋一邊翻烤腸,一邊笑:「爺是捨不得。」
沒過幾分鐘,就有好幾個女生往這邊走,爲首的盯着陳紋問:「老闆,這多少錢一根啊?」
陳紋賊欠的瞟我一眼,然後答:「一塊。」
我連忙出聲糾正:「兩塊,是兩塊。」
女生一聽,笑眯眯看着陳紋說:「那我要五根。」
她這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要買陳紋。
陳紋點點頭,爽快地給人串上了,而後掃我一眼:「生意來了,你不接錢?」
「………」
我連忙伸手接過。
這條街到了晚上最熱鬧,擺的攤子也多,得虧我媽機靈,提前給我佔了最得勢的位子。天色越黑,遊玩的人越多。
要不是陳紋,我壓根忙不過來。
好吧,要不是他,我壓根也不會這麼忙。
我倆的對話也很單一:
「找錢。」
「籤子遞我。」
「嘖,是五根。」
我漸漸發現不對勁,局勢越發不好掌控。
「爲什麼我在這的時候,買的人一隻手也數得過來?」我還是沒忍住發出疑問。
陳紋蹲在後邊兒的臺階上,扯着衣領扇風,鎖骨一陣一陣的露。
聽了我的話,他挑眼看過來:「你自己沒點兒數麼?」
我沒回話,暗自算起賬來,我媽說今天賣到的錢都歸我,等開學的時候留着當零花錢,如今局勢不妙,拖陳紋的福,才半個小時,就已經破百。
如果他提出要平分的話,我豈不是佔不到便宜了?畢竟陳紋這傢伙精得很。
我正一臉愁容,又有人來了,這次不是買烤腸,而是大膽直接的要聯繫方式。
陳紋拒絕人的花樣多得讓人驚歎,且讓人歎服,他能一句話就讓對方不喜歡他。
比如此刻。
「可以,不過得加我小號。」陳紋笑了一下,「怕被女朋友發現。」說着,就要掏手機。
女生一聽,表情立馬變了,轉身就走,似乎還罵了一句「噁心」。
我在旁邊問他:「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你在意的人了嗎?」
陳紋垂眼翻烤腸,煙子飄出幾縷,緩緩往上空飄,在這遍地是人的街道,他這張臉存在感特強,此刻一臉無所謂:「我不認識她們,她們的在意並不重要。」
我一聽,頓時八卦起來,接着問:「那誰的在意重要?」
陳紋停下動作,拉了拉帽檐看我,眼睛漆黑勾人,「你。」
我渾身一震。
「媽來了。」
「………」
2.
我媽真的來了。
她蹬着小三輪停在路邊,看到陳紋後,喜笑顏開:「小紋也在啊。」
陳紋誒了一聲,指了指面前的烤腸,彎脣邀功:「唐沙找我幫忙,剛賣了一半,也不算什麼。」
……我媽誇你賣得好了嗎?還不算什麼呢,真做作。
很顯然,這話起作用了,我媽眼皮褶子都笑出來:「還是小紋能幹點事兒。」
陳紋低頭笑:「真的不算什麼。」
我面無表情。
「杵這幹什麼?」我媽看着我,「真打算讓人小紋給你賣完?」
我一噎,從他手裏拿過鉗子。
陳紋擦了擦手,偏頭對着我媽:「我還有事兒,阿姨,先走一步。」
「好好好,你去吧。」
話落,陳紋撂下一句機靈點就轉身走人,他長得高,在人羣裏就很扎眼,光是一個背影,就能讓人記住。
前邊像在開展什麼活動,圍觀羣衆很多,陳紋剛鑽進人流幾秒,就再也看不見。
我垂下眼,桌上的零錢高高堆起,不錯,這貨很識趣。
攤上的烤腸還剩零星幾根時,簡琴風風火火地跑過來,額前劉海被掀飛又落下,毛燥燥的。
我遞過去一根:「喫麼?」
簡琴嘖一聲,揮開:「喫喫喫喫個屁的喫!我看到陳紋了!」
我挑挑眉,很莫名其妙:「看到咋了?」
「他!」簡琴看起來很激動,說話都不利索:「他在和人幹架!」
我動作一停,下意識掏手機:「我要告他媽——」
簡琴一把搶走:「幹啥呢你?」
不好意思,條件反射了,差點衝動了。我捋捋頭髮:「你詳細說說,怎麼回事兒。」
「準確來說也不是打架。」簡琴一臉複雜,「他在和人掰手腕,爲了一個姑娘。」
姑娘?
我感到不可思議:「玩這麼刺激的嗎?」
「對!」簡琴大聲附和。
我一邊收攤一邊唸唸有詞:「那這得去看看。」
笑話,那可是關於陳紋的熱鬧!
我推着小推車一路跟着簡琴到現場,圍着看的人多,我把推車放到安全區域,藉着巧勁鑽了進去。
確實很熱鬧,搭着一個棚子,棚子下兩張桌拼在一起,桌腳躺着一堆空酒瓶。
陳紋和另一個男人對視,他旁邊還站着個女孩兒,我不認識。
陳紋眉眼冷淡,顯少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深呼吸一口氣,對於這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感到緊張。
「這是最後一局。」對面的男生淡淡道。
陳紋微微彎脣:「來。」
旁邊的女生似乎想要阻攔他,但是陳紋沒搭理。
我心跳加速幾分,片刻,拍了拍旁邊的喫瓜羣衆。
「或許,您想來根烤腸麼?」
3.
對方愣了一下,「你哪位?」
我嘿嘿一笑:「賣烤腸的,你喫嗎?」
「多少錢一根?」她躍躍欲試。
我搓搓手,伸出兩根手指:「兩塊一根的,現在給你算便宜點兒,兩塊兩根。」
簡琴在旁邊破口大罵:「你他媽理智點!」
不,我現在非常確定,沒戲可以看了,他們頂多掰完手腕,該留的留,該走的走人,陳紋英雄救美成功,從此獲得一衆芳心。
爲什麼會成功英雄救美呢?
因爲我太瞭解陳紋了,他這人很會裝比,不同的是,別人那是真裝比,而陳紋是有比裝。
我現在都記得高中有一年,陳紋大晚上纔回家,夜晚氣溫低,他就套着件單薄的連帽外套,帽子拉起戴上。
陳紋的臉很小,很精緻,屬於女生都羨慕的那種小V臉,所以一個衣帽就給遮了一大半。
我當時彎下身找他眼睛:「你大晚上嚇人呢?」
他微微偏開頭,輕咳一聲:「嚇你。」
我察覺到不對勁,「陳紋,你揹着人幹什麼虧心事去了?」
陳紋猶豫兩秒:「你別告訴我媽。」
我很堅持,大公無私:「如果你真幹了壞事我肯定得說。」
話落,陳紋抬手扯下帽子,路燈下,少年幾近完美的臉展露無遺,冷白的膚色顯得尤其清冷。
突出的眉骨處有一道小小的傷口。
「我操,還受傷了?」我瞪大眼睛。
陳紋扯脣笑了一下,「失誤而已,人被我打跑了。」
後來這事兒傳出去,陳紋出名了,和幾個男生打架,精彩的是,他不但沒被學校處分,還被誇爲正義勇敢的好少年。
陳紋當時靠着桌,別人問,他也答,笑得吊兒郎當,來一句:「我無敵謝謝。」
那個時候,我就有點佩服這傢伙了,當然,也很想打這貨一頓。
思緒拉回,我對簡琴說:「生意重要,再過幾天開學了,我還要賺零花錢呢。」
簡琴翻了個白眼。
這一帶雖然不比其他街道熱鬧,但也不是可以隨便鬧事的地方,陳紋一向比較穩,不會輕易闖事。思及此,我安心賣着烤腸。
香味漸漸四溢,把看戲的人吸引來一半,我一下變得手忙腳亂,簡琴跑過來幫我,然後感嘆般說:「你真的是個人才,陳紋已經看到你了,只不過他們在那談事,沒過來。唉,我還以爲能看到什麼重場戲呢。」
語氣末尾儼然帶着幾分遺憾。
我抽空瞟一眼,然後看着面前人笑眯眯說:「四根是吧,好的,四塊。」
……
陳紋提着外套走到我攤前,微微挑眉。
我收着東西,摸着鼓囊囊的錢包,心情愈發美滋滋,看向他的表情也十分和睦:「你完事兒啦?」
陳紋微笑:「唐沙,你還能再喪心病狂一點嗎?」
我眨眨眼:「幫個忙收攤唄?」
「………」
陳紋盯我半晌,面無表情彎彎脣:「你想的美。」
我頓了一下,抬眼看他:「你現在連幫忙收個攤都不願意了?」
說完,我恰到好處的哽咽一下:「咱倆怎麼說也認識十幾年了,你覺得你——」
聲音突然一卡。
陳紋拿外套丟我頭上,裹了個嚴實,甚至抱着晃了幾下,我還在懵比中,他的聲音就響起:「演藝圈會因爲沒有你的參演而感到可惜。」
???這句話怎麼這麼熟悉。
我拿開衣服,和陳狗對視幾秒,須臾,擺出大老闆的架勢來:「那要不我出錢,你辦事。」
陳紋:「?」
4.
陳紋還是妥協了。
他拉着推車往馬路牙子上走,我提着口袋跟在一邊,手裏還拿着他外套。
「誒,陳紋。」我晃着手裏的袋子,說:「你剛纔是在那幹嘛呢,多大人了還玩這些。」
聞言,陳紋輕嗤:「你想多了。」
夜風徐徐,吹在臉上尤爲舒服,暖黃色的路燈灑下來,將陳紋一頭墨髮染上了一層暖色。
「陳詩魚,你不記得了?」他懶洋洋開口。
我一愣,短暫回憶一下,想起來了,這是陳紋堂妹。
一個很瘋狂的女生,爲什麼瘋狂呢?因爲她的思想比較畸形,從小就嚷嚷着以後要嫁給陳紋,天天賴在陳紋家不走。
她媽勸:「這是你哥啊,你怎麼能嫁給你哥呢?」
陳詩魚不買賬:「又不是親哥!」
陳紋家爸是名教師,很嚴肅地告訴她:「你們是有血緣關係的,近親不能結婚,以後不許再亂說這些話!」
陳詩魚立馬大哭起來了:「我不管我不管,哥哥以後要是敢和別人結婚我就跳樓!」
直到被帶離陳家的時候,她死死拉着陳紋不鬆手,哭着喊哥哥。陳紋看着她,表情很淡,半晌,一字一句:「放、手。」
據說後來被她爸媽送去醫院治療過一段時間,我就再也沒在陳紋家見過她。
剛纔沒認出來,畢竟幾年過去,她變化太大了。
我頗爲感慨:「她現在是高中吧?」
陳紋目視着前方,淡淡回應:「沒。中考失利,去了所職校,還有兩年畢業。」
「剛纔我本來去網吧的,撞上了,她被幾個男生纏上,叫我幫忙。」
我挺意外,又問:「那你沒送她回去?」
「她有腿。」
「………」
「我操。」我目光倏然一移,落在小推車上,怒喝:「陳紋——你他媽把我鉗子壓!變!形!了!」
「艹,唐沙,你輕點啊!」
………
三月初,迎來開學。
天氣還算好,太陽躲到烏雲背後,將雲邊勾着光,淺淡的光線照落下來。
我慫着背站路邊等公交。
一道喇叭聲響起,我恍然抬頭,車窗降下,赫然是陳叔叔的臉。
他咦了一聲:「沙沙,你怎麼不跟我們一路?」
切,還不是我媽說老搭你們的順風車不太好意思。我真是奇了怪了,大家都是鄰居,怎麼就陳紋家那麼有錢?
你瞅瞅那傢伙坐車裏就跟個大少爺似的,讓我甚是嫉妒啊。
我停頓兩秒,「我要先去書店一趟。」
陳叔叔哦一聲,車窗還未搖上,後座的車窗又降下來了,陳紋伸手搭在上面,看着我笑:「買什麼書呢?」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我面不改色扯謊:「朝花夕拾,我媽說要多看看這些文學作品。」
陳紋當然不信,他微微眯眼:「我有,去學校借你。」
滾吧你鬼才信。
我還是上了車,陳紋在旁邊笑得很得意,這傻比,別是瘋了吧。
進學校前,我拉住陳紋,微微一笑:「書可別忘了。」
陳紋很坦蕩:「待會就給你。」
他這樣,反倒給我整心虛了。
「…哦,行。」
剛開學,總有事要忙,我跟個陀螺似的停不下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六七點。
我抱着幾沓書往樓上跑,跑到一半,停下來擦了擦額角的汗。
「你是叫…唐沙吧?」
耳邊驀然響起一道陌生的聲音。
我扭頭看去,眨了下眼:「對。」
女生笑:「我就說沒人錯,那什麼,陳紋叫我幫忙轉達一下,叫你去操場那找他。」
叫我去操場幹什麼…哦,給我書,不是吧,這貨真有??
我點頭答應:「好,知道了。」
女生指了指身後:「那我先走了。」
「好,謝謝。」
放好書後,我抬頭望了望天,一種暗沉的藍色,月亮高高掛起。
這個時間點,操場上的人挺多的,那邊還舉行了個小比賽。
我找半天,沒看到陳紋人影。
剛從臺階上跳下去,就被一隻手按住了頭頂,陳紋磁性清冽的嗓音輕飄飄傳來:「小矮子看不見?」
我拍開他的手:「一米六七謝謝。」
陳紋嗤笑一聲:「那希望你早日突破一米八。」
「………」
我問:「書呢?」
天氣還沒到熱的時候,陳紋跟不怕冷似的,就穿着黑色T恤,露出的手臂又長又白,隱隱約約還起伏着青筋。
或許是剛剛打過球的緣故,他髮鬢處有着一層薄汗,額頭上也有些許,脣角就沒落下來過。
「站這等我。」他說。
我目光隨着他,這才發現,陳紋真的太會長了,臉佔優勢不說,身高也輕輕鬆鬆超別人半截,人羣中一眼望去,太好找了。
沒過一會兒,人拿着書來了,我接過,然後瞪眼:「伊豆的舞女?這不是朝花夕拾啊。」
陳紋瞭着眼皮看我,舔舔脣:「挺好看的,推薦給你。」
「………」
要不是這人多,我真想給你個大嘴巴子。
5.
少女思春,每個女孩,到了一定的年齡,總會有一些藏在心底的祕密,只有自己知道,或者好朋友也知道,但是那個他,一定不知道。
我把這句話複製發給簡琴。
她回覆得很快:「你這是愛上誰了?」
我:「沒,送給你的。」
「那你還真是神了,我最近正好在追一學弟。」
一看,我立馬打起精神,停下咀嚼的動作,一截青菜掛在嘴邊,飛速敲字:「追到沒?」
等簡琴回覆的間隙,對面落下一道人影。
我抬頭望去,頓時一愣,「陳…詩魚?」
她抿脣一笑:「沙沙姐,你還記得我。」
……那可忘不得。
我將青菜嚥下,問:「你怎麼在這?」
陳詩魚捋捋頭髮,一雙杏眼又大又圓,她化着不濃不淡的妝,跟從前全然不同。然後問我:「你知道我哥在哪嗎?」
我眉心一跳,「不太清楚,我倆不是一個系的。」
「哦~」她語調微微拉長,話鋒陡然一轉:「那你談戀愛了嗎?」
啥玩意啊。
「你問這個幹什麼?」我一臉莫名其妙。
「沒事了,那我去找我哥了。」說完,她站起身,朝我揮揮手。
粉色外套下,是條及膝短裙,細白修長的雙腿很惹眼。
突然,一道藍影晃進了我的視線,在陳詩魚的兜裏,搖搖欲墜。
它落下來那一刻,我及時起身接住,待看清是什麼以後,面色一變。
陳詩魚察覺到了,立馬轉過身看着我,眨了眨眼,說:「沙沙姐,還給我。」
我面色複雜一瞬,遞了過去。
她嫣然一笑,隨後輕快地跑出了食堂。
原來這麼多年過去,這貨還沒被治好,還盯着陳紋呢。剛纔她兜裏掉出來的東西,上面有陳紋的照片。
照片裏的陳紋相貌還算青澀,留着一頭利落短髮,眼睛直面鏡頭,脣角要勾不勾的。桀驁,少年氣息濃烈,很容易讓人淪陷進去。
這是陳紋的高中證件照。
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提醒一下當事人,翻出手機給陳紋發消息:「你要小心了。」
過了幾分鐘,人沒回復,電話倒打過來了。
「你在胡言亂語什麼?」他在電話那頭微微喘着氣問。
我一邊往外走一邊認真說:「真的陳紋,你妹來找你了。」
陳紋的反應很平靜,甚至很冷淡:「哦。」
似乎是爲了驗證我的話,下一秒,電話那頭就響起一道膩死人的嗓音:「哥哥——!!」
我手一抖,把電話給掛了。
……
陳紋這幾天一下課就往校外跑,特意躲人的,陳詩魚性格驕縱,對他的感情還不純潔,不躲纔怪。
於是,陳詩魚來他媽堵我了。
她叫我必須帶她找到陳紋,我欲哭無淚:「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啊。」
陳詩魚不聽,呼吸粗重幾分,猝不及防吼一句:「你別裝了行不行!」
給我吼懵了。
「唐沙,就算我二舅二舅媽不知道陳紋在哪裏,你也不可能不知道。」她嘴角掛着冷笑,說。
……不是,爲啥啊?
我真的感到疑惑:「你爲什麼這麼肯定,就因爲我倆玩得時間久一點?」
陳詩魚呼吸急促地說:「因爲陳紋的日記本被我看見了。」她看着我,一雙眼睛冰而涼:「他的日記本上爲什麼會有你名字?」
????
你這麼一說,我也想知道爲什麼了。
陳詩魚最後是被氣走的。
我只是輕聲問她一句:「你爲啥要偷看你哥的日記本?」
「………」
「你知道這是在侵犯個人隱私嗎,你怎麼能偷窺人家的私——」
話還沒說完,一陣風颳過,人就不見了。
………
我出學校去找陳紋,好幾個他常去的地方都沒看見人影,直到一家網吧裏。
陳紋正靠着一個角落喝可樂,手指修長,圈住整個罐身。
手腕處的紋身很顯眼。
這是陳紋高中那會兒,正值叛逆期的時候去紋的,一串看不懂的黑色字符,字體潦草彰顯個性,連在一起壓根看不懂。
我問過他什麼意思。
陳紋當時特會裝,想了兩秒,纔跟我說:「代表世界和平。」
「………」
我悄無聲息走到他身後,停下。
陳紋正打着lol,放下可樂後就是一頓操作,我纔剛剛站定,他面前電腦啪地一下黑屏。
陳紋的臉立馬出現在屏幕裏,包括我。
「………」
他回頭,挑眉。
我將手搭在其椅子上,欲揚先抑般說:「你知道嗎,陳詩魚目標現在改成我了。」
聞言,陳紋嘴角降下去,「她有病?」
「她確實有病。」我點頭附和,「那你日記本上有我名字又是怎麼回事呢?」
陳紋面色龜裂一瞬,「誰跟你說的?」
6.
我得逞般地望着他,「如實招來吧。」
這十幾秒期間,陳紋又復活了,他回身將手覆在鼠標上,情緒收得很快:「什麼如實招來,我都不知道有這事兒。」
我嘁一聲,不以爲意:「撒謊精。」
陳紋迅速接話:「唐沙。」
「………」
網吧里人少,零星坐着幾個人,我順勢去前臺交錢領了機位,坐陳紋對面。
「陳紋。」我一邊嫺熟地點進4399小遊戲,一邊問:「陳詩魚是不是會進你房間?」
陳紋盯着電腦,抽空嗯一聲,語氣懶洋洋的:「拿了我好多東西。」
我微微睜大眼:「這你能忍?」
「我媽叫我寬容點兒,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東西。」
我想了想,還是告訴他:「我今天在食堂看到她拿着你的高中學生證。」
陳紋:「嗯?」
他想了兩秒,倒是很不在意:「現在用不着了,隨意吧。」
「不是。」我微微往電腦前湊,對他說:「你不覺得這行爲很不對勁麼,要是哪天她趁你睡着了以後給你手腳一綁,拖去荒野怎麼辦?」
陳紋一隻手撐着下巴,聞言,視線從電腦前挪開,落到我臉上,眼睫微垂,不屑地嗤笑一聲:「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我退回身:「真有這個可能,建議你謹慎一點。」
陳紋:「我回城領個裝備。」
「………」
沒過多會兒,就有好幾個人陸陸續續進網吧,往陳紋旁邊一坐,極有默契。
「來吧,老規矩。」戴眼鏡那哥們先開口。
說完,他抽出煙盒挨個挨個分,一個沒注意,朝我遞過來。
「哎喲。」他誇張的叫出聲,把煙收了回去,臉上掛滿姨母笑:「這不是陳紋的小青梅嘛。」
我下意識看陳紋。
他也正好看過來,然後收回目光,踹了旁邊人一腳:「路博成,沒人把你當啞巴。」
路博成笑得合不攏嘴,遞煙過去。陳紋又踹了他一腳,有點心虛的樣子:「我不抽菸的你不知道?」
路博成一愣,注意到對面的我,臥槽一聲,壓在他耳邊:「你特麼可真會裝。」
………
幾個聚在一起,玩得不亦樂乎,我甚至被拉着一起接觸這個陌生的遊戲,陳紋給了我他的小號。
ID是:給我死
而他大號的ID是:死不了
……,他大抵是有些毛病在身上的。
進入選英雄界面,我看着那個藍髮人物,火急火燎地問:「我玩這個嗎?」
陳紋本來側頭看路博成,聽到我的話,問了一句:「金克絲?」
我點頭:「是的。」
「隨你。」他漫不經心望着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話落,周圍發出詭異的喔~聲。
我難得感到不自在,這貨今天說話怎麼這麼奇怪。
事實證明,我不是玩遊戲的料,開局不久,已經送了幾個人頭。平時也看到簡琴玩,不過她是用手機操作,我真心覺得,手機肯定比電腦好操作。
再次復活後,我小心翼翼地躲到草叢裏,準備來個偷襲。
路博成嘲笑得很大聲:「唐沙啊,你這技術別去蹲人了,真的,你這是去送人頭。」
我有些鬱悶:「真這麼差嗎。。。」
「他騙你的,好好在那待著,來一個殺一個。」陳紋低沉悅耳的嗓音傳過來,聽得我心尖一顫。
下一秒,路博成就拆臺:「你信嗎唐沙?這貨在這邊笑得比我們還厲害!」
我一頓,立馬面無表情地歪身看過去,陳紋還來不及收斂笑意,眉眼彎彎,脣角勾得高高的。
他舔一下脣,毫無誠意的道歉:「sorry。」
我坐回去:「滾。」
剛說完,對面就來了兩個人,我一顆心立馬提起,正糾結着該衝出去還是呆在這等死時,一道強光閃過。
語音播報也緊隨其後,在上方彈出:「DoubleKill!」
我一臉懵。
陳紋笑了一聲,賊囂張賊裝比:「爺罩着你。」
7.
路博成立馬瞎起鬨,伸了伸耳朵,不懷好意問:「怎麼個罩法?」
陳紋平靜地看他一眼,一巴掌拍其頭頂上,「你嘴巴還想要嗎?」
等要回學校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下來,街邊路燈依次亮起,往遠處的街道延伸。
我才知道,路博成他們早就沒上學了,只是和陳紋關係鐵,常來找他玩。
「所以,」我一邊踩陳紋的影子,一邊問:「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我和你也是一高中的啊,我怎麼沒見過?」
陳紋閒閒走着,雙手揣褲兜,嘴裏還咬着根草,聞言回一句:「男生羣體你懂什麼,高中那會兒你不是沉迷找一班那個班草問題,哪有時間管我交了什麼朋友?」
這話聽起來怎麼陰陽怪氣的?
我眉頭一擰,「啥時候了?」
陳紋繼續陰陽怪氣:「那還真是貴人多忘事。」
「………」
我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扯開話題道:「剛纔看你們幾個說話,你平時還會抽菸?」
陳紋步伐一停,「唐沙你別血口噴人。」
「你急什麼?」
他伸手摸了摸後腦勺,死鴨子嘴硬:「我沒抽過,路博成那貨自己發習慣了而已,你沒看他也往你面前遞?」
我呵呵一笑:「你把我當傻比是吧?」
陳紋嘆了口氣,抬手拿下嘴邊叼着的那根草,走到石欄邊往下一扔,夜風將他額髮吹散一些,陳紋認慫了:「好,我承認。但是我只抽過一兩根,這玩意不好聞。」
他看着我:「以後不會了。」
我一噎:「什麼鬼啊,你跟我保證幹什麼,我又不是你媽。」
「……」
陳紋淺淺的笑聲從嗓子裏溢出來:「那你別告我媽。」
我點頭:「可以!下不爲例。」
「草,唐沙,你怎麼跟個傻子似的。」
「你他媽別跑姓陳的!」
……
回到宿舍,我洗完澡出來,坐在桌前。想了一下,還是抽出了那本《伊豆的舞女》。
看看陳紋這傢伙推薦的書怎麼樣吧。
看着看着,我就不自覺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間睜眼,是陳紋因湊近而放大的俊臉。
見我醒了,他笑一聲:「唐沙,你怎麼跟頭豬似的。」
我氣的不行,張牙舞爪要去打他,手驀然被握住,陳紋微微俯身,和我鼻尖相貼,隔近了看,他的睫毛又濃又密,長而捲翹。
我脖子一梗,臉皮微燙:「陳紋……」
「噓——」他輕輕吐氣,像個妖精,然後慢慢垂下頭。
我猛然睜眼,大口大口呼吸,渾身那股熱意還未徹底散去,提醒着我剛纔做了什麼荒唐夢。
「唐沙你怎麼了?」
上鋪的室友伸出頭關切地問。
我連忙搖搖頭,合上書本,捂住眼睛,要命,爲什麼會做這種夢?對象還是陳紋?!
次日,我就在樓梯間的洗手池遇到了陳紋,他靠着身後的欄杆,袖子挪到手肘處,漫不經心地跟旁邊人插科打諢。下一秒,視線一偏,就注意到了我。
我立馬加快腳步要下樓,被一把拽住後領。
我轉頭,昨日夢境中的男主角此刻正看着我,眉眼一如既往散漫,「我是妖怪?」
我如臨大敵:「你爲什麼這麼問。」
陳紋收回手,微微歪頭,感到很莫名其妙:「那你看見我就跑。還有,你臉紅什麼?」
我想也沒想就懟回去:「你才臉紅!」
陳紋微微挑眉,冷不防來一句:「你今天怎麼這麼奇怪?」
我抓耳撓腮,只想着趕緊遠離他:「我要去喫飯了!」
「正好。」陳紋悠閒地擦了擦手,拉下衣袖,提着我帽子:「我也要去食堂,一起。」
然後容不得我掙扎,帶着我往食堂走。
………
端着餐盤面對面坐下,陳紋一邊揀掉香菜,一邊問:「所以你怎麼回事?」
我思慮半晌,試探着問:「突然夢到了一個異性,你覺得這是爲什麼?」
話落,陳紋動作停下來,挑眉,看了過來:「誰?」
他這個反應,我又有點不知所措了,爲難半天,改口說道:「一條狗。」
「……」
8.
陳紋脣線下撇,面無表情:「你還是滾吧。」
我低頭扒着飯,又冷不丁問他一句:「你夢到過女生沒?」
……這話題應該很露骨。
或者就是很他媽露骨。
陳紋聽後夾菜的動作一頓,語氣閒散地回:「夢到過吧,不記得了。」
我一聽,立馬愁眉苦臉起來,想問更詳細點兒吧,又沒那個臉皮,可我現在也是過了青春期的人了,還做這種夢真的不合適吧?!
「我總覺得你這表情不對勁。」陳紋擱下筷子,說:「你夢到這條狗幹嘛了?」
「………」
我艱難地吐字:「親…」又沒完全親到。因爲當時剛要碰上去,我就立馬驚醒了。
陳紋聽到後,反應還算淡定,只是將眉微微一抬,再次確認:「和狗?」
我有點心虛地點頭。
陳紋將餐盤一推,靠着椅子,打量我須臾,然後抽紙擦嘴。
我抬頭:「你不喫了?」
他擦嘴的動作很慢,像是刻意放慢速度,盯着我的眼神讓我莫名發麻。
「喫飽了。」陳紋說。然後起身撈起外套,「我先走一步,待會有課。」
看着那道修長的背影,我嘆了口氣。
晚上我正在宿舍一邊敷面膜一邊跟簡琴吐槽這件事時,她那邊忙着泡學弟,全程回覆得很敷衍,我發給她最後一條信息遲遲沒回。
沒多久,微信響了一聲,陳紋發了信息過來。
Thomas:【圖片】
Thomas:「?」
陳紋發來的是一張聊天記錄,我點開一看,是簡琴這傻比回覆錯了消息,她十分直白地說:「好了好了,不是我說你,能夢到陳紋這種級別的帥哥是你的福氣好不好,唐沙,你真沒眼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