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月子．喝雞酒 –––– 東勢鎮外籍配偶的異文化經驗

■橫田祥子．政治大學民族學系研究所

雞酒––只要你是台灣人，你應該吃過這道菜。白嫩嫩的雞肉，金黃色的湯，香噴噴的米酒味，一想起它的樣子，我好像會聞到它。身為外國人的我，在東勢鎮––著名的客家鎮住了一段時間。凡是節慶，我會看到家家戶戶在門外殺雞，有些雞肉會煮成所謂“客家雞酒”。“客家雞酒”有甚麼特別呢？做“客家雞酒”的步驟是，先將半隻土雞（母雞）洗乾淨，把老薑洗乾淨，連皮用刀拍扁，鍋中放入黑麻油加熱至中溫，即可放入老薑。翻炒至成金黃色，然後放入雞塊，繼續炒至有些微焦香。倒入米酒大火煮滾，加少許糖調味，撈出換裝內鍋，電鍋燉20分鐘即可。聽說，“客家雞酒”的特色，在於不放一滴水。所以，你喝了幾碗雞酒，效果很好，肯定你的臉會紅。

對我這個外國人來說，“客家雞酒”算是一道在台灣少見的“難吃”的菜。當我在東勢訪問東南亞的外籍配偶時，發現吃“客家雞酒”是一種共同經驗。今日我想從“雞酒”談談外籍配偶在台灣的異文化經驗。

「有沒有習慣台灣的生活？」「很好啊，我適應得很好！我比（泰國／越南／印尼）還喜歡台灣的東西，很好吃。」這是我從每位外籍配偶聽到的話。原來她們的適應能力非常強，似乎不用擔心她們適應上的問題。不過，一談到很多女人共同的經驗––就是結婚、生產等文化上的差異仍然存在。

來自泰國的A女士說道坐月子的經驗：

「我生小孩的時候，因為怕喝雞酒而酒醉，不能照顧小孩，所以我沒有喝。不過，是因為坐月子的時候沒有喝雞酒，所以身體裡面的血沒有完全排除去。

我們在泰國也會坐月子。不過，我們只有坐7天。坐月子的時候，我們在床旁邊煮熱水，用熱水洗身體。另外，我們喝很多開水，吃很多魚，烤過的雞肉。那些都是用鹽巴調味的。

台灣跟泰國的東西不一樣，泰國人吃牛肉，豬肉，但是不吃鴨肉，鵝肉，羊肉。我到台灣之後，我先生帶我去吃，我才吃到那些。剛開始覺得羊肉很臭，後來習慣了。」

原來，泰國人也坐月子。她在台灣生產時，沒有辦法照著泰國的方式坐，也怕喝雞酒而無法照顧寶寶。不過，看來她已經接受台灣養身之道。

早期從東南亞嫁到東勢一帶的，印尼華人，尤其是客家人最多。同樣身為華人，來自印尼的B女士也說到飲食習慣的差異：

「剛來台灣的時候，我很不習慣吃台灣的米。我們在印尼吃的米，是做粿的時候用的。所以煮起來很硬，但是台灣的米很軟，頭半年我吃不下飯，瘦了很多。坐月子，我們在印尼也會坐啊。印尼也有雞酒。不過，台灣的雞酒跟印尼的不一樣。草，酒都不一樣。印尼雞酒的材料，台灣沒有。台灣人坐月子的時候，可以吃很多東西，比較沒有限制。我們在印尼不能吃很多東西，比如糯米做的東西，竹筍，牛肉。我們生完小孩後，40天不能吃牛肉，100天不能吃竹筍。在台灣30天以後，就可以吃竹筍。」

她是在印尼長大的客家人，雖然家鄉菜與東勢客家菜不同，但是她的家鄉也煮雞酒。聽她對坐月子的觀察，印尼家鄉似乎比較嚴格。

居住東勢的外籍配偶裡面，越南女性佔了一席之地。C女士也有一番經驗：

「我現在很喜歡吃台灣菜，比越南菜還喜歡。我甚麼都可以吃，害我胖了不少。剛開始我很不習慣煮羊肉的味道，太臭了。臭豆腐也臭得令人想吐。我很討厭補品那些東西。不過，我已經習慣了。我們越南人也會坐月子。不過，好多地方跟台灣不一樣，只有40天不能洗頭髮這一點是一樣的。我生完小孩的時候，婆婆要我吃很多東西。做媽媽的吃這個，小孩會聰明，吃那個，小孩會健康。婆婆說，如果不好好坐月子的話，年紀大了以後，身體出很多毛病。她叫我吃很多東西。我剛開始覺得雞酒很不好吃，後來可以覺得還滿好吃的。因為喝雞酒的關係，我以前不能喝酒，現在可以喝了。我們在越南坐月子的時候，會吃很多鹹的東西，婆婆卻不允許我吃鹹的。婆婆很囉唆，這個屬於冷的，不能吃這個那個。她禁止我吃西瓜，不過我偷偷吃了一些，因為台灣的西瓜太好吃了。我先生也讓我吃很多東西。他說只要不讓媽媽知道，甚麼都可以吃。

我們在越南坐月子的時候，在床下面燒木炭。這樣身體可以流很多汗。還有，我們用木炭燒水，用那個熱水擦小孩子的身體，他們不會容易感冒。台灣的小孩容易感冒。」

同樣的來自越南的D女士也說：

「我們在越南也會坐月子。我們坐1個月。尤其是你生第一胎的時候，你一定要坐月子。這個很重要。那段期間，當媽媽的不能洗頭髮，要吃豬肉，番薯葉，米飯，不能吃水果。還有，烤肉的時候，會有燒焦的部分。我們把那些燒焦的東西，放水煮，用熱水擦小孩的身體。

雞酒？我生小孩的時候，婆婆煮雞酒給我吃。我很不習慣。我越南朋友，為我煮越南人坐月子時候吃的東西給我。不過，婆婆說：不能讓我隨便吃東西，沒有允許我吃越南菜。」

雞酒––外籍配偶們提到雞酒時，一定會談到生產，坐月子。雞酒––在客家村莊，它是一年或一輩子儀式中，不可或缺的一道菜。我情不自禁地想：雞酒，象徵著外國人適應台灣社會的一種考驗。

外籍配偶生產時，通常照著台灣的方式坐月子。身體最不自在、最虛弱的時候，她們還得克服異文化經驗。台灣婆婆們、先生們，可不可以讓菜鳥媽媽舒服一點？我們知道東南亞各地，也有不同坐月子的方式。我盼望台灣社會歡迎外籍配偶，帶進各種坐法，也深切期待媽媽與小孩健康、快樂地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