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做DNA鑑定的男子臉上有一道明顯的舊傷痕,看起來顯得有點猙獰。時值深秋,他額頭卻一直冒冷汗,從懷裏掏出一份檢材,是幾根略微泛黃的毛髮。
看得出男子很緊張,雖然已近深秋,天氣轉涼,但和我交談的時候他的額頭卻一直在冒着冷汗。
髮根的毛囊很完整,我點頭示意沒問題,男子的緊張才稍稍緩和下來。
接下來將給男子現場取血樣,當他伸出手掌的時候,我瞪大了眼睛,因爲他的手上也有許多道明顯的傷痕,和臉上的傷痕幾乎一樣,是陳年的舊傷。
雖然心下疑惑,但也不好開口直接詢問,我給男子取了血樣之後,帶着他走完所有的流程。
走流程的過程中他不停地詢問結果的準確率有多少,會不會出問題,顯得很是擔憂。
不過這是許多客戶的正常反應,我安撫了一番之後,並沒有太過在意。
按照男子的要求做了加急鑑定,數小時後結果出來了,是排除。
男子將鑑定報告緊緊捏在手中,他的手勁很大,十幾頁的報告書被他揉成了一團。
良久之後,男子抬頭道:「醫生,這個結果的準備率真有那麼高?」
我點頭道:「沒錯,準確率在99.99%以上。」
「會不會是基因突變呢?」
「不會,如果我們懷疑基因突變,出報告之前就會通知您補女方的樣本進一步檢測,你這個肯定不是。」
男子又低下頭去搓揉着手中的紙團,嘴角不停地抽動着,突然,他彷彿想到了什麼,忙道:「醫生,你們這邊遇到過抱錯孩子的沒有?」
「當然遇到過。」
「那您說,會不會是寶寶出生的時候,醫生抱錯了?」男子的眼神中閃着希望的光。
「這個幾率很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將您妻子的檢材取過來我們再做一次鑑定。」
男子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轉身出了辦公室大門。
我知道他肯定會再來,像他這樣性格的委託人我見過許多,如果不查個水落石出肯定不會罷休。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的時間裏,我會從男子身上窺探到一段驚世駭俗的畸形愛戀!
數天後,男子果然又來到了我們中心,並提供了妻子的檢材。
加急結果出來後,確定孩子是他妻子的。
男子這次才徹底明白自己被妻子背叛了,他抱着腦袋,蜷縮在沙發的角落裏嚎啕大哭,那一瞬間像一個丟了最心愛玩具的孩子。
良久之後,男子才止住哭,卻遲遲不願意離開。
我走上前安慰了兩句,男子卻做出了和猙獰的樣貌完全不一樣的舉動,他拉着我的手,可憐兮兮地說希望我幫幫他的忙,告訴他爲什麼妻子會騙他,不然他整個人都會崩潰掉。
人在精神極度壓抑的情況下會急需要找到一個宣泄口,來釋放自己的抑鬱情緒,男子此刻的狀況就是如此。
而宣泄的對象不能找親友,更不能找陌生人,我們這種知道內幕但絕不對多言的人就是最好的對象,這也是我作爲一個親子鑑定師爲什麼要學心理學的原因。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下班點了,看樣子又得加班。
打了個電話和前臺小彭交待了兩句,我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坐到了男子旁邊的沙發上,安心地聽他訴說自己的故事。
男子叫做梁成,從小和父母生活在農村,讀了個初中就沒有再讀了,跟着父親學木匠手藝。
等到梁成年紀再長几歲,父母就會給他說個媳婦,再生數個兒女,這便是許多農村孩子的人生成長道路。
梁成也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他沒有什麼大志向,想着能混個平安溫飽就好。
但梁成卻沒有想到,因爲父親老梁的一個特殊愛好,他的人生道路發生了180度的大轉變。
梁成的父親老梁木匠手藝不錯,經常被別人家僱傭做工,雖然那個年代工錢遠沒有現在這麼高,但比起在土裏剖食還是強多了。
老梁除了木匠手藝不錯之外,還有一個特長:會養狗。
老梁是個愛狗之人,在家裏養了好幾條狗,他賺來的錢最起碼有三分之一花在養狗上。
甚至爲了養狗,老梁成爲了村裏少有的「堅決響應獨生子女政策」的家庭,只生了梁成一個。
將養孩子的錢省出來養狗,這簡直大逆不道,爲此沒有少受妻子和親友的說道。但老梁將那些建言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依舊我行我素。
當時就連老梁都沒有想到,只是出於喜愛養了幾條狗而已,居然會改變自己一家人的命運。
某一天,臨鎮一個大戶人家別墅翻新,經朋友介紹,老梁過來做木工。
這個大戶人家養了十幾條狗,其中不乏價值不菲的名犬,老梁一看眼睛就亮了,休息的時候別人都坐在一旁抽菸嘮嗑,而老梁則圍着那十幾狗轉悠。
那些狗也對老梁表示出了相當的友好,原本陌生的人和狗很快便打成了一片。
這一切被別墅的主人看在眼裏,等老梁做完工準備回家的時候,別墅主人叫住了他,問他是不是喜歡養狗。
老梁當然說是,還說自己家裏也養了好幾條狗,說得眉飛色舞興高采烈。
於是別墅主人便挽留他住一晚,說聊聊養狗的事情。
主人之言正中老梁下懷,反正明天還要來做工,住在主人家第二天不用早起趕路,還可以聊自己最感興趣的話題,豈有不答應之理。
當天晚上,兩人相談甚歡,老梁更是被主人對於狗的瞭解所震驚。
他養狗純粹只是愛好,勉強算得上略懂皮毛,沒想到主人居然非常專業,關於狗的知識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最後主人表露了身份,原來他投資了幾個生意,其中一個就是養狗,而且開了幾個規模不小的狗場,但養狗這事又髒又累,一般人堅持不了多久,所以現在非常缺人手,而老梁非常愛狗,他覺得老梁稍微培訓下就可以成爲一個非常好的養狗師傅。
換而言之,別墅主人想請老梁去他的狗場打工。
老梁沒有絲毫猶豫,馬上就答應了,一方面他確實非常喜歡狗,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爲別墅主人開的工資誘惑力頗大,比他現在的收入高了許多。
就這樣,老梁揮別了妻兒,帶着家裏的那幾條狗來到了別墅主人的養狗場。
只有滿懷興趣去工作才能真正將工作做好,養狗更是如此。
老梁作爲一個愛狗之人,很快就熟悉了養狗的流程,沒過多久就成爲了狗場裏最好的養狗師傅,工資又上了一個新臺階。
於是,老梁乾脆將妻兒從老家接了過來,一家子在省城城郊的狗場裏開始了新的生活。
梁成的人生,就此發生了180度的轉變。
梁成也和父親一樣,成爲了狗場裏的一名養狗師傅。
他一開始對養狗算不上多感興趣,當然也不討厭,只是單純將之當成一份賺錢餬口的工作。
直到後來,梁成不小心激怒了一隻烈性犬被其咬傷嚴重,他的態度轉變了,不想再從事養狗這份既辛苦又危險的工作,爲此還和父親鬧了很久的彆扭。
梁成說到這裏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原來他臉上和手上的傷疤是被大型犬類撕咬後留下的痕跡。
「後來呢,你就離開養狗場了?」我問道。
梁成搖了搖頭道:「沒有,我一沒技術二沒文化的,到城裏也找不到工作,只能繼續養狗,而且……」
梁成臉先是露出溫柔之色,隨後又變得猙獰,猶豫了片刻之後,他終於道:「那個時候,我和薇薇好了。」
薇薇就是梁成的妻子,長得非常清秀的一個姑娘,認識粱成的時候,她剛到狗場旁邊的理髮店上班不久。
因爲梁成經常去理髮,兩人一來二去就認識了,梁成被狗咬傷那次,就是薇薇陪着他去醫院打針包紮的。
梁成非常喜歡薇薇,但他卻不敢表白,因爲他覺得自己配不上薇薇。
那個時候粱成已經年近三十,相親了無數次,都以失敗告終,別人要麼嫌棄他的相貌不佳,要麼嫌棄他的工作太差(養狗的工資不低,但環境不好,所以很多女孩接受不了)。
而薇薇二十都不到,長得很清秀,走在路上有回頭率的那種,兩人歲數又相差懸殊,梁成根本就沒有想到薇薇會看上他。
但愛情就是這麼神奇,經過那次狗咬事件之後,兩人在一起了。
兩人明確關係之後,粱成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幸運了,因爲薇薇不但沒有嫌棄他的工作,而且非常喜歡狗狗。
薇薇不嫌髒,不嫌累,每天陪着粱成一起養狗,這樣的表現也打動了梁成的父母,老兩口感嘆終於找到了一個好未來兒媳婦,因爲薇薇年紀小,老兩口害怕她只是一時衝動愛上樑成,便想着趁早讓兩人結婚,免得夜長夢多。
薇薇說結婚可以,但一定要買一套新房。
爲了儘快將兩人的好事辦了,老兩口商議之後,決定將家底翻出來給兩人買一套房子。
薇薇和梁成花時間跑了許多小區,終於選定了一套合適的房子。
不久之後,梁成如願將薇薇娶進了門。
養狗場在郊區,旁邊沒有好的學校,不方便孩子上學,房子便買在了距離養狗場比較遠的位置,裝修好之後,薇薇和梁成搬了進去。
只住了短短兩個月,梁成就有點受不了了,養狗場在郊區,距離最近的公交車站走路需要半個小時,打車又划不來,太遠了,搬回去住也不現實,因爲薇薇要備孕,養狗場的環境太差。
無奈之下,梁成只能買一倆電動車,每天騎着電動車在小區和養狗場之間來回跑。夏天還勉強可以忍受,冬天就真的是折磨,要在寒風中吹上一個多小時,有時候半路上沒電,還得蹲在街邊充上許久的電才能回家,任誰都忍受不了。
薇薇見梁成這麼辛苦,便提出讓他住在養狗場,每個星期回來陪她一天即可,反正她在家也不孤單,有大白陪着她。
大白是一條金毛狗,胖乎乎的非常可愛。
雖然梁成有點捨不得,但這是最好的方案,而且一個星期見一次面兩人也有點新鮮感,可以更增進感情,畢竟「小別勝新婚」嘛。
就這樣,兩人開始了同在一城但卻分居兩地的生活。
不久之後,薇薇懷孕了,梁成一家子幸喜若狂,梁成還特意休了一個月假來陪薇薇。
從分居兩地到薇薇懷孕,這期間沒有發生什麼任何不尋常的事情,更沒有發現薇薇和別的男人有過什麼聯繫,總之一切正常。
一直到孩子出生之後,梁成才產生疑惑,因爲孩子和他一點都不像,而且也不是很像妻子。
常話說「女像父,兒像母」,爲什麼女兒和自己一點都不像?
退一萬步講,就算女兒不像自己也應該像妻子纔對,但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和妻子都不是那麼相像。
這個疑惑一直埋在心裏,憋了很久很久,終於他忍不住了,決定來我們中心做個親子鑑定,便發生了本文開頭的故事。
梁成一邊訴說一邊流淚,眼淚就沒有幹過,他說自己這幾年付出太多,父母也同樣付出了太多,因爲父母給他們買的那套房子耗費了大半輩子的積蓄,而且只寫了薇薇一個人的名字。
聽到這裏我大喫一驚,梁成一家子所有的積蓄就買了那一套新房,怎麼可能只寫薇薇一個人的名字呢?
原來,這也是薇薇和粱成結婚的條件之一,如果新房不寫她一個人的名字就不同意結婚。
梁成愛極了薇薇,所以沒有告訴父母這個事情,擅自決定以薇薇一個人的名義購買了房子。
這也是梁成說出自己經歷的原因,他想要我幫忙分析出薇薇出軌的對象,掌握確切的證據,爲到時候打離婚官司做準備,否則最後人財兩空,年邁的父母無法承受這種打擊。
我和梁成分析了一番,確定薇薇出軌只有可能是在兩人分居的那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一共四個多月,薇薇每天都會和梁成視頻聊天,有時候一天要聊三四次,梁成觀察過,薇薇的活動範圍基本上都是在家裏和小區附近,最多的時候就是牽着大白在小區裏轉悠,很少出門。
除了遛狗之外,薇薇的唯一愛好就是在小區的麻將館裏打麻將,那也是她最有可能接觸到異性的機會。
我以前遇到過許多案例,都是女子和某個男子在一起打麻將,日久生情後出軌,並懷上了對方的孩子。
據此,我們推斷,薇薇出軌的對象很有可能就在那羣麻友之中!
於是,梁成便告辭回家,他決定在薇薇的麻友之間走訪一番,找出最有可能和薇薇發生關係的對象,取檢材來做鑑定。
半個月之後,梁成攜帶着足足五份檢材來到我們中心,據他介紹,這五份檢材是經常和薇薇一起打麻將的男性麻友,其中兩個還曾經借過錢給薇薇,嫌疑最大!
我將這五份檢材和小孩的檢材一一做了比對。
我們滿以爲能從中找到一個匹配的對象,但結果讓我們失望了,這五份檢材的比對結果全部排除!
坐在沙發上的粱成陷入了痛苦之中,一旁的我也萬分疑惑。
嫌疑最大的麻友全部排除了,那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
對了,我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除了麻友之外,還有狗友!
薇薇出軌的對象,很有可能就在和她一起遛狗的狗友之中!
將這個可能性告訴梁成之後,他深以爲然,因爲薇薇每天晚飯之後都會牽着大白在小區裏晃悠一會,如果沒有牌局,還會去附近的公園溜一溜,認識幾個狗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於是,梁成默不作聲地回到了家中,表面上裝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實際上在按照查探薇薇遛狗的時候和什麼樣的狗友有過接觸。
又是半個月過去,某一天,梁成沒有預約就來到了我們中心,也沒有攜帶任何檢材。
我將他迎進辦公室坐下,他的講述讓我喫了一驚。
薇薇雖然經常在小區和公園遛狗,但卻沒有和其他狗主人有過接觸,公園裏有一個專門遛狗的地方,平常晚飯後會有許多狗友牽着狗狗在那裏聚集,但薇薇從來沒有去湊過熱鬧。
一個愛狗的女孩牽着狗狗到公園玩,卻不去狗狗聚集的地方,着實有點奇怪。
梁成再三確認了這一點,因爲他連續數天潛伏進公園的遛狗大隊,詢問薇薇是否參與了他們的活動,狗友們紛紛說確實見過薇薇,但薇薇只是一個人牽着大白在人工湖邊散步,不但沒有過來參與過他們的活動,就連招呼都沒打過一個。
既然這樣,狗友這條線索就斷了。
梁成和薇薇分居數月,薇薇有太多的機會和陌生男人接觸,沒有線索的話,就無法知道她出軌的對象是誰。
梁成手中只有一份親子鑑定報告書,而隱私親子鑑定的結果沒有法律效力,只能作爲參考,無法作爲薇薇出軌的證據。
到時候走上法庭,梁成就很難去和薇薇爭奪那套房子的歸屬權,他自己倒無所謂,但萬一年邁的父母因爲氣急有個三長兩短的話,他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梁成低着頭,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煙,一包芙蓉王半個小時不到就被他抽了個精光。
他猛地站起身來,咬牙切齒道:「找不到證據就乾脆不要證據,我回去直接問她,她要是不告訴我姦夫是誰,老子弄死她!」
梁成一邊說着狠話,一邊將最後一根菸頭髮泄式地扔到地上,臉上的傷疤隨着嘴角的抽動一下一下顫動着,顯得極爲猙獰。
我連忙起身將他按回沙發上,讓他冷靜一點,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讓他回去,萬一薇薇抵死不承認自己出軌,或者不告訴他姦夫是誰,說不定就會發生什麼危險的事情。
在我的安撫下,梁成終於又坐回了沙發上。
爲了幫助梁成回憶細節,我提示道:「你和薇薇一起在新房裏住了多久?」
梁成道:「大概三個多月吧。」
「那你們分居了多長時間?只算她懷孕之前的。」
「我記得是過完國慶節住回去的,那段時間天氣轉涼,又連續下了好幾天雨,白天還好,早晚特別冷,我沒辦法騎着電動車每天趕幾小時的路,她就讓我一個人住回去,然後發現她懷孕是第二年的四月份,那個時候醫生說已經有兩個多月了。」
我沉嚀了片刻道:「國慶節後你們分居兩地,然後四月份發現懷孕兩個多月,那也就是說,薇薇應該是年前那段時間和第三者聯繫密切,然後在過年前後懷孕的。」
「是年前懷孕的!」梁成肯定了我的說法,繼續道:「年前有跡象這事,我們一家人年夜飯都沒有在家喫,去館子裏喊了一頓,那個年我們過得特別開心。
「你和她一起住了三個多月,等到她懷孕也過了三個多月,這期間就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我原本只是隨口一問,想幫梁成捋一捋思路,沒想到他突然臉色變得煞白,顯然想到了什麼!
我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但等了許久他都沒有反應,我試探道:「或者說,你有沒有發現分居前後你妻子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粱成依舊默不作聲,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雙手不自覺握成了拳頭,顯得很是緊張。
就算一般人也能看出他心裏有事,何況我還學過一點心理學。
但可惜梁成還是無動於衷,有重要信息卻不願意說出來,這讓向來八卦的我抑鬱無比卻又無可奈何。
沉默了足足有一盞茶功夫,梁成才回過神來,看到我詫異地看着他,連忙解釋道:「醫生,不好意思,我剛纔想到今天有一個客戶到狗場買狗,不知道我爸接待沒有,所以走神了,抱歉抱歉。」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我心裏更是疑惑。
我在幫他回憶一些細節,想找出薇薇的出軌對象,他卻想到了客戶買狗的事,怎麼可能?
他越是這樣敷衍,越是說明心裏有事!
於是,我不甘心,第三次詢問他有沒有發現分居之後薇薇有什麼不一樣的舉動。
梁成這才正面回答道:「沒有什麼特別不一樣的地方,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就是她網購比以前多了。」
他的聲音略有些顫抖,顯然在壓抑內心的波動。
「在網上買東西?」
「是的,薇薇平常很節省,很少買東西,我搬回狗場之後,她卻經常在網上購物,而且還給大白買許多衣服和狗糧,價格還不便宜。」
我哦了一聲道:「也就是說,薇薇經常會收到各種快遞!」
梁成眼睛一亮,道:「醫生,您的意思是,送快遞的有問題?」
我點了點頭,又解釋道:「當然不一定,不過根據你描述的暫時只能想到這一點。」
「是的是的,肯定是那小子!」梁成彷彿發現新大陸一般,欣喜道:「那小子確實長得人模狗樣的,而且年紀和薇薇也差不多,那段時間他一個星期要來我家送好幾次快遞,他確實最有可能!」
我表面裝做很平靜,但內心卻泛起了滔天波瀾!
梁成此刻的表情實在太奇怪了,他居然一掃剛纔的陰霾,滿臉欣喜之色,發現快遞員有可能和自己妻子有染,難道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我這就回去取那小子的樣!」梁成憤憤然道:「醫生,取到樣了我就打你電話!到時候還要再辛苦你一次。」
沒等我做出回應,梁成就徑直走出了辦公室,興沖沖地離開了我們中心。
我看着他騎着電驢遠去的背影內心疑惑萬分。
梁成的表現非常不正常,他一定隱瞞着什麼重要信息!但可惜我只是一個外人,無法強求他說出真相。
當時的我根本沒有想到,梁成的下次到來,會讓我見慣狗血情節的我徹底顛覆三觀!
數日後,梁成給我打電話,興奮道:「醫生,你在辦公室沒有,我馬上送材料過來。」
我回應了一聲在。
一小時後,梁成就趕了過來。
他一進來我就傻眼了,只見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左眼變成了熊貓眼,嘴角滲出的鮮血都沒有徹底乾透,顯然不久前剛剛和人爭鬥過。
「這是怎麼回事?」我連忙引他在沙發坐下,準備拿藥水給他消毒。
「這個先給你!」梁成將手上緊抓着的物事塞給了我。
我一看,原來是一束頭髮,足有幾十根,大多數根部毛囊完整,顯然是拔下來的。
「這是?……」
「那快遞員的!」梁成道:「我剛和那小子幹了一架,拔了他的頭髮就來找你了。」
還有這種操作!我哭笑不得道:「你和他攤牌了?」
「當然沒有,我現在還不能讓我老婆知道。」梁成喘了兩口氣道:「我隨便找了一個理由和那小子吵了起來,順手拔了他的頭髮,那小子估計現在還是懵逼的狀態。」
我聞言苦笑,這種辦法確實「方便快捷」,不過自己犧牲大了點,那個熊貓眼和嘴角的鮮血就是明證。
既然梁成做出瞭如此大的犧牲取得了檢材,當然不能辜負他。
於是,我便馬上將頭髮送到了實驗室。
在等待結果的間隙,我偷偷觀察了一下樑成,發現他臉上的緊張之色更甚於第一次來做鑑定,那感覺竟然有點像產房外忐忑不安的父親。
這讓我又想起了數天前和他溝通的一幕,我敢斷定梁成隱瞞了什麼重要的信息。
而且我有預感,雖然梁成似乎有點期待快遞員是孩子的父親,但很可能不會如他所願!
數小時後鑑定結果出來了,果然不出我所料,是排除!
拿到報告書的梁成完全愣住了,他似乎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但又不敢相信這個結果。
隨即,我在他的臉色看到了恐懼之色!
沒錯,是恐懼!
我也有過那種表情,那是許多年前,我在某個雨夜一個人關燈看完日本的恐怖片《咒怨》之後。
爲什麼拿到結果的梁成會如此恐懼?他內心究竟在害怕什麼?!
辦公室的空氣變得極度壓抑,我不敢去打攪梁成,只能坐在辦公桌前,一邊假裝看着電腦一邊偷眼看他。
良久之後,梁成終於站起身來,挪到辦公桌前,從兜裏掏出一件物事放在我的辦公桌上。
那掏東西的動作非常沉重,彷彿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氣。
我定睛一看,是一包芙蓉王。
「我……不抽菸。」芙蓉王的塑料外膜拆開了,我意識到裏面不一定是香菸,但爲了緩解尷尬,下意識說出了這句話。
梁成頓了頓,用彷彿從深淵深處才能發出的聲音喃喃道:「裏面不是香菸,是一份檢材,麻煩您幫忙鑑定下。」
那一瞬間,我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知道煙盒裏的檢材絕對不尋常!
遇事從來都不害怕的我,拿起煙盒的時候手都居然顫抖了起來。
我暗罵了自己一聲不爭氣,眯着眼睛打開了煙盒。
煙盒蓋一打開,裏面的檢材就露了出來:
一叢黃色的毛髮!
毛髮曲捲着躺在煙盒中,有點像第一次梁成送來的孩子頭髮,但這叢毛髮更加屈卷,黃顏色更深。
「這……這……」我抑制不住內心的驚訝,張大嘴巴半天合不攏來。
這根本就不是人類的頭髮,也不是人類的體毛,而應該是動物身上的毛髮。
聯想到梁成之前的講述和他的神情,我終於明白了,原來他擔心孩子的父親是大白——那條陪伴在她妻子身邊寸步不離的金毛犬!
難怪之前和他分析情況的時候走神;
難怪提到快遞員可能是出軌對象的時候他一臉期待之色;
難怪當他知道排除了快遞員嫌疑的時候滿臉的恐懼。
原來他認爲妻子和狗生下了孩子!
有那麼一瞬間,我的大腦都沒有轉過彎來。
我甚至想,如果從孩子毛髮和煙盒裏毛髮的相似度上看,確實有遺傳的可能性。
但我很快反應過來,人和狗怎麼可能生孩子?這是完全違反規律的!不過既然梁成有這樣的懷疑,一定有他的理由!
於是我決定,即使中心規定不允許主動詢問委託人隱私,也要想辦法從梁成嘴裏得知具體的情況。
何況他是拿着不屬於人類的檢材來做鑑定,我詢問他提供檢材的原因,這也不算違反公司的規定。
在我的詢問下,梁成終於道出了一切。
原來,他其實早就懷疑妻子和大白有染!
和薇薇剛認識不久,梁成就發現薇薇和他的父親一樣,非常喜歡狗,而且她還有一個非常奇怪的舉動,總是想要進狗場的醫療室。
狗場所養的狗有兩個用途,一爲肉狗,就是用來屠宰後上餐桌的;一爲寵物狗,當然是給各位愛狗人士當寵物的。
肉狗和寵物狗待遇完全不一樣,不但飼養也是分開的,如果得病處理方式也不一樣。
肉狗得病就會丟在一個簡陋的房間內,餵它喫點藥再打上一針,挺過去就行,挺不過去就扔了。
而寵物狗則會送到醫療室,由狗場聘請的獸醫專門對其進行診治。
因爲要保持衛生也爲了防止疾病傳染,一般人是不讓進醫療室的,所以剛和薇薇認識的時候,梁成拒絕了她,薇薇爲此和他鬧了許多天的彆扭。
當時梁成很後悔,帶朋友進醫療室算不上什麼大事,何必惹女神不高興呢?
於是,幾天後梁成就帶着薇薇進醫療室逛了一圈,薇薇滿懷期待進去,卻滿臉失望出來。
梁成問她爲什麼不高興,薇薇沒說,但梁成能夠感覺到她在找什麼。
後來,薇薇又向梁成提出,要他帶着自己去其他幾個狗場看看。
別墅主人一共有幾個狗場,梁成所在的只是其中之一,還有幾個在外地。
梁成以爲薇薇只是出於好玩,也爲了增進和薇薇的感情,便帶着她幾個狗場看了看。
結果在其中一個狗場玩耍的時候,薇薇看到一條胖胖的大金毛,居然欣喜若狂撲上去緊緊抱住,還說一定要將它帶回去自己養。
這條金毛自然就是大白。
狗和人類之間有一種奇妙的默契,有些狗和人會「一見鍾情」,這種事情梁成見怪不怪了。
於是,他便和薇薇一起,將大白帶回了養狗場。
接回大白之後,梁成發現薇薇對大白比對他還好,不禁有點喫醋,當然了,這也只是想想而已,有些女孩愛狗是天性,梁成同樣見得多,並不覺得奇怪。
和薇薇結婚之後,梁成帶着薇薇住到了市區的新房,準備備孕。
備孕期間按理說要儘量避免和貓狗之類的寵物接觸,這也是梁成和薇薇住到市區的原因,但薇薇堅決要帶着大白一起走,理由很充分,梁成白天不能陪她,她一個人太無聊,需要大白陪着,而且大白也是一條非常愛乾淨的金毛,只要注意衛生,就不會攜帶什麼病菌,對備孕沒什麼影響。
梁成拗不過薇薇只能同意,到了後來他和薇薇分居兩地,心下反而有點慶幸將大白帶了過來,畢竟他一個星期只能陪薇薇一兩天,其餘時間大白可以保護薇薇的安全。
不過薇薇慢慢有一些過份的舉動,比如摟着大白睡午覺,和大白在一個桌子上喫飯,甚至還當着他的面和大白合喫一根火腿腸,合喫一盤牛肉等,至於給大白買各種各樣的衣服把它當人一樣打扮更是常事。
這個時候,梁成還安慰自己這只是薇薇的特殊癖好,和那些愛狗走火入魔的人一樣。
但某一天的離奇經歷,讓他不再這麼想!
當天,梁成買了薇薇最喜歡喫的大閘蟹,準備回家做給她喫,爲了給她一個驚喜,沒有通知她,而是騎着電驢趕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然後拎着大閘蟹興沖沖地上樓。
當他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忽然聽到臥室裏傳來一聲驚呼,這聲音的主人他再熟悉不過,是薇薇。
梁成連忙衝到臥室裏查看什麼情況,結果眼前的一幕讓他震驚得螃蟹掉到地下四處亂爬都渾然不覺!
薇薇居然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條內褲蜷縮在牀上,而大白則呼哧呼哧在一旁喘着粗氣……
事後,梁成質問薇薇發生了什麼。
薇薇說自己剛剛洗完澡,就躺在牀上睡着了,沒想到大白偷偷溜進了房間,嚇了她一跳,正巧這個時候梁成就進來了。
梁成是個養狗師傅,他能從大白當時的神態上看出並不是薇薇所說的那麼簡單,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薇薇會真的和大白髮生什麼,畢竟他看到那一幕的時候,薇薇並不是完全赤身裸體。
直到後來這麼多份檢材鑑定的結果都是排除,而且聯想到孩子的頭髮和大白的毛髮非常相似,讓他不得不懷疑這一點。
他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恐懼,終於,他決定取得大白的毛髮,來我們中心做一次親子鑑定。
之前他還寄希望孩子的父親是快遞員,畢竟這種情況過於驚世駭俗,現在連快遞員都排除,就只能將大白的檢材拿出來了!
聽完梁成的講述,我感覺自己的頭比鬥還要大,三觀已經碎裂得完全無法複合了。
但同時我心裏也明鏡一樣,人狗之間存在生殖隔離,無法完成受精,絕對不可能生出孩子來,孩子的父親一定另有其人。
但現在有嫌疑的都排除了,那麼孩子的真正父親究竟是誰呢?
聽完梁成的講述,我感覺自己的頭比鬥還要大,三觀已經碎裂得完全無法複合了。
但同時我心裏也明鏡一樣,人狗之間存在生殖隔離,無法完成受精,絕對不可能生出孩子來,孩子的父親一定另有其人!
但現在有嫌疑的都排除了,那麼孩子的真正父親究竟是誰呢?
梁成見我坐在那裏沒有動作,示意我快點將大白的毛髮提交到實驗室做親子鑑定。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告訴他不需要去做鑑定,人和狗生孩子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梁成依舊有點不相信,我只能從書櫃中找到一本書,從中翻出關於生殖隔離那一段,一邊讀一邊詳細解釋給他聽,花費了半天功夫,他才終於接受了這個觀點。
當然,也是因爲「雜交」的情節只存在於科幻電影中,現實中從來沒有發生過,他才這麼容易被我說服。
雖然梁成不再懷疑孩子與大白有關係,但問題還是沒有解決。
孩子的真正父親,依舊沒有找到。
我和他坐在辦公室裏又分析了許久,卻始終沒有任何線索。
在那數個月的時間裏,和薇薇有親密接觸的男人已經都排除了,剩下的就只是和她有一些很尋常聯繫的。
比如她理髮會遇到男髮型師、購物會遇到男店員、坐公交旁邊會坐着男乘客、逛公園的時候也會有男遊客和她擦肩而過,如果要懷疑這種人的話,那估計得取成百上千份檢材來鑑定纔夠,這顯然不現實。
至此,我和梁成想要找到孩子真正父親的意圖徹底失敗。
「注意煙!」見梁成指間夾着的香菸快要燒到手了,我連忙提示道。
陷入呆滯狀態的梁成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將菸屁股摁滅在菸灰缸裏。
「沒辦法了嗎?」他兩眼無神地看着我。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
「好吧,那多謝了。」梁成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向我道了聲謝,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我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突然一種悲涼襲上了心頭。
雖然像梁成這樣遭遇的男人我見得太多,按理說已經習慣,但不知爲何,他頹廢的神情讓我眼睛都溼潤了,或許是他和我年齡接近的原因吧。
梁成帶着遺憾離開了,相信他回去會直接和薇薇攤牌。
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薇薇出軌(隱私親子鑑定報告不能作爲證據),但我相信在離婚官司上法律會給予公正的裁決。
不過孩子父親究竟是誰,依舊讓八卦的我一想起來就揪心不已。
隨着時間的推移,我漸漸淡忘了這個故事,不是我這個人善於遺忘,而是因爲有更多的狗血奇葩故事接連不斷地刺激着我的神經,梁成的經歷相對來說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半年之後的一天,我接待完客戶後迅速整理好資料,準備掐着點下班回家做飯。
濤哥濤嫂從老家帶來許多大閘蟹,分給我許多隻,我早就迫不及待等着回家品嚐美味。
正整理好東西準備拍屁股走人時,手機鈴聲響起。
我一看,居然是梁成!
半年過去了,他找我幹什麼?難道是離婚官司不順利,一肚子苦水沒地方倒,想將我當成樹洞傾訴一番?
我按下接聽鍵,裏面傳來一個熟悉的沙啞男聲:「醫生,您好,我是梁成,不知道您現在方不方便。」
我忙道:「方便,你說。」
「我……」梁成猶豫了片刻道:「我妻子最近的精神狀態非常不好,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和她聊聊。」
梁成這話讓我喫了一驚,他說妻子的狀態不好,難道他這短短半年時間就和薇薇離婚娶了二任?
不過細想這也屬正常,薇薇出軌生了別人的孩子,梁成不可能原諒她,離婚幾乎是必然,幾個月的時候足夠他再找一個。
而且我也懷疑,他的現任妻子是不是因爲梁成和薇薇之間有問題沒有解決導致出現精神狀態不穩的情況,這種狀況我見得比較多,算是有點經驗。
但梁成接下來的回答出乎我意料之外,他所說的妻子居然還是薇薇,而且言語中滿是擔憂之色。
梁成沒有和薇薇離婚,而且原諒了她!
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抱着這個疑問我同意了梁成的請求,按捺下回家對大閘蟹大快朵頤的慾望,在辦公室等着夫妻倆的到來。
不久之後,夫妻倆攜手走進了我的辦公室。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薇薇,算不上漂亮,但勝在年輕,身材也頗佳,站在梁成的身邊完美地詮釋了「鮮花插在牛糞上」那句話。
梁成將薇薇半摟着,滿眼溺愛,薇薇也依靠在梁成的懷裏,溫情滿滿。
我看着他倆那恩愛的模樣一臉茫然,這哪有一點點曾經鬧過矛盾的跡象?
難道梁成回家後一直沒有找薇薇對質,將足以讓自己情緒爆炸的祕密掩埋了整整半年不成?
招待兩人坐下,梁成沒有廢話,直接了當地告訴了我來意:
薇薇有嚴重的心理疾病,他們之前去醫院找了醫生,開了藥喫,但卻沒有什麼效果,又不認識什麼心理治療方面的專家,只能來求助我,希望我能幫幫忙。
梁成言語中有一種無奈感,我能理解他的想法。
畢竟我只是個半吊子心理諮詢愛好者,勉強算是有一些實踐經驗,不管就算比不上那些專家,總比他們夫妻倆坐在家裏束手無策的好。
我點頭同意之後,梁成夫妻倆說出了一段故事,也讓我揪心不已的那個疑問(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終於得到了答案。
原來,薇薇是極爲罕見的「戀狗癖」患者。(對這個癖好有疑惑的朋友,可以上網搜索一下)
愛狗的人非常多,我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任何事情一旦太過就會變得出格,甚至超越常人的理解,「戀狗癖」就是如此。
薇薇是一個重度「戀狗癖」患者,這和她童年的經歷有關。
很小的時候薇薇父母離異,她被判給了母親,而哥哥被判給了父親。對於薇薇來說,童年的經歷是一輩子都抹不去的陰影。
父母離婚的原因是母親出軌,所以她很快就和出軌對象結婚了,並且又給薇薇生了一個弟弟。
有了弟弟後,薇薇的悲慘生涯就開始了,許多只能在電影裏才能看到的母親和繼父一同虐待女兒的情節在薇薇身上一一出現。
比如不允許她上桌喫飯;
比如不讓她讀書,讀完小學就讓她輟學(這還是在校領導多次上門勸說的情況下);
比如十幾年來從來沒有給她買過新衣服;
比如讓她專職在家帶弟弟,如果弟弟哭就對她又打又罵。
總之,你們能想到的惡劣行爲她的母親和繼父都做了一個遍。
講到這裏我想強調一句,千萬別以爲這些情節只能在我的故事或者影視劇裏看到,實際上許多讓人憤概萬分的情節就發生在大家的身邊!
而且薇薇遠比其他人還要悲慘,別人遇到這種事情還可以去找親生父親哭訴,但薇薇去找父親的時候,遭遇的依舊是冷眼。
不僅僅是父親,就連爺爺奶奶對她也沒有好眼色,他們將薇薇母親的過錯怪在薇薇頭上,說她有那麼一個娘,說不定以後也會成爲一個浪貨。
唯一心痛薇薇的只有她的哥哥,但哥哥還在讀書,靠父親養着,沒有辦法幫助她。
於是,薇薇只能在繼父家中委屈求全。
就連喫飽穿暖都成爲一種奢望,更別提禮物了,父母離異後,薇薇過了許多個生日,從來沒有收到禮物。
不過再冷的世界總會有溫暖的角落。
薇薇十歲生日的當天,收到了數年來最大的一個驚喜:
哥哥給她送來了一條金色毛髮的小狗,那個時候的薇薇還不知道,這條狗的品種叫金毛。
因爲哥哥的名字中有一個白字,所以薇薇給它取名叫大白。
原本以她的條件是沒有辦法養大白的,噁心的母親和繼父肯定會想辦法將大白扔出去或者送人,但幸好弟弟喜歡大白,才讓大白逃過一劫。
就這樣,大白留在了家裏和薇薇一起生活。
有了大白之後,薇薇昏暗的世界中終於有了一線光明。
一人一狗一起睡覺、一起喫飯、一起玩耍,弟弟有時候給大白喫的,大白會叼到薇薇身邊和她一起喫;天氣冷的時候,大白也會躺在薇薇身邊,讓薇薇感受到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溫暖。
就這樣,薇薇將大白視爲了除哥哥之外最親的親人。
時間一久,一人一狗誰也離不開誰,說融入了對方的生命都不爲過,在這種情況下,薇薇的心理產生了變異,她不再相信除哥哥之外的人,只相信大白。
嚴重的「戀狗癖」,就此成型了!
日子就這樣過着,如果不發生接下來的這件事,或許薇薇還會繼續忍受着母親和繼父的虐待。
事發的那一天,弟弟心血來潮想學習電視劇裏騎馬的情節騎大白。
大白倒是溫順,任由弟弟騎在它身上。
但弟弟想要的可不僅僅是騎大白,他想要大白和電視裏面的高頭大馬一樣,騎着他到處亂跑。
這大白怎麼可能做到?
於是,橫蠻的弟弟不依,一定要大白跑,大白不跑,他就拿竹鞭抽打大白。
大白被抽急了,朝弟弟撕牙咧嘴吼了幾聲,結果被薇薇的母親看到,她馬上拿了一根長棍狠狠地朝大白身上砸去,嘴裏叫着:「你這個畜生,居然敢咬乖寶,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幾棍子下去,大白一條腿被砸斷,彎曲成一個恐怖的弧形。
薇薇看到這個場景心痛萬分,她拼命扯住母親的手求她不要再打了。
但拉住一個拉不住另一個,旁邊的父親見狀拿出一把鐵鍬,要砸死大白才肯罷休。
薇薇只能大叫「大白快跑」。
這種情況下大白想不跑也不可能,於是可憐的大白便用剩下的三條腿瘸着跑出了衆人的視線。
大白跑了,薇薇的天,塌了。
薇薇滿世界尋找大白的蹤跡,但卻一無所獲。
一開始,她還以爲過段時間大白會回來,可惜每天都是失望。
沒有大白,薇薇的世界重新變得冰冷。
被繼父和母親打罵,被弟弟欺壓之後,再也沒有一個溫暖的身軀讓她依靠了。
某一天,又一次被弟弟欺負的薇薇終於忍不住,決定離家出走尋找大白。
於是她打點好行裝,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家中。
這一尋找,就是整整一年多。
這期間,她一邊尋找大白,一邊找活計養活自己,風裏來雨裏去,但始終沒有找到大白。
她聽別人說養狗場的狗最多,而且經常會有新的狗送過來,說不定在那裏可以找到,便來到了梁成一家子所在的養狗場,一邊在附近的理髮店找了份工作餬口,一邊打探着大白的消息。
所以,雖然梁成長相不佳,但她還是很想和梁成成爲朋友,因爲梁成是狗場的員工,可以帶她進入養狗場。
所以她想着要進狗場的醫療室,因爲生病和殘疾的狗狗都在那裏,而大白的腿被打斷,很有可能變成了殘疾。
當然,不久之後在另外一個狗場裏找到的「大白」並不是真正的大白,只是兩條狗有太多的相似之處,薇薇把它當成了自己的精神依靠。
它不但歡樂的神情和給薇薇的感覺非常像大白,而且當薇薇把它抱在懷裏的時候,它也朝薇薇的懷裏蹭着,讓薇薇感覺異常溫暖,所以薇薇認定了它,把它當成了「大白轉世」。
之後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薇薇後來和梁成結婚,一方面是因爲感受到了梁成的真摯,另外一方面是想和大白長相廝守,梁成作爲養狗師傅不會拒絕。
她要求房子寫自己一個人的名字,也是知道自己的心理有問題,對大白太過依戀,梁成現在雖然接受,保不準等以後感情淡了就會離她而去,她要給自己和大白準備一條退路,找一個窩。
至於孩子的出生,則是一個偶然。
梁成和薇薇分居之後,薇薇並不感到孤單,因爲有大白陪着她,只不過還是很無聊,畢竟只有打麻將和遛狗兩種娛樂活動,過於單調。
所以在臨近過年的時候,她會經常去附近的一個廣場看馬戲,那裏經常會有一些小馬戲團表演。
某一天,她被其中一個表演吸引住了,因爲裏面的狗狗懂得很多,會滾、會爬、會跳舞、會做體操、會算數、甚至能和人對話!
其實如果我們經常看馬戲表演的話,就知道所謂的「和人對話」只是對狗進行鍼對訓練,當人說什麼話的時候,狗叫幾聲來回應。
但薇薇不知道,她覺得很神奇,也想讓大白學會說話。
於是,散場後她找到了訓狗師,希望他能幫自己訓練大白,讓大白說話。
訓狗師是個好色的傢伙,當即表示同意,等他到了薇薇家中之後,以訓練大白說話爲交換條件,和薇薇發生了關係……
幾天之後,馬戲團走了,大白沒有學會說話,薇薇卻懷上了訓狗師的孩子。
當然,薇薇也是在生下孩子之後才意識到孩子是訓狗師的,因爲孩子的長相和那一頭稀疏的黃頭髮像極了訓狗師。
但薇薇也不敢告訴梁成,只能瞞多久算多久。
那天梁成從我辦公室離開,回去就質問薇薇,薇薇沒有任何隱瞞,跪倒在地上向他道出了一切。
梁成愛極了薇薇,知道薇薇經歷的一切之後,雖然有過短時間的氣惱和猶豫,但最終還是原諒了她。
薇薇自己也知道心理有問題,她很想擺脫「戀狗症」,和梁成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於是她在梁成的陪同下去了多家醫院看精神科,醫生開了藥給她喫,但始終不見好轉,無奈之下只能找我尋求幫助。
之後,我又詢問了一些細節並提供了一些建議,讓薇薇夫婦按照我所講述的去嘗試一下。
但我知道,薇薇的心理慣性已經成型了,很難改變。
她已經將大白當成了另外一個「丈夫」,而且對大白的感情很可能比對梁成還深。所以她給大白買衣服、買喫的、和大白一桌喫飯、一起睡覺。
她之所以從來不帶大白去公園狗狗聚集的地方,就是因爲在她看來大白是她的「丈夫」,她決不允許大白和別的母狗有親密的接觸。
這種心理慣性一旦成型,就很難扭轉。
最好的結局,就是她能分清人和狗的區別,不要將愛戀只放在狗身上,分一部分給梁成,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我在最後給她單獨發了一個信息:
「對狗依戀沒有關係,但絕不能將心思只放在狗身上,你身邊的人,才能真正陪你共度一生。」
希望她能明白這個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