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之一．第五章

行天宮附近的咖啡館，譚奕德與徐修志選了角落的位置。

譚奕德用指尖敲著桌面、發出輕脆的聲響。「你應該有許多疑問，不過在你提出問題之前，請先讓我重新介紹我自己。如果你還留著我的名片，你可以從名片上得知我的工作、本名與聯絡方式，然後同事們都直接叫我『阿德』。」

徐修志雙手交叉環抱於胸前。「我叫『徐修志』，我可以開始發問了嗎？」

譚奕德忍不住皺眉，眼前的人顯然十分坦率，甚至直接得讓人感到難以招架。「想問什麼就問吧！我會儘可能地為你說明，不過有些問題的答案無法透露給現階段的你。」

「為什麼我看得見祂們？」徐修志的確有許多問題需要得到解答，但是眾多問題的源頭是因為他能夠看見其他人無法看見的事物。

譚奕德用著誠懇認真的表情看著徐修志。「首先要恭喜你，因為你看得見祂們，代表你具有潛力能夠把無形的氣化作有形的氣。」

徐修志開始感到困惑。「氣是什麼意思？你是指呼吸的空氣嗎？」

譚奕德點了點頭。「不只是呼吸……應該說每個人身上都有氣，氣是從孕育生命的那一刻開始，透過母體過渡一部分的氣給胎兒，接著外來的意識依附軀體……」

「等一下！這邊已經超脫普羅大眾的認知，你確定你沒有思覺失調症，你真的清楚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徐修志忍不住打斷譚奕德，因為他聽見了一段奇怪的論述。

譚奕德的嘴角呈現大幅度上揚。「引領我加入組織的學長向我說明的時候，我也忍不住懷疑眼前的人不是正常人，不過我選擇聆聽，等到學長全部說明完之後，我才提出心裡的疑問。」

徐修志察覺到自己的無禮，或許是離奇的事物讓他感到不安，不過說到底他還是得想辦法控制波動的情緒。「不好意思……請你繼續說明。」

譚奕德是過來人，他自然明白徐修志感到不安與恐懼。「沒有人要求你在短時間內就得接受一切，你可以慢慢消化、慢慢理解、慢慢熟悉未知的另一個世界。」

徐修志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微微地點頭。

譚奕德喝了一口咖啡，並且繼續剛才未說完的話題。「外來的意識依附軀體之後，在成長的過程從天地之間吸納更多的氣，直到感覺軀體無法負荷，一般人就此定形。」

愈來愈多的問題在徐修志腦中生成。「外來的意識依附軀體……如果沒有了軀體，意識還會存在嗎？一般人又是什麼意思？」

「一般人就是隱約能夠感覺氣的存在，不過由於意識薄弱，因此沒有辦法操縱氣。當吸納的氣跟不上流失的速度，軀體就會隨著時間逐漸衰弱，直到耗竭的那一天到來，意識只能離開軀體，面臨所謂的死亡。」譚奕德再喝一口咖啡。

「如果是意識強大的人，他們能夠感受到氣的流動，甚至將無形的氣化作有形的氣，而且就算軀體意外崩潰，他們仍然具有……」譚奕德察覺自己似乎透露太多訊息，因此緊急打住沒有繼續說下去。

「具有什麼？你是不是還沒說完？該不會是我不能知道的內容？！」徐修志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

譚奕德只是微笑、不做正面回答，指尖在桌面規律地敲著。

徐修志仔細回想剛才的對話，一字一句釐清思緒，並且得到驚人的推論。「天使是不是沒有真實軀體的意識？我看見祂們張開手掌，接著憑空出現長槍，那就是將無形的氣化作有形的氣？我有說錯什麼嗎？」

譚奕德露出別有意味的微笑。「你很特別。」

徐修志愣住了，他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那個背後有翅膀的生物將相同的話傳入他的腦中。

經過對談之後，徐修志發現眼前的人不是怪人，於是慢慢卸下防備、語氣變得和緩許多。「不過你怎麼知道我看得見氣，我只有和艾斯提過幾次，你會知道這件事情讓我感到意外。」

譚奕德露出尷尬的表情。「不是我發現的，是蘭姨提醒我要留意你。那天我一直盯著入口就怕錯過蛇妖，根本沒有注意到你。」

「蛇……妖……什麼意思？你不是在找那股強大的力量，為什麼會變成找蛇妖？還是那股強大的力量就是蛇妖？所以剛才的涂先生該不會是……」徐修志說著說著得到一個讓人震驚的結論，他被自己嚇到了。

譚奕德的瞳孔瞬間放大，他意識到自己釋出過量的訊息。「如果我現在否認，你會相信嗎？」

「你覺得呢？我剛才親眼看見涂先生屌打天使，現在你跟我說他是一般人，基本上我不會相信。」此時此刻的徐修志完全認同眼見為憑，如果不是他親眼看見天使被甩出行天宮，或許他會相信涂先生只是一般人。

「你真的很特別，祂們肯定會想要你這樣的人，所以只有加入我們才能提昇自我防備能力，至少在活著的時候……」譚奕德打算利用一些小手段拉攏徐修志加入組織，而恐懼容易動搖人心。

「什麼意思？！你是指誰？」在一剎那之間，徐修志只想到蛇妖……涂先生，以及所謂的天使。

如果是指蛇妖，徐修志絲毫沒有感覺到不安，畢竟蛇妖沒有做出任何令人畏懼的事情，頂多就是把天使拽到地面，然後整個甩飛。

如果是指背後有翅膀的生物，吸取從屍體散發的白色霧氣……還有睥睨的眼神、高傲的神情與輕蔑的笑容，徐修志下意識地搖頭、試圖不去回想。

看著徐修志的反應，譚奕德知道策略奏效了。「我不能透露更多資訊給你，除非你決定加入我們。」

徐修志的內心動搖，特別是之前一連數日做了相同的夢，那些背後有翅膀的生物著實讓他感到不安。「要不然你說說看你的組織都在做些什麼，別讓我有種遇到直銷人員的感覺，然後你可以放心，就算我不加入你們，我也不會隨便透露給其他人知道。」

譚奕德嘴角微微上揚。「我不擔心你會洩露出去，因為我有方法可以防止這種事情發生。」

「簡單地說，組織的宗旨是確保人類的存在，但是不代表讓每一個人都能平安自然地老死，而是避免大規模的死傷發生。」當譚奕德說出這一段話，他彷彿再次看見未來即將發生的災難。

「大規模的死傷是指戰爭嗎？」徐修志目前只想到這件事情，可是要阻止戰爭不容易啊！

譚奕德搖頭。「雖然戰爭的主要因素是人，不過組織不會介入人與人的糾紛。」

一個未知名的組織究竟有多大能耐，徐修志抱持懷疑的態度、用狐疑的眼神看著譚奕德。「所以是疾病、颱風或地震？」

譚奕德點頭。「或者是隕石……」

徐修志忍不住大笑，在發現打擾到其他顧客之後，他才努力壓抑自己止不住的笑意。

徐修志輕咳幾聲。「隕石撞地球的危機還是交給美國太空總署處理吧！用科技解決的成功機率似乎比較高，人類到底還是太渺小了。」

譚奕德完全能夠理解徐修志的反應，畢竟他也曾經用一般人的角度來看待組織。「人類的確渺小，不過……如果是具有異能的人類呢？而且擁有的能力媲美你親眼看見的蛇妖。」

徐修志沉默了，他回想起蛇妖出手的畫面，那種力量真的能夠阻止隕石衝撞地球？

徐修志舉起咖啡杯輕輕搖晃。「那位涂先生……真的是妖怪？為什麼他看起來和一般人沒有什麼差別？」

「還記得我稍早提到的意識依附軀體嗎？蛇妖的意識就是依附在你看見的年輕男子身上。」譚奕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因為他還沒有整理好心情去面對這件事。

徐修志不明白為什麼譚奕德可以說得如此肯定。「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這件事？你根本沒見過蛇妖，所以認不出涂先生；如果你沒見過蛇妖，怎麼知道那副軀體不是涂先生的？！」

譚奕德直盯著徐修志的雙眼。「那是首任會長的身體。」

徐修志皺起眉頭。「是真的嗎？身體不是涂先生的？不過一個人能夠擁有兩個不同的意識？」

譚奕德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就像是多重人格，或者原本的意識已經離開軀體。至於是不是奪舍，必須由蛇妖親自解釋才行。」

譚奕德的指尖又開始輕敲著桌面。「沒有想到蛇妖居然依附在首任會長的軀體，不知道其中究竟發生什麼事情？我記得前輩說過，首任會長是安排好組織的事務之後，在某一天就突然消失了，而且任何人都聯絡不上。」

好奇心殺死一隻貓，但是徐修志已經被神祕的組織與離奇的事件所吸引，他萌生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可是那位蘭姨看起來已經認識涂先生很久了，她應該知道一些內幕吧？！」

「是！蘭姨肯定早就知道蛇妖的事情，但是她卻選擇什麼都不說，讓組織耗費了許多時間與人力，蘭姨在想些什麼……還是她有不能說的理由？」譚奕德相當滿意眼前的人，總是能夠從細微之處推敲出隱藏的訊息，或許徐修志會是理想的伙伴。

「不過你們怎麼敢斷定是蛇妖，而且為什麼不是狐妖、貓妖或花妖，難道妖怪就一定是要蛇妖嗎？」徐修志的表情顯得十分認真，他想知道的事情與答案實在太多了。

譚奕德降低音量，他不想引起別人注意，無論如何都要避免造成社會混亂。「這件事情要從幾個月前的湧蓮寺說起，有位成員發現眾多天使聚集在湧蓮寺的上空，然後他看見一尾巨蛇迎戰天使群。」

「那些背後有翅膀的生物打算攻擊涂先生？涂先生是做了什麼事情？還是說那群背後有翅膀的生物單純不喜歡妖怪？而且為什麼涂先生可以進入行天宮和湧蓮寺？我以為神明和妖怪是對立的。」徐修志一連提出數個問題。

譚奕德挑眉、一臉戲謔地看著徐修志。「看樣子你對組織的事情很感興趣，我就當你有意願加入組織，我們來安排行程到總部一趟，然後進行正式加入的儀式。」

徐修志沒有拒絕，他想要瞭解更多這個世界鮮為人知的一面。「我很想知道在湧蓮寺到底發生什麼事情？老實說剛才看見涂先生出手屌打那些背後有翅膀的生物，我的內心感到無比澎湃，整個人熱血沸騰……」

「昨天晚上你離開超商之後，有一名天使找上我。沒有想到天使與想像中的不同，我以為遇見天使會感到幸福與快樂，但是當天使出現在我面前，我只覺得希望被吞噬、剩下絕望。」徐修志嘆了一口氣，他終於把心中的恐懼說出口。

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譚奕德聽完感到困惑，至少他自己的親身經驗是沒有特別的感觸，就算沒有感覺幸福快樂，也不至於產生悲傷絕望。

「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但是你可以試著自行尋找答案。每件事情都有徵兆，或許你可以多加留意。」譚奕德用著誠摯的眼神看著徐修志，自行尋找答案的確是目前唯一的解決方法。

徐修志想起自己這陣子一直做著相同的夢。「重複做著相同的夢算是徵兆嗎？我夢見自己變成天使，但是又被天使包圍、指責我背叛天使。」

譚奕德搖頭。「我還是無法回答你的問題，我們可以安排時間前往總部，也許組織的其他成員能夠為你解答，不過我能夠告訴你當天在湧蓮寺發生的事情。」

徐修志沒有再提出問題，譚奕德就繼續說下去。「組織一直有安排成員在各個地點觀察，駐守湧蓮寺的成員是維杰。根據維杰的敘述，當天他正走向湧蓮寺，突然他察覺到氣流產生變化，抬頭只看見湧蓮寺的上空有許多天使，那群天使正在對著某人發動攻擊。維杰看見無數把長槍射向同一個位置，一波接著一波的猛烈攻擊。他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就在他加快速度趕到湧蓮寺的時候，一道綠色光芒以湧蓮寺為中心向外疾速擴散，半徑五十公尺的範圍全數被綠色光芒籠罩。接著維杰發現自己的動作趨近於靜止，幸好他的意識夠強大仍然保持清醒，然後他看見一尾巨蛇飛到湧蓮寺上空，巨蛇就像是……」

「是涂先生嗎？他一個人……呃……他一個妖怪單挑數十名天使？！」徐修志才不管蛇妖代表善良或邪惡，他只知道自己的內心非常激動。

譚奕德舉起咖啡杯、喝一口涼掉的咖啡。「維杰說大概將近有百名天使。」

「涂先生輕鬆地贏了？」徐修志以為今天看見的戰鬥已經夠驚人，沒想到在湧蓮寺的戰況更激烈。

譚奕德沒有點頭、沒有搖頭，表情相當微妙。「總之等到維杰恢復行動力之後，他已經錯過蛇妖，甚至不知道蛇妖的長相。不過能夠操縱如此強大的氣，絕對不是一般人，應該說不可能是人類，所以組織推斷對方是妖怪，而且極有可能依附在人類的身上。人類的身體相當脆弱，就算懂得操縱氣，我們還是會有極限狀態。」

徐修志雙手交叉環抱於胸前。「既然推斷是妖怪，為什麼你們還要找他？你們看起來不像是要毀掉他。」

「我剛才提過組織的宗旨在於確保人類的存在，而且未來即將發生重大災難，因此我們迫切地需要強大的力量。蛇妖能夠踏入神聖的地方讓我們感到訝異，所以我們想要找到他，並且打算尋求他的協助。」不過在找出蛇妖之後，譚奕德反而更加驚訝，誰也沒料到蛇妖竟然依附在首任會長的軀體。

「聽你說了這麼多之後，我迫不及待想和涂先生交個朋友，不如我們現在回去行天宮找他。」徐修志顯得十分認真。

譚奕德搖頭。「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他，而且那是首任會長的身體，我還是先把這件事回報給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