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是番外篇, 展開了一個角色建立的故事, 斯特里-葛伊在他還不是吸血鬼之前的遭遇。
大廳的天花板與牆壁上盡是沙沙做響的攀爬之音。
金色的阿拉克涅蜘蛛慢慢聚集在骷髏會石砌的大廳中,醜惡變形的身上除了霞光燦爛外,早已經看不出前神話時代女神曼妙的風姿,她們匍匐著用腹部輕滑過凹凸不平的石面,佈滿毛刺的八條腿快速的移動,並發出細碎的蹴音 ,遠遠看去像是許多小小的斷手,用拱著手指的指甲在物體的表面上[夸夸夸]的刮叱過。
這些密密麻麻的蜘蛛們從肥大的腹尾絲疣中噴出一縷縷金線來,在空間裡結起層層細網。
這些象徵慾望的分泌物。
麗莉絲彷彿站在赭黃色的薄幕中,依然巧笑倩兮的身影漸漸模糊不清。
「 我說過,」 隨著消失的速度,麗莉絲甜膩的聲音由近而遠像是一股紫色的氣流在大廳中廻蕩著 「你跟眼前這些短命鬼不同,在永生的洪流中,只有黑威卡依然沒有拋棄你這隻怪物........別忘了........」
突然間四下裡昏暗無光,只有眾多極其細微的蛛絲上還映照著金屬般鋒利的色澤,如同薄刃切割著吸血鬼臉上蒼白隱忍的表情。
阿拉克涅蜘蛛們在物體表面上[夸夸夸]的蹴音依舊,似乎強調著妖神的嘲笑。
「Odios!」斯特里-葛伊在暗金色的蛛絲薄幕中暗暗恨了一聲,臭女人, 老提起這種前塵往事.......他拳住薄幕往下狠狠拽去,整個蛛網反覆織出的空中樓閣震動破裂,那些靡靡的暗金在他面前晃然墮落。
流金如油,慢慢稀釋而下,彷彿所有畫面都揉壓融化,搓粉滴酥的摻雜在不斷變幻的背景裡,然後在凹凸破敗的磚石地上化為一灘黑水,裡頭卻映照著蒼白的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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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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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裡,奔跑過來的腳步濺起了泥水,反覆踩碎了月光。
「等..... 等一下,葛伊先生慢.....慢點, 呼,真的打算要跑死我嗎?....」
「不能等,波帕太太快點,麗露就要生了。」
「你們年輕人腳程快,卻苦了我這個老婆子。」
安德烈-葛伊 的手心泛著冷汗,他像是命令又像是懇求似的拽緊產婆肥嘟嘟的手臂,在月夜中可以看到指關節處因緊繃而突起的蒼白皮膚。
首都布加勒斯特的北邊是一個尷尬的區域,它在高級區的邊緣,裡頭聚集著失勢的貴族和過著半流浪生活的羅姆人(吉普賽人)。這其中的光景依然紙醉金迷,不得意的貴族還是努力保持舊日的排場,像一塊過期的節慶蛋糕,表面華麗的奶油花擁著嬌豔的櫻桃,底層海綿蛋糕早就發硬了,但油膩的甜味照樣吸引來眾多的蒼蠅。
(波帕太太就是這眾多蒼蠅之一,誰也不知道她受人敬重的姓氏是買來的,” 波帕” 在羅馬尼亞語裡有牧師後代的意喻,可是放在波帕太太(天曉得她以前姓啥)頭上卻不像是個悲天憫人又有恩慈的樣子。)
老婦人藏在頭巾陰影下的眼光狡捷而明亮。
(身為羅姆人是沒有過去的,他們在這城市裡徘徊不去的原因就是想在此海撈一筆。)
「葛伊先生,麗露小姐生產的事不用告訴老爺嗎?」波帕太太低聲詢問小主人,因為她的酒鬼老公生前曾是葛伊家的長工,所以對於這個貴族家庭她再熟悉不過了。
「不........不需要麻煩父親,這件事我自己可以解決。」年輕人一臉陰沉的回答。
「願意幫老爺分憂解勞!?您真是善解人意啊,葛伊先生......」波帕太太因為錯愕而誇張的提高了聲調。
深夜中驚動了牆角幾條黑影,”哐啷啷”的從翻倒的垃圾桶之間跑出的老鼠,穿過凹凸不平的石磚路跑進了下水道裡。
「噓,小聲些 。 」安德烈-葛伊回頭小聲喝止。
「哎喲,抱歉,.......我的意思是說葛伊先生願意保障家族的體面,另一方面又照顧到麗露小姐和她將出生的孩子.......這樣子真是兩全其美。」波帕太太小聲的解釋道。
從後面看去,安德烈-葛伊嘴巴緊閉的側面有些汗溼,本來優雅的棕色捲髮現在都沾黏在臉頰上。波帕太太臉色難看的很,她的手臂被緊緊拖住而酸痛不已,連鞋底都要跑穿了 ,心裡暗暗抱怨道: 好傢伙,才付那點錢,就要我大半夜從市中心一直路趕到這裡,什麼鬼地方, 馬車跟本進不來,這些貴族是太清閒了嗎?到那都能藏私生子。
路的盡頭是個十字路口,在中間砌了小小的雕塑噴水池,池裡的水早乾固了,留下青苔與鳥糞斑駁的痕跡,石頭雕琢出來的雲朵直接從底部往高處翻捲,雲頭上站著一位吹著號角的大天使,它反白無神的眼眸望去的方向,正對著一座聯合大公國時代留下來的老建築。
波帕太太抬頭看了一眼門面,精工雕花的門牌上刻著[什客路易花園](Grădina Circului) 灰褐的粉牆上還有幾塊磨光的石灰面留在上端,隱約能看的出來當年華麗的鵝黃色,貝倫卡芬斯式(Brancovanesc)的圓拱門上的浮雕因為許久未曾保養清理早就看不清是何花色。
看門的老人坐在門房的陰影處,抬著頭,眼睛半睜著,瘦骨嶙峋手垂在破藤椅扶手的兩旁,要不是還保持著有一搭沒一搭的呼嚕聲,看起來就像是死了多時。
玄關與樓梯銜接處的小廳,貼著當年流行的南洋熱帶叢林風物壁紙,現在顏色退的只能看到輪廓,牆柱上安著壁燈,美麗的燈罩丟失了,剩下被蠟油堆的一塌糊塗的檯座,裡頭插的白蠟燭火光昏黃搖曳。
「開門,老頭......老頭,開門......」突然一個大嗓門,嚇的波帕太太一跳。
原來在門房老人的頭上吊著一橫鳥架,有隻五彩斑斕的大鸚鵡站在上面。
「開門,老頭......老頭,開門......」大鸚鵡揚起頭冠上的羽毛,誇張的上下點著拍子,學舌。
安德烈-葛伊頭也不回的走上樓梯,步伐沈重,彷彿每一步都踩在前方隱約可聽見女人的痛苦呻吟中。
階梯上鋪的地毯是骯髒的暗棕色,經過年代久遠的踩踏,原先高級毛海的材質如今油膩平坦,波帕太太重心不穩連連滑腳了好幾次,由樓道中間空隙往上看,樓梯如同回字型鋸齒般螺旋咬合著,層層疊疊,光影交錯,輪迴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