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在意那麼多,直奔停車場就要回家。
然而……
我開車門,爬上車,剛準備系安全帶時。
副駕駛門被拉開了。
一道熟悉又頎長的身形,坐了上來。
我蒙了:「祁、祁硯,你……上錯車了。」
我走以前,看到好幾個女同學都想送他來着,他怎麼會出現在我車上。
他有些疲憊地閉眼,白皙的手指按了按鼻樑。
「班長說,沒喝酒的送。」
「我聽到你應了。」
我:「……」
好半晌,我才硬着頭皮接了這個挑戰。
「那……那你住哪兒,我送你。」
我拿起手機導航,隨時準備搜索。
他言簡意賅:「青檸小區。」
我麻了。
好傢伙,我們是一個小區。
可能看我表情太悲憤,他頓了頓:「你住哪兒?」
我:「不、不遠,就隔壁小區……」
「周邊據我所知,四公里內,沒有其他小區了。」
我:「……」
我閉嘴,我不說話了。
祁硯也轉頭看向窗外,不知怎的,我覺得他神情更冷了。
一路上,祁硯一直坐在看着窗外。
時隔六年重新坐在一起,我對祁硯還是沒有絲毫抵抗力。
9
可能是他坐旁邊我分神了,也可能是我中途忍不住偷瞄他。
「砰!」的一聲,車子猛然停住,安全氣囊彈了出來。
我才猛然發現,我撞車了。
撞到了街邊的一棵大樹上。
「沒事吧??」
祁硯反應極快,三下五除二的把他身前的安全氣囊給收起來後,就下車把我從氣囊中拉了出來。
我還從驚嚇中久久不能回神。
「淺淺?」祁硯扶着我的肩膀,狹長的眸子裏急切之意藏不住,「受傷了嗎?」
我濛濛地搖頭,但脖子一動就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脖子扭到了!
他似乎也發現了,修長的手指輕輕按壓在我的脖頸上,有章法地按了會兒。
很快,我就舒服多了。
「別動,等我處理完事故,就去醫院。」
我怔怔地的看着他。
看他從我車上找出保險單子,有條不紊地打電話,拍照處理。
其間還不忘把外套脫了,套在我身上。
路燈從他的頭頂上落下,給他整個人都圈上了光暈,整個人散發着熠熠光輝。
跟當年的文藝晚會時一樣。
那時候,只一眼,我就認定祁硯了。
不知過了多久,保險公司和拖車的都來了,一切塵埃落定後。
當我反應過來,我們兩已經坐在滴滴車上,往醫院方向開。
「聯繫你家人了嗎?」祁硯一句不經意的問話,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回過神:「我自己能行。」
祁硯抿脣不語,看我的眼神裏帶着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緒。
師傅注意到我們了,在前面笑呵呵的:
「小姑娘,你男朋友真心疼你,看他這副擔心的模樣……
「當年我也出過車禍,我媳婦也是這副表情,誒喲我心裏甜的喲……」
我看了看祁硯,連忙擺手想解釋。
可祁硯卻「嗯」了一聲,補充:「師傅開快點,她脖子腫得更嚴重了。」
不知道爲什麼,我鼻子一酸,沒忍住紅了眼。
10
醫院不遠,七八分鐘就到了。
下了車。
祁硯常年淡漠的神情,居然柔和了兩分:「哭什麼?」
我揉了下眼睛沒說話。
實在沒忍住。
祁硯盯着我看了片刻後嘆了口氣。
「你家人呢?」
「我爸媽不方便過來。」
祁硯抿了抿脣,靜靜地看着我不說話。
沉默良久後,祁硯才又嘆氣:「我指的是……你孩子的爸爸。」
我……
我抬眸看了看祁硯。
怎麼說?
告訴祁硯,我兒子的爸爸就在眼前?
面對祁硯帶着探尋的目光,我避無可避。
最後,我只小聲擠出來了幾個字。
「他……我不是說了嗎,我……單身了。」
祁硯緊緊地盯着我,我感受到他纖長的睫毛下,藏着波濤般洶湧的情緒。
……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
我脖子上多了一個頸託。
「我……那我先回去了。不麻煩你送了。」
我訥訥地說着,畢竟不想讓他知道,我們住在一個小區。
可我話還沒說完,他隨手招了輛出租車。
把我塞進車裏後,他也坐了上來。
「師傅,去青檸小區。」
我裝了一下:「你先到青檸小區下車,師傅您再送我回家。」
祁硯:「別裝了,我們住一個小區。」
師傅笑出聲:「現在年輕人,玩得真花。」
我:「……」
11
我指揮司機把車開到樓下後,就下車準備跟祁硯道別。
轉過身一看,他也從車上下來了。
還先我一步進了單元門。
我嚇死了:「你……也住在這單元?」
因爲看不到臺階,上樓不便,祁硯伸出修長的手,把我的手牽了過去。
「好人做到底,送你上樓。」
噢……
我的腿彷彿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視線掃到我們交握的手,心止不住地瘋狂跳動。
就這麼上了樓。
祁硯接過我的鑰匙,開門後直接擋在我身前。
果然,門一開,我的好大兒就撲了上來。
好大兒繼承了祁硯的身高,才一年級,個頭就猛躥起來了。
他這麼一抱,通常都要把我撞得後退兩步。
但今天祁硯給擋住了。
也不知道是有心的,還是無意的……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我崽後知後覺的抬頭,看到我和祁硯蒙了。
「祁、祁叔叔?
「媽咪,你怎麼了?」
不等我解釋,他就憤憤地叉着腰看向了祁硯。
「你是不是欺負我媽咪了,你個壞叔叔!」
祁硯周身到冷意,在這一刻消散了一些。
他竟然蹲下身問:「我怎麼欺負她?」
然後……我見證了我家逆子的實力坑媽。
「我媽咪最怕你了!一定是你欺負她!!
「上次小舅也說了,媽咪和你鬧掰,都是借來的膽子!
「要不是小舅在後面助力,可能你們都沒法徹底分手呢~!」
我:「!!!」
怎麼小小年紀就學會學舌了嗚嗚。
祁硯看着我的眼神變了變。
「怎麼回事?」
我腳下一挪,就看向了別處,揣着明白裝糊塗:
「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我、我先上個洗手間啊!」
躲進去後,我飛速地拿起手機,給我弟編輯了條短信。
「先別回來!!!」
沒辦法,我崽看到我弟後,只要一句「小舅舅」所有的謊言都能徹底露餡。
接到我弟「OK」的短信後,我整理好心情,走了出去。
然後我發現,我低估了這對父子。
祁硯拿着好大兒的手機,看着上面「一家三口」的照片。
他語氣有些危險:「小舅舅?」
12
可能是他威脅意味明顯,也可能是我們母子倆太慫。
在我家逆子說了一句「媽咪我餓了」以後,他就自顧自地打開冰箱,拿了點東西進廚房。
我們鵪鶉母子組合,一個字都不敢吭。
三分鐘後,祁硯舉着舉西藍花,用下巴指了指我的派大星圍裙。
「幫我係上。」
說完,就轉頭繼續切菜,一絲拒絕的餘地都沒給。
我嚥了咽口水,拿起圍裙就幫他。
可繫着繩子時,我才意識到,這姿勢……略顯曖昧。
我整個人,都快倒進他的懷裏了。
四目相對時,祁硯也低頭看着我。
黑眸沉靜,薄脣就在眼前。
我霎時紅了臉,咚咚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耳膜。
他微微低頭,那張俊臉離我越來越近。
「淺淺……」
我發現我渾身都沒一個細胞要拒絕的意思。
甚至內心深處,還有一絲期待時……
「媽咪~我找不到我的小恐龍了~」
好大兒單純的聲音,在客廳響起。
我瞬間清醒過來,心虛地推開他後,轉身落荒而逃。
離開廚房的瞬間……
我通過門上的玻璃,似乎看到祁硯微微勾起的脣角?
13
祁硯走的時候,拿過我的手機,把我微信加了。
美其名曰:車禍的事情,方便聯繫。
他關門前,我家逆子突然神祕兮兮地說:
「叔叔,別忘了咱們的拉勾勾哦。」
「拉勾勾」這三個字,讓我頭皮有些發麻。
等祁硯徹底走了以後,我我故作嚴肅地看着崽崽:
「告訴媽媽,你們拉勾勾了什麼?」
崽崽人小鬼大,一本正經搖搖頭:「不行哦,拉勾勾就不能說了。媽咪你說過,做人要誠實守信的哦~」
我張了張嘴被說得啞口無言。
這父子倆,別的不行,拿捏我是真的有一套!
直到第二天放學,我看着祁硯帶着他的小侄子祁童,還有我家兒子一起回來的時候……
我懷疑我猜到了拉勾勾的事。
周然熱情好客地招呼着那叔侄兩個,我實在沒忍住抽了抽嘴角。
我沒忍住問了一句:「這就是你們的約定?」
「隨便猜,以後再告訴你。」
說完,祁硯面不改色地穿上了圍裙。
我識趣地閉上嘴沒再說話了。
看着他熟練地忙碌起來,我很納悶。
這麼個身家上億的總裁,爲什麼還練了一手的好廚藝。
畢竟是自己家,我不好意思直接等喫,準備去廚房幫着打下手。
然而業務不熟練,切土豆片的時候,不小心切了塊肉。
還是我自己的肉。
縱是我已經忍着沒喊疼,祁硯還是第一時間看了過來。
只一眼,他周身都是冷意。
他似乎忍着氣:「創可貼在哪?」
我沒敢磨蹭,直接帶祁硯進了臥室,指着高處的一個醫藥盒。
「就在那。」
14
祁硯快一米九了,對我來說需要踩椅子才能拿到的醫藥盒,他輕輕鬆鬆就到手了。
他打開一看,滿滿的都是小兒用藥。
祁硯的喉嚨滾動了下,聲音有些沉悶。
「切菜不會,撞車了報保險也不會,你怎麼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的?」
這話說到了我的心酸處,喉嚨處一陣哽咽。
一個人帶着兒子,我走過的路別人只看着都覺得苦。
爲了避免祁硯看出端倪,我過了好一會纔開口,可多少還是帶了些鼻音。
「剛剛是意外,平時不這樣……」
祁硯聞言好像有些生氣,消毒的動作都重了重。
我疼得「嘶」了一聲,他沒說話,但手勁兒卻輕了幾分。
過了好久,他纔再次開口:
「什麼時候回北京的?」
「三年前……」
祁硯的動作頓了頓,再抬頭時,眼底都是黑沉。
很明顯,他生氣了。
他語氣很冷:「周淺淺,如果沒有學校遇到,你這輩子是不是都不會找我?」
我咬着脣半天沒說出來一個字。
當年,他爸公司破產,有我爸的推波助瀾。
我分手時不告而別,幾年後帶回了一個兒子。
就這些事,我怎麼敢找他?
見我不說話,祁硯冷笑了一聲。
創可貼貼好後就直接去了廚房。
一頓飯兩個孩子喫得熱熱鬧鬧的。
我和祁硯卻一句話都不說。
祁童好像有點怕他這個叔叔。
但不知道是不是血脈原因。
兒子卻一點都不怕:
「叔叔,快點來喫飯,好香好香!」
祁硯坐在沙發上冷冷地睨我一眼。
「氣飽了。」
好大兒一臉懵逼,我忙把他的腦袋轉過來。
「崽,食不言寢不語。」
15
「祁硯的態度都已經這麼軟了,你怎麼不抓住機會呢!」
「多好的機會啊!你們兩個人重歸於好,你秒變富婆,以後都不用喫苦受累了!!!」
我弟大有怒其不爭的意思。
我聽着沒忍住笑了笑:
「周慕,我怎麼抓住機會?
「我們談戀愛一年了,我才知道,他小時候家裏破產,害他爸一蹶不振,直到他成年後,家境才逐漸恢復。這一切,都是咱爸動的手。
「要是他知道……小時候喫了那麼多苦,都是因爲咱爸後,不把我當死敵就不錯了,怎麼可能跟我和好?」
我弟猶豫:「但老頭做的事,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他跟咱媽離婚後,都二十多年沒聯繫了,你不能……」
我把頭埋進膝蓋裏,悶聲道:「我這麼想,但祁硯知道真相後,不一定這麼想啊……」
我弟這次沉默了很久:「但別人一家三口整整齊齊的樣子,你不羨慕嗎……然然不羨慕嗎?即便……老頭對不起他們家,你也喫盡了苦頭養大了他的種,還不夠償還嗎?」
這下輪到我沉默了。
怎麼可能不羨慕呢。
我啞着嗓子說:「可祁硯的眼裏……容不得一點沙子的。」
我弟:「我覺得他爲了你,沙漠都能容得下,周淺淺,給自己個機會,試試吧!」
晚上哄兒子睡覺的時候,他還眨着大眼睛問我:
「媽咪,明天還可以讓祁童和叔叔來嗎?」
我摸着兒子的腦袋反問:「你喜歡他們,也喜歡那個叔叔?」
周然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那個叔叔說了,他沒有欺負媽媽,還會保護媽媽的。」
我關掉燈,把溼潤的眼眶藏在了夜裏。
祁硯,真的還願意?
16
我帶了一週的頸託,祁硯這一週每天晚上都跑過來做飯。
就是每次來時,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直到我摘掉頸託的那天開始,祁硯就不帶着他小侄子來了。
我崽有點難過:「媽咪,我想找祁童玩……」我哄着:「到了學校就找他玩呀,晚上了人家要休息的。」
崽崽撓撓頭:「那叔叔呢?」
「叔叔更忙。」
崽崽失落極了:「但我們拉勾勾了啊……」
好不容易哄睡着後,我纔回了自己的臥室。
那天祁硯蹲在牀邊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我一個人帶着孩子生活的第六年了。
今天,是我第一次覺得家裏這麼冷冷清清的。
祁硯一連幾天都沒再出現。
就連接小侄子放學的人都換了。
「阿姨,爲什麼之前接祁童的叔叔不來了呀?」
我這社牛的兒子還不死心地追問。
祁童的媽媽笑了笑看向我:
「他之前來接都是忙裏偷閒的,那幾天也不知道怎麼了,來學校接他侄子比誰都準時。
「現在他回公司處理事情去了。」
我強擠出笑,沒說話。
祁硯……
中間好幾次我想給他發信息,但編寫完後,還是不敢發出去。
就這麼一天天拖着。
我這崽怏怏了幾天也就習慣了。
眼看着生活要重新步入正軌的時候,祁硯忽然發了條消息。
「車修好了,記得去取。」
「好的。」
激動之餘我有些小失落,嗅到鼻尖的那一股煳味我才猛然回過神來。
還好……
煎餃煳點也沒事。
喫完飯,我正準備給保險公司打電話問地址,祁硯的消息就又發了過來。
「記得在哪麼?」
我抿脣猶豫片刻後終於回了個:「不記得了…」
祁硯那邊顯示了半天的對方正在輸入。
良久後才回過來了一句:「明天上午我帶你去。
「好人做到底。」
17
第二天早上,祁硯準時出現在了我家樓下。
我特意打扮了一番。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我深呼吸一口,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我和祁硯,或許真的應該好好談談了。
祁硯看到我的時候明顯挑了挑眉,隨即嘴角就揚起了一抹帶着嘲諷之意的弧度。
「取完車去相親?」
我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纔拿出來當年追他的厚臉皮勁頭:
「你送我去相親行不行?」
祁硯捏着方向盤的指尖泛了白,額角上的青筋也輕輕跳動着:
「周淺淺,你別欺人太甚。」
祁硯側目瞪着我,眸底綻出來的是我從未見過的寒意。
見他怒了,我心裏倒是有了些底。
眼睛輕眨,本來是想逗他笑的。
可眨着眨着,眼睛裏就不自覺地蓄滿了淚水。
祁硯怔住了,一腳急剎車後,第一次有些慌亂地給我擦着,後面車喇叭嘀嘀響,他也絲毫不管。
他低沉着聲音,眼眶也跟着發紅:
「周淺淺,你總不能讓老子送你去相親吧。」
正好一滴眼淚落下,我帶着鼻音反問他:「對啊,但我已經相着了,祁先生。」
祁硯剛剛還給我擦淚的手,頓在了半空中。
他聲音有些小心翼翼:「我、我?」
只一個「我」字,我就徹底崩不住眼淚了。
我像我家崽一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這幾天爲什麼不來了?」
「我以爲你不願意見我……」
祁硯傾身把我摟進懷裏,同時還不忘了追問我剛纔的話。
「你的意思是,現在還願意和我……」
我第一次打斷了他的話,先紅着眼開口:「你就不想知道這幾年發生了什麼事嗎?還有然然的爸爸……」
祁硯愣了片刻。
先點點頭,最後又搖了搖腦袋。
眉眼間的掙扎之意明顯。
「不聽了,以後好好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