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月白出聲的那一刻,整一間客棧都已醒來。
無論臨淵門的弟子們在客棧的哪一處,都用最快的速度想要趕到師父身邊,然而院落中巡查的兩名臨淵門弟子卻無奈發現,雷火堡的人早已瞄準了師父所在的房間,他們根本來不及。
他們更加看不到,剛剛趁夜色潛來的雷火堡衆人,已將一枚霹靂彈射入窗內,意圖直接將房內人殺死。
在看到那枚霹靂彈時,方靜妍面上血色幾乎完全消失。
雷火堡的霹靂彈,在北聖域中部有着不小的名氣。
這些火器的威力大都體現在境界低時,一名靈臺境的武修便足以以肉身硬抗霹靂彈的爆炸,可北聖域中部那許多宗門大都沒有太過強大的實力,加上使用火器的人同樣有着修爲,雙管齊下,雷火堡得以橫壓一方。
方伯讓是靈臺境的武修,也曾徒手捏爆一顆霹靂彈,但那是全盛時的他,而不是現在身受重傷,護體靈力流轉滯緩的他。
她是術修,而且是精通火屬性的術修,身爲臨淵門小輩之中修爲最長之人,若面對其他宗門的靈明境,她絕對有一戰之力,可雷火堡擅長的乃是火器與暗器,修爲境界相對而言並不重要,而這兩樣精通之物,正是她火元素術法的絕對剋星,除非她能夠直接點燃對方身上的火器,不然她的出手,就是對自己人的一場災難。
對方射出霹靂彈的角度很是刁鑽,完全是衝着方伯讓去的,她最有機會阻擋的方式,是直接施法引燃霹靂彈,可那樣,她自己斷無幸理。
而另一個可以在倉促之間完成的方法,她無法下定決心去做。
趁着霹靂彈還未接近,將江月白當作盾牌,以其肉身阻擋住被引爆的霹靂彈,如此,她們父女都可以保全。
如果她可以說服自己,將這個本就陌生的傢伙當作雷火堡的奸細的話,她可以毫不猶豫的下此黑手。
但她無法這麼做。
那包藥粉的包裝還在她手中,雖然他們相見不過片刻,但他已經用誠意贏得了父親的認可,哪怕她再將他想得居心叵測,此刻也無法乾脆的下手。
於是她攔不住這一顆霹靂彈。
但也就在她糾結的那一刻,江月白雙手已如鷹爪探出,捲起一陣疾風。
他的動作無比迅速圓融,快到方靜妍都無法看清,從她的角度,就像江月白主動伸手,抓向那還呼嘯着風聲的霹靂彈。
她幾乎下意識要驚叫出聲。
雷火堡的暗器手法獨具一格,不同的暗器輔以不同的投擲手法,每一名雷火堡弟子大都只能精修其中一兩門,饒是如此,配合火器暗器,也足以橫行一方,霹靂彈是其中手法較爲特殊的一種。
她曾與雷火堡的那羣人戰鬥過,知曉這霹靂彈若感受到壓迫,便會直接炸開,雷火堡的投擲手法便讓它這個特點無限放大,在出手者靈力的附着下,任何一點接觸都足以將其引爆,而纏繞在霹靂彈上的靈力,更能令其隨時隨地可
以被引爆,怎麼爆,何時爆,都在那投擲者的一念之間。更何況以對方的投擲力道與熟練度來看,其修爲境界至少也在靈明境後期,恐怕已經是雷火堡隊長級別的人物,這樣的人物擲出的霹靂彈,無疑更加恐怖。
似江月白這般直接用手去抓,與送死何異?
身處室內的方靜妍尚且目瞪口呆,那十名趁着夜色剛剛到來,便被揭露行蹤的雷火堡弟子更是沒有想到,這個喝破他們行蹤的傢伙居然腦殘到這般地步,一時之間笑聲四起,那出手的隊長也沒有直接以內勁引爆霹靂彈,一門心思的等着看好戲。
先前他帶領着麾下成員,將整個臨淵門完全打散,更是藉助霹靂彈的掩護,以雷火劫乾淨利落的重創了那打死不肯鬆口的老東西。
連靈臺境的武夫都攔不住他的霹靂彈,這區區一個年輕人,怎敢直接動手?
江月白沒有在意旁人的看法。
此時此刻,如果有人在觀察他的神情的話,應當可以發現,他的雙眼已然眯起,似鷹隼盯準了獵物。
而隨着他的手在半空一抓,那枚霹靂彈便似失了準心,直接被其收入掌中,如陀螺一般在其掌心不住旋轉,並最終失去了所有勁力。
從他伸手抓取霹靂彈,到霹靂彈被他當玩具似的停在掌中,整個過程不過短短三秒。
方靜妍以手掩脣,面上的憤怒與焦慮還沒來得及消散。
而在窗外,雷火堡衆人的大笑之聲,也尚未來得及收起。
那名笑得最歡的隊長面色微變,趕緊催動霹靂彈,然而卻沒能起到任何作用,驚怒之下憤然出聲:“你不是臨淵門的人,爲何蹚這渾水?”
江月白手中依舊抓着那枚霹靂彈,對於來自窗外的質問,他的回應極爲乾淨利落:“這裏是客棧,不是荒郊野嶺。”
市鎮,是民衆聚居之處,客棧,爲旅人休憩之所,哪怕雪風鎮鮮少有外客,此時此地,除了臨淵門的弟子們外,還有客棧的老闆與夥計,以及另外幾個過路之人。
以雷火堡的方式狂轟亂炸,此地會成爲什麼模樣,見過臨淵門那殘坡慘狀的方氏父女再清楚不過,而他,也能想象得到。
那雷火堡的隊長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只覺得滑稽可笑,喝道:“那又如何,就算是城主府與衙門,也不敢招惹我雷火堡,臭小子,你若執意做那出頭鳥,別怪爺爺們下狠手了。”
他的話語完全可稱得上猖狂,甚至無法無天,江月白不禁面露驚愕,
作爲聖域之中細密分佈的諸多市鎮,小的設官衙,規模較大的設城主府,哪怕是最爲野蠻的南聖域,也保持着這種對地方上的傳統,作爲一方聖域的官方機構,哪怕當地修行勢力再無法無天,也需得給其幾分顏面,可什麼時候,城主府與衙門居然這麼沒有牌面了?
“若你真是外來者,沒有聽過這句話也算正常。”
在江月白身後,方靜妍幽幽開口:“風雪三千丈,不落凡民家。”
江月白不知如何回應這句話。
他對北冥王族的瞭解並不多,只知曉其在北聖域佔據着絕對的統治地位,而他若貿然進入北冥雪域,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而風雪,幾乎是北冥王族的象徵。
在北聖域的土地上,傳播這樣類似於當街造反的話語,竟還沒有人管,那北冥王族在這裏還有什麼威信?
回想起剛剛到達北聖域的那段時光,江月白內心逐漸平復,思緒從邊境城鎮的繁華,到這中部小鎮的蕭條,他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
北冥王族並非沒有統治力,只是只一心維護着一部分地域的統治,至於雪風鎮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地方,只要事情不太大,應當都不會召來北冥王族的怒火,那就等同於無事發生。
畢竟,哪有高高在上的尊貴王者,憐憫道旁奄奄一息的土狗,逞論替土狗討回公道?
江月白不喜歡這種做派,更不喜歡雷火堡已經將其當作擺在明面上的規矩。要知道,北聖域雖一貫由北冥王族統治,到底是五大聖域之一,應該遵循五聖域設立的法度,南聖域是一羣原始的妖族領導,歷來不曾真正受中聖域統轄,難受拘束,尚且情有可原,可重視禮儀的北冥王族統治下的北聖域竟是這般,他的心中終究難以接受。
“這裏不是荒郊野嶺。”
江月白望向窗外的那些人,認真說道:“我在這裏,你們就別想亂來。”
雷火堡衆人原本安逸的站在民居之上,觀猴般看着客棧裏的動靜,江月白這一句話出口,登時便鬨笑一片,比之看到真的猴子還要滑稽百倍。
“你算哪根蔥,這麼急着送死,老子就成全你。”
“動手!”
那小隊隊長大手一揮,身旁衆弟子無不獰笑上前,打算用自己在雷火堡的畢生所學招呼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
臨淵門相較於他們雷火堡實在太弱,哪怕他們不去刻意應對這些烏合之衆,他們也翻不了天,那姓方的老頭更是隻得癱在牀上,根本無法走脫,對他們而言,收拾一個挑釁他們雷火堡尊嚴的二貨,可要比強奪那幽明石方便許多。
房間之內,本就無法保持冷靜的方靜妍正要出言,江月白已然出聲,將她的話語生生逼回。
“保護好你爹。”
言罷,他已不在房間之內。
而夜色下的雷火堡衆人,都看到了一道朝他們衝來的影子,令得不少人當即方寸大亂,險些沒有扣住即將發射的火器,便是那認爲任務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完成的隊長,此刻面上都不禁變色。
不是偷襲。
江月白只是正大光明的以雲遊步躍出窗戶,正面向雷火堡衆人迎上,但他的速度太快,以至於比偷襲更具震撼力。
夜晚向來寂靜,他可不願讓此地民衆爲喧囂驚醒。
這些不守規矩的傢伙,北冥王族不管,他便好好管他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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