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老張聊職場與台灣早期空調史

老張生於民國39年，一個農村家庭。

所以老張是真老，不是客氣尊稱他一聲老。

貧困家境加之家裡手足多，還奉養著父親一位智能障礙的單身手足，老張家裡從小就十分困苦。他常說起自己睡在田裡看星空、抓田雞田鼠烤來吃，那些他笑談著像是隔壁次元發生的事，卻代表那代無權無勢底層平民的艱苦日子。

因此老張雖然成為家裡唯一考得上學校的人，卻被大哥一句「家裡沒錢，你讀什麼讀！」從此輟學。他最高學歷只有小學，從此進社會成為勞工階級的一員。

從苦水裡熬出來的老張對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而且十分固執。他太早進入社會看遍人性醜惡，對家人來說也不是容易親近的存在。直到我有了社會歷練，我們聊的事情多了，我才開始慢慢在他身上挖寶。在此之前，我只覺得他既毒舌又冷淡，面無表情起來讓人退避三舍。

這系列我會記錄與老張聊天時他口述的內容。
至於為何稱他為「老張」，而不是父親，那是因為「父親」不是他的名字，老張才是。我希望他在為家庭奉獻多年後，不再需要擔負什麼責任，他只需要做他自己。

老張聊職場

我問起老張自己蓋房子的事。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他會懂這麼多東西，任何東西到他手上，他摸摸就能做得有模有樣。

老張：「那是你們這一代把專業分的這麼細，我們那時候當學徒什麼都學，而且是自己偷學。我以前就常跟你們講說，看到別人在工作眼睛就要看仔細。看人家怎麼做就記起來，回去想辦法學。不然為什麼以前那些日本企業都不開放參觀？我以前在日立上班，日立分工細，我只碰得到壓縮機，都是最外圍的工作。

後來我去小公司，那個老闆叫我做自動控制，我說我不會，他說不會更要學。所以後來我不只做冷氣、配管、自動控制、水電，什麼都學。大公司學不到什麼，練本事要在小公司。你不會知道自己的人生往哪裡去，所以隨時都要準備。我當初進日立也是因為你阿公的拜把在日立要找人找不到，我就進去了。你會的技能多，每樣6-70分，就已經很能打了。」

我：「我試圖把每項技能繼續練到99，可是那真的很難。」

老張：「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多是一種選項，讓你什麼工作都能去做。這樣就可以了。」

老張講空調史

老張「全台灣第一台壓縮機室外機是我裝的。最早進分離式冷氣的是大同，進大金的機器，那時候目標是給住家用，但賣不好。

大同進的機器只能拉到9米。後來台灣日光燈做商用分離式冷氣，可以拉到25米，大家才知道分離式冷氣真正的市場是商用空間。

當時我已經自己出來做了，本來是幫台灣日光燈裝小台的冷氣，他們進了分離式的室外機要有人裝，就都叫我去弄。不然我一開始也是處理一、二噸的小冷氣，90-100公斤重的那種。

旭光那些高級主管我全部都認識。他們找了很有名的專業經理人來管。但很奇怪，那個經理人經手過的企業常常發生掏空危機，不是發生在他還在任的時候。我認識的那些主管要是知道旭光後來的樣子，大概會從地底跳起來。」

我：「東芝前幾天已經下市了」

老張：「一朝天子一朝臣，沒有永遠的江山。發達時就要想落寞時怎麼辦。不過很奇怪，台灣人搞的機器配線都很複雜，日本美國都拉9條線就能動，台灣人就要搞30幾條。」

按：台灣日光燈掏空案醜聞發生在1999年。旭光品牌已易主，是時代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