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星象與朝政

納蘭真一進到皇宮內就感覺氣氛有異，朝臣心中都是紛亂的猜測……他站在殿外簷下長廊等候裴寧。

不動聲色聽了半晌，他發現所有人的關注點都是今早日遙城內，市井之中突然出現的一句預言：『熒惑守心，雙星伴月，斗轉星移，破軍降臨，南朝將啟新章。』……

百姓議論紛紛，差點造成民亂，連巡視皇城的督馬衛都被驚動了。

預言語涉改朝換代……女王猜測的沒錯，星象之說果然只是一個用來使篡位名正言順的藉口……這樣想來，裴寧籌謀多年的計畫，就要開始了……這個預言與城外的石碑都是鋪墊，他要開始動手，將南朝皇帝薩辰拉下皇位了。

納蘭真在心中重新梳理了一遍裴寧的計謀，不得不說，幾乎是滴水不漏。

要不是蘇期並非原本的承平公主，而他僥倖重活一世……兩人一路誤打誤撞，先除掉納蘭賀連又解了毒；到了日遙後為了姚黃牡丹先去了凝香樓，又在那裡撞見未死還改了名的二皇子薩夜，並在之後機緣巧合救下被下藥的他……

現如今，裴寧認為女兒已經將自己這個狼族王完全拿捏，即便他尚且找不到薩夜也自然不會太著急，畢竟對方身上還中著毒，他篤定對方肯定不敢跑……只要煽動與新帝仍不大熟悉的百姓引發動亂，接著進一步散播薩辰弒兄殺父上位不正的說法……再在適當時機公佈二皇子仍在世，由他出面證實那些指控，面對輿論薩辰定然百口莫辯……最後只能為了平息民憤與穩定朝政黯然讓位……

扶持薩夜上位的宰相自此成為南朝幕後真正掌權之人。

真難為裴寧籌謀這麼多年，又做了這好些安排……可惜，為蘇期也為自己，納蘭真必然不能讓他如願。

宮殿內，薩辰坐在皇位上看著底下神色各異的百官，又瞥了眼滿臉忠心為國的宰相裴寧，表情倒是相當平靜。「秘閣郎中何在？朕當時給了你們三天時間觀天象，可有什麼結果？」

一個文官穿著的臣子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後開口道：「君上聖明，吾等翻查古書，書中有云：『熒惑守心，月離於華，得凶星則煞氣盛，吉星入廟則國運昌隆』。又連著三天漏夜觀測星象，客星無犯，紫微坐鎮廟堂且天祿炙亮，此雙星伴月乃是大好的吉兆，諭示著我南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聽他這麼說，有部分朝臣鬆了一口氣，畢竟新帝登基不滿兩年，萬一是個足以動搖國本的惡兆，那便不好了。

裴寧端著欣慰的笑容點點頭，視線掃過群臣，其中一人手執笏板上前一步，肅容道：「臣請陛下准奏。」

來了……薩辰心中冷笑，這位可是宰相的得意門生。「工部尚書請說。」

「臣昨日於城西外監督官道修葺事務，負責搬運石塊的工人不慎失足跌落，石塊掉進官道旁的溝渠中，監工派人下去打撈時卻浮上幾塊怪異的木板，板上刻著古字『斗轉星移，破軍降臨』……此事傳開後百姓議論紛紛，據說有道士言之鑿鑿說這破軍為戰將，主禍福，專司夫妻、子息等，又代表破壞與消耗，恐怕諭示著不大好的機緣……」

薩辰微微皺眉，轉向秘閣郎中，再問：「朕對於星象之說所知不多，方才工部尚書所言……是否屬實啊？」

秘閣郎中沉吟片刻，才答道：「星象變化萬千，單觀一星不足以評斷……破軍星的確主變動，也確與夫妻、子息、奴僕有關，但其成敗好壞，還要看如何耕耘……若以此星諭我南朝，聖上繼位以來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自是無礙。」

「臣並非質疑聖上，而是這接連而來的兩則異象已然引發百姓恐慌……況且，雖說帝星紫微坐鎮，可陛下后位空懸又尚無子嗣……這破軍與夫妻、子息相關，誰知道諭示的是什麼？」

薩辰沉下臉。「如此，依工部尚書的意思，難道這破軍指的是另外一位有子嗣並且即將取朕代之的皇帝？」

這話太過駭人，朝臣們聞言立刻跪了滿地。

「臣並無此意！」工部尚書前額抵地，語氣驚恐。「請陛下明鑑！」

氣氛突然降至冰點，薩辰有意讓他們跪久一點，故意深深呼吸了兩口氣：「平身吧……」

等所有然都起身，他才繼續說道：「子，尚且約不語怪力亂神……市井謠傳不足信，也無虛妄加揣測，此事進一步請教國師便可……不過，也不怪你們一時心急亂了分寸……這破軍星，朕心中已有答案。」

站在廊下等待的納蘭真讀出薩辰即將說出口的話，不由地在心裡輕笑，果然是個聰明人。

裴寧盯著他，有點拿不定對方究竟想說什麼。「聖上何出此言呢？」

「城外石碑出現之時，恰是狼族來訪的前一日；我昨日才召見狼族王，今日便出現木板……難道不明顯嗎？」

裴寧聽薩辰這麼說，有點拿捏不準對方真正的意思，但這不妨礙他心中泰然自若的算計……薩辰與納蘭真並無交情，即便是先帝帶著小輩間往來，也都是十年之前的事了……現在想必是狗急跳牆，想著要擺脫不利於穩定朝政民心的星象之說，才將破軍星扣在納蘭真頭上……就算如此，也不過是讓自己將來更有倚仗罷了。

等薩夜這個魁儡皇帝上位，沁兒在納蘭真身邊推波助瀾一把，強盛的狼族必定能成為南朝最鋒利的刀刃……放眼大陸將再也無人膽感掠其鋒芒……而他，裴寧，就此便成為這片大陸真正的幕後帝王。

薩辰不用看都知道裴寧是何表情，他頓了下才繼續道：「昨日我接見狼族王納蘭真，他送來喜訊，承平公主和親不過二月，卻已然有孕，這也是狼族王的第一個孩子……不僅如此，狼族王妃也跟著有了身孕。」

「王的意思是，承平公主不僅有孕，還為狼族王招來了第二個子嗣？」工部尚書愣了……怎麼裴寧什麼都沒說？

尚書令腦筋轉得極快，深深一揖，欣喜若狂。「既如此，便要恭賀聖上了！」

「喔……此話怎講？」

「承平公主一次就為狼族王帶來兩個子嗣，南朝與狼族兩邦情誼必定更加穩固，可不是大喜嗎？」尚書令雖然從來不喜宰相裴寧的做事方式，但他的女兒終究為國立了大功。「還請聖上多加褒獎宰相才是。」

安靜了好一會兒的秘閣郎中在這時終於開口：「結合臣觀察到的天象，帝星紫微穩坐中宮，雙星拱月便是那兩個孩兒，破軍星遇此吉兆，凶氣銳減，恐怕福禍參半，有孕是吉，生產為凶，那兩個孩子……還得好生看顧，多費些心思才是。」

「秘閣郎中的意思是說，這兩個孩子出生時恐怕會有危難？」裴寧呆呆的問，心中倒是相當開心……最好夜蘭死於生產之時，沁蘭便可順理成章接過孩子扶養……這樣她在狼族的地位必然會更穩固。

「朝中誰人不知宰相嬌寵嫡女……也難怪聽到這話會如此著急。」工部尚書打趣道。

「裴相莫慌，朕會讓人備好補品讓狼族王帶回去，也會囑咐他們多加照料。」薩辰沒在群臣面前提及承平公主還有個雙胞胎姊妹，以及嫁錯人的事情……反正納蘭真已經拒絕了裴沁蘭再嫁入狼族的請求……多提這件事只會讓情況更複雜。「裴相於國有大功，賜黃金萬兩，良田三畝；待承平公主腹中之子平安落地之後，朕亦會為她追加封號。」

「皇上盛明！」群臣深揖一拜。

天象之說掀起的波瀾，算是暫時揭過去了……薩辰稍稍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