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ter 8

上了高中之後，依綾和我之間的關係變成了補習班同學。高一的基礎物理和化學是分上下學期來排課的。我第一學期是上化學，但依綾的班級是先學物理。唯一慶幸的是，雄中數學專班的上課時間和高一物理一樣，所以一個星期裡還是有那麼一天，能跟依綾一起回家。

    從補習班到捷運站，有一段筆直的夜路。那是進站前，我們能不顧周圍放聲聊天大笑，少有的時間。每次走過這條路，都宛如夜遊一般，僅憑我們兩人也可以是最快樂的時間。

    到現在我都是這樣認為的。

    在我們邂逅的冬天，雄中的校慶補假有送飲料到雄女的習俗。

    「欸宇翔，你應該知道吧？」依綾在IG的訊息問道。「下禮拜要記得送飲料喔！」

    「好啦，你都開口了也只能勉為其難過去一趟。」其實我早就查好了往雄女的路。「要記得回送喔！」

    「一定會啦！」

    「那金萱雙Q可以嗎？你最喜歡喝這個了吧？」

    「那個……那天能送不冰的飲料嗎？」看到這句話時，我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先答應下來。

    「當然可以喔！」

    轉眼間，距離補假也只剩一天。我已經決定好了，早上去飲料店幫依綾買阿華田，再幫他準備巧克力，順便夾一個小娃娃送給她。依綾會很開心吧？

    盡是做了一些越過界線的事。

    「你知道怎麼過來吧？」半夜零點，依綾的訊息再次點亮夜燈下的手機螢幕。

    「我知道的。」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驚喜的事。「欸……明天可以期待一下喔。」

    「期待什麼？」

    「有驚喜啦。」

    「真的嗎？什麼驚喜？」

    「驚喜不能先說吧？先賣個關子吧！」

    「對了……小娃娃這種可愛的東西女生應該都喜歡吧？」害怕不合依綾的喜好，我想側面向她確認。

    「嗯……我是喜歡啦，不過沒關係嗎？我直覺很準喔！」

    「我又不是要送你，送我表妹不行喔？」我不想被猜透，只好用拙劣無比的謊掩蓋剛剛的目的。

    「宇翔真笨。」這是今天的最後一則訊息。

    那天早上十點我就出門了。搭車到中央公園，夾娃娃、買飲料……，我對於中午見到依綾期待無比。

    那天雄女的球場非常多人，比我想像的多太多了。我撥電話給依綾，讓她告訴我她現在的位置。我的步伐漸快，跟心跳一樣，彷彿等等就要告白一樣。

    不是吧？我應該早就想好要跟她告白了吧？

    「這裡！你終於到了！」我在球場聽到依綾叫喊著。

    「你準備了什麼啊？」

    「這是你的，阿華田可以吧？」

    「你有好好記得要買熱飲啊！」

    「還有，這些巧克力送你。」

    「嗯……，真細心呢，熱飲跟巧克力很搭呢！」幸好依綾開心地收下了。

    「那……驚喜呢？」

    「你不說我都忘記了。」

    「啊！好可愛！」依綾臉上充滿了驚訝和狂喜。「子晴，幫我拍個照好嗎？」子晴是依綾的同班同學兼補習班同學。

    「拍好了喔！」子晴按下快門。

    「依綾！那個……。」

    「欸嗨學妹！」一個補習班的學長突然從身後出現，一個補習班的學長突然從身後出現，手上拿著金萱雙Q。

    「Josh！等你很久欸！」依綾和她的朋友一瞬間都圍過去了。

    結果好不容易都鼓起勇氣了，還是沒有機會把心意說出口。

    「依綾！」我從身後拍她的肩膀。

    「怎麼了？」

    「那個……照片記得傳給我喔！」一種無力感從拍她肩膀的手蔓延至全身。

    「嗯，再見啦！」

    那天晚上，我打開IG看依綾的限時動態，前幾篇全是依綾和學長的合照。直到後面，我和她的合照被拼貼在和其他人的合照旁，用四張照片併成一則限時動態。心裡多少有點吃醋，但看到依綾和學長對視的眼神，又不禁懷疑我有沒有吃醋的權利。

    那是憧憬的眼神，我是熟悉的，但我沒有看過如此熱情的依綾。

    我不想輸給學長，但我好像輸了。

    也許我當下是為此感到無力吧？

    一個星期後，是雄女學生回送雄中生的日子。我有發訊息問依綾會不會回送，卻只是被含糊帶過。於是回送日到來，我在雄中側門旁的草皮看到依綾的身影。我往她走去，但再次被學長搶先。依綾手上那一袋東西，被送給不同的同學和學長，包含國中同班，和我一樣考上雄中的同學。

    沒拿到回禮的，唯獨只有我。

    回想夾到娃娃沾沾自喜的我、看到依綾收到的飲料只有一杯熱飲而覺得自己很特別的我，像是這場無數青澀的情愫萌芽之餘，一場引人發笑的喜劇表演。

    那天之後，我跟依綾聊天的次數和時間漸漸變少了。我開始也會與其他女生在網上聊天，不過也都三分鐘熱度。依綾會找我更多是因為它成為樂團的鍵盤手，希望我幫她找流行歌配樂的音符，而作為和依綾少數的互動，我義不容辭，我多希望他的樂團能活躍，這樣我至少還能成為她的樂譜。

    這是如此卑微的想法，心裡清楚我已經扭曲自己了，明明只是不願相信我和依綾之間的可能性正在縮小，趨近於零。

    高一的下學期在疫情中度過。台灣終究也逃不過三級警戒。而在改為線上上課之前，是四月初的愚人節。暮春時節百花正用盡所有力氣在綻放，依綾的限時動態出現了一則「愚人節告白」，知道我喜歡依綾的高中同班同學在班級群組裡拚命讓我勇敢告白。

    我是知道不會有結果的，上次看到依綾的動態寫著「自彈自唱真好聽」，而學長的動態寫著「你喜歡就好」。然而就連他們也沒有在一起交往，何況是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聊天的我。

    然後我用盡全力擠出所有我想對依綾說的心意了。就像暮春時節的百花一樣。

    「真的很謝謝你喜歡我！你會找到更值得你喜歡的人的！」

    「其實我剛剛真的哭了，但也真的沒辦法，祝你找到更值得的人！」

    「我真的覺得很愧疚。」

    諸如此類的話語如同連環炮跳出手機視窗，彷彿知道我會和她告白一樣。但面對依綾的長文，我終究還是只能無力地落下淚水。

    我到現在還是相信著依綾的一切的。所以依綾：讓你顧慮到我，我很抱歉。讓你感到愧疚，我很抱歉。讓原本今天也該開心度過夜晚的你悲傷，我很抱歉。好像把話說完了，但每天睡醒之後應該還是會多出很多話想要對你講吧！畢竟易手塑造出現現在的我的，不是別人，而是你啊！

    對不起，謝謝你。

    偶爾回頭看我一眼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