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女與弓道男」
自從接替兼家的位子掌握攝政大權,道隆沒有了父親的壓制,彷彿戴上了權力的魔戒,變了一個人般肆意擴張勢力。他甚至不顧各大家族間的權力平衡,明目張膽的一口氣提拔六十六個親信,並為了讓女兒定子掌控內裏,將皇太后詮子趕到宮中的偏僻住所,以減少她對一条天皇的干涉。而為了讓定子牢牢抓住天皇的心,早日誕下皇嗣,道隆更是國庫通家庫,把公款挪為私用,大肆為定子建造宮室、置辦華麗新衣,簡直視國家法度於無物!
除了公私不分,道隆輕賤人民的態度也讓道長不滿。為了履行與真尋許下的改造社會的承諾,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諫言,請求改造檢非違使廳偏袒權貴、私害百姓的制度,不想讓直秀的悲劇再次發生。
而道隆再一次讓他失望了。他繼承父親兼家的路線,堅決不對平民手下留情,認為就算犯錯,但人分三六九等,何必對螻蟻般的百姓仁慈。
從道隆輕蔑囂張的言談舉止中,道長終於發現,大哥變了,變成了他最厭惡的模樣,如同過去的父親一般。道長開始意識到,或許有一天,為了實現理想,他會與大哥站到勢同水火的對立面。
在那之前,他不會輕言放棄。
他不僅拉了被父親妻兒拋棄的道兼一把,鼓勵他重新站起,還答應了侄子伊周的射箭對決,藉由箭術打賭願望能否實現。
看著伊周張狂挑釁的表情,一向不愛出風頭的道長心頭莫名來了火,應下姪兒的挑戰。
照例,放箭前要說出心願。
「我們家這一脈會出天皇。」伊周許下豪語。
偏靶,未中。
「我們家這一脈會出天皇。」道長緊隨其後。
正中靶心。
場邊道隆的臉色愈發難看。
「我,會當上關白。」第二個願望伊周勢在必得。
脫靶,連靶子都未擦邊。
「我,會當上關白……」道長再次複誦伊周的願望。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不知是為了維護誰的自尊?道隆突然叫停了比賽,出來打圓場。道長望著大哥,沒有多說什麼,只逕自將弓遞還給他。
儘管比賽結果無人知曉,但道長那支並未射出的箭卻已深深扎入道隆的內心。
說不定,哪天就應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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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道隆在「除目」上大肆提拔親信,而從前任關白兼家掌權時便被閒置的為時自然落不得好,依舊沒有一官半職。但父親在官場失意,真尋在大學寮修業的弟弟惟規卻在此時仕途有望,成功考取擬文章生,離就任文官更進一步。
除了惟規,連真尋好友桔梗都決定追隨內心所想,入宮擔任中宮定子殿下的女侍。儘管她為此拋夫棄子,但從她臉上飛揚的神采,便可看出這是她求之不得的夢想。但見著身邊友人都踏上各自的人生道路前進,真尋不免感到迷惘。手邊抄寫著唐朝白樂天名篇《琵琶行》,一邊不免為琵琶女的懷才不遇感到嘆息。琵琶女年少時也曾是長安教坊名家,引得眾多紈絝子弟為她一擲千金。但當親友故去、年老色衰後,空有才華的琵琶女卻也只能嫁作商婦,在潯陽江畔彈奏著幽愁闇恨的琵琶。
連曾經引領京城風騷的琵琶女,都不得不為了生活踏入婚姻的牢籠。而在與丈夫聚少離多的日子中,琵琶女也不知不覺消磨了熱情,虛耗了一手驚才絕豔的琵琶技藝。
真尋不禁感到越發淒涼。
恰好此時,同樣為前路所困、不知何去何從的好友咲羽邀約她前往不遠的近江石山寺參拜祈福,順便旅行散心。
而真尋也在石山寺遇到她仰慕已久,大名鼎鼎的《蜻蛉日記》作者藤原寧子。面對熱情的書粉,寧子難得打開了話匣子,回答了真尋的藏在心中已久的疑惑:
「為何兼家大人睽違多天再來拜訪,您卻連門都不開,只留下一首寂寞的和歌給他呢?」
「人就是口是心非嘛。」寧子看著似乎已然明白的真尋。
回憶起年少時倔強彆扭的脾氣,寧子笑得溫柔。與丈夫生死一別數年,過往的恩怨情仇被時光淘洗成深藏於心的甜蜜。她並非沒有怨恨過兼家的花心與對她的忽視,但在那孤枕難眠的日子裡,她透過書寫《蜻蛉日記》開闢了嶄新的天地,不僅療癒了內心孤寂重拾自信,還使她才名遠播、結交了不少朋友。而現在想來,當時兼家對她在詩文中公開兩人情事的寬容,無疑是他默默給予的含蓄寵溺。
即使身為側室備嚐艱辛,但無論是心傷或吻痕,那段烙印在靈魂上的時光都是她此生再難忘卻的印記。
很痛,卻也很美。
真尋看著寧子夫人,眼底漸漸有了光彩。
「透過書寫療癒悲傷。」
這就是,文字的力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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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以為道隆排擠詮子是一步致命的昏招,雖然他想讓女兒定子入主中宮掌握內裏大權無可厚非,但他忘了藤原家能夠走到今日,靠的是身為天皇外戚的正當性,而若論血脈親情,他這個舅舅無論如何都比不上身為親媽的詮子。而且詮子入宮多年,勢力深厚,又深得兒子與朝臣信任,豈是天真無邪的年輕中宮定子能鬥得過的?因此道隆打壓詮子一舉,無形中也為子女的覆滅埋下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