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經
像每一滴水，不愛濫情。
走到哪裡，都會聽見少女的祈禱。祈禱誰不要再進入夢裡，祈禱誰即便下意識地被掛在嘴邊，也只剩平淡的意義。少女的祈禱，總是婉轉含蓄，又難捱卻甘心承受的。她們共勉著「放下」，希冀前往更明燦、更確實的未來，卻偶爾因為各種模糊的因素而困窘著，呆愣駐留湖邊，忽略原發的引起波動的漣漪，不察湖水已流出往昔，悄悄更換。
是哪雙手拍及了少女的肩，怎樣的風吹動了少女的衣襬？是哪一片落葉飄至手心，促使她抬頭觀望頂上一片蓊鬱，和邊際淺透出的藍光？是誰挑起了她的好奇，又淹沒了她的懷疑，最後死在無疾而終的寂寞，囚禁於自以為的人散場景？
少女如我們，我們都害怕分堆的期待被聚集起來，聚集成花，一夜縱逝。於是便想放任期待逸失，漸漸如水，甘心透明純淨毫無雜質，等候被觸摸著、被飲著，成為另一份人需的滋養，就情願了。想證明的僅僅是，少女們並非單有少女的柔，還有剛強——我們總對著夜裡綿長而去的大街宣誓，就勇敢一些吧，有什麼不好？就獨立一些吧，有什麼不好？我們是甘心如水的。縱使他人不易覺察水的存在與否，卻必然無法失去它。
我們學會寬諒、學會自主，學會淺嚐那些睡前逕闖的空虛，或是獨自脫離昨夢的第一刻。
學會閉上雙眼，在誰因為太過脆弱而不小心傷人的時候。學會熬過所有煎熬的等待，並隨刻準備好於下次睜眼之際，養成足夠智慧去面對活得更有韌性的決定。我們無懼，無懼誰穿透性凝望自己的雙眼，以神情跋涉過眼底湖泊，測量質量。我們願意坦然握緊內心認定的手，願意恣意地讓冷風拂過面額且留下氣味。
我們會珍藏天上降臨的一片落葉，取名緣分，再靜靜包入自己最底際的世界。
我們良純，可以僅為了一次口乾的免除而竭心盡力。髒了或旱荒，都無妨。
我們甘心。
我們盼望有誰一定會懂。
懂何謂真正的陪伴，懂什麼是夏天的冰、冬天的茶⋯⋯
懂我們為何如水，不愛濫情。
寫於2009/03/20，高雄
按：本篇文章標題借用簡媜老師的作品〈水經〉，可視為讀後發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