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前,維維安突然神秘兮兮地邀請南宮羽去她家玩,同班六年,她常窩在南宮羽家,卻從不邀請任何人去她家,這次的邀約實在稀罕。 一進她家,南宮羽先問候她的父親,維維安則迫不及待地拉南宮羽進她的房間。 「妳看!」維維安的床上疊著好多新衣裙,全是一般十二歲小女生不可能駕馭的風格,可她一套套換給南宮羽看,卻顯得異常美豔。 「妳後腰有一個像一元硬幣大小的淺褐色疤痕耶!」南宮羽驚訝地說。 「我媽說這是胎記,還說圓形的胎記是滿月,胎記旁那一顆痣是小星星。」維維安噗哧一聲。 「好童話的說法,我喜歡。對了,這些衣服好像大人穿的,款式偏向成熟,妳怎麼會有?」 「都是我媽從日本買回來給我的呀!妳看料子多好!」她來回撫著那些衣料,表情十分滿足。 「妳就是邀我來看這些衣服?」 「當然不只這樣。我問妳喔,妳覺得我哥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大家都說我哥長得超帥,妳覺得呢?」 「是不錯,為什麼這麼問?」 「妳想想看,妳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妳能當我哥的女朋友,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離。」維維安嫣然一笑。 「我還不想交男朋友。」畢竟年紀還小。南宮羽曾聽鄰居阿姨講過,保羅是輕度智能障礙者,他的心理年齡最大只有十二歲,而他當時已經十七歲,這或許是南宮羽潛意識害怕而拒絕的主要原因。 「妳就試試看嘛!」維維安仍不死心。 這時,保羅忽然開門,笑吟吟地站在門口問:「要不要吃一點水果?」維維安接過他手中的水果盤,南宮羽跟保羅說謝謝,但保羅沒有移動腳步離開房間的意思。 「等一下再叫你啦!你先出去!」維維安兇保羅。保羅只好走出房間。 她們吃水果、聊天,到了南宮羽要回家的時刻,維維安突然喊保羅過來。 「我哥可以騎腳踏車載妳回去。」維維安對南宮羽眨眨眼。 「不用啦,我家這麼近。」南宮羽趕緊走出她家大門。 保羅還是跟來了。他慢慢騎,與南宮羽的步伐同速,表面上看不出他和十七歲男生的差別,仔細觀察仍能看出端倪。 保羅家巷口有一棟花園洋房,是附近最有錢的人家住的,但那對有錢的夫婦卻生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女兒,當時已超過適婚年齡,為了讓他們的女兒有個歸宿,他們放出消息,願娶者,附送一棟全新透天厝以及現金五百萬。可惜,無人敢娶。 「等一下經過瘋女家時,妳會看見好玩的事情喔!」十七歲的保羅此刻顯露出他只有十二歲心智的事實。 「是什麼?」 「瘋女會丟衣服,亂叫亂唱。」保羅似乎很期待她的「表演」。 果然,一靠近瘋女家,便見到她站在陽台上,身上脫到只剩一件鬆垮垮的襯裙,她的身形臃腫,頭髮很短,臉色乾黑,她不斷地將衣物從陽台丟出,還大叫著:「路人撿!路人撿!」然後咯咯咯笑。 保羅也咯咯咯笑著。那場面超級詭異,南宮羽加快腳步回家。 隔天,維維安問南宮羽如何? 「什麼意思?」南宮羽反問。 「當我哥的女朋友啊!」 南宮羽搖頭。 「妳跟別人一樣嫌棄我哥,是不是?妳瞧不起他,是不是?」維維安語帶怒氣,咄咄逼人。 「我們即將升國中,現階段的重點是讀書,不是交男朋友。」 「妳不跟我哥在一起,就表示妳沒把我當好朋友,我們乾脆一刀兩斷!」沒想到維維安的個性如此極端。 南宮羽不知所措,只能沉默,維維安負氣轉身就走。 整個暑假,維維安沒和南宮羽說過一句話。 暑假過後,她們正式成為國中生,原本以為尷尬一段日子後,她們會像從前那樣手牽手上學,沒想到維維安忽然搬家、轉學,沒有人知道他們一家子搬去哪裡? 南宮羽感傷一段時日,接著就被升學壓力填滿生活,無暇顧及其他。沒想到十年時光一轉眼就過去了。 大學畢業後,南宮羽幫請產假的朋友代課兩個月,班上有一個調皮搗蛋的學生讓南宮羽非常頭痛。有一天,這學生打了另一個學生,訓導處只好請家長到學校來。 來的是學生的母親。她兩眼無神,臉頰浮腫,頭髮乾澀毛躁,身材蓬鬆,雙手粗糙,感覺平日十分操勞。南宮羽向她說明她兒子的不良行徑,她卻直盯著南宮羽瞧,彷彿南宮羽臉上正冒出朵朵蘑菇。 「陳太太,陳達鳴不只愛打架,他這次月考還是全班最後一名。我覺得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就是不用功。我想瞭解一下他在家的學習情況,希望能幫助他。」 她似乎沒聽進去,但眼神沒離開過南宮羽的臉。 「陳太太,為了孩子好,我希望妳能配合……」南宮羽感覺氣氛詭異,卻找不出哪裡有問題? 陳太太打斷南宮羽的話,幽幽地說:「妳不記得我,妳忘記我了!」 「不好意思,我們認識嗎?」南宮羽疑惑地看著她。 時間倏然回頭,留在記憶深處的維維安像花豹奔出。 「怎麼可能?!」眼前這位被生活磨到憔悴不堪的女子怎麼會是維維安?南宮羽不敢相信!她不肯相信!她的眼睛瞬間起霧…… 「妳看看妳,外表還像個大學生,可我就已經老得不像話了!」維維安流下眼淚。 曾經那麼愛漂亮的維維安,曾經像花兒一樣嬌嫩的維維安,到底經歷了什麼,會變成今天這等滄桑的模樣?南宮羽不敢想。 南宮羽握住她的雙手,激動得講不出話來。好多疑問,好多體己話,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 維維安卻談起:「我在十五歲生下陳達鳴之後立刻休學,我媽從日本回來幫我帶小孩。我在專櫃賣男裝時,認識一位企業家,他包養我,供我吃住,雖然沒名份,日子倒也安穩。本來應該一帆風順的,誰知我卻不小心愛上一位窮詩人。企業家知道後發火,沒給半毛錢就趕我走,我跟了窮詩人,替他燒飯、洗衣、打掃,還要賺生活費。後來我生了一場病,身體開始水腫,手腳也比以前粗壯,妳不認得我也是正常的。 「陳達鳴的爸爸呢?」南宮羽問。 「記不記得升小六暑假在市區遇見的那幾個男生?」 「嗯嗯。」南宮羽點頭。 「陳達鳴的爸爸就是當年圍著我們的其中一個。我和他在一起之後,他沒多久就入伍,我們理所當然分手了,所以他並不知道我懷孕,也不知道我把孩子生下來。」 維維安的遭遇竟如此曲折可憐。 「無論如何,陳達鳴的狀況妳要優先處理,妳要多關心他,多注意他的心態。」雖然只是代課,但南宮羽還是有責任要提醒她。 「我知道。」 「我還有課,只能講到這裡,我們再約時間聚一聚,到時候好好把這些年的空白補上。」南宮羽留電話給她,上前抱了抱她,維維安便離開辦公室。 南宮羽忍了好久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隔了一段時間,南宮羽接到維維安的電話。 「我想通了,我要打起精神振作起來,我還年輕,往後日子還很長,我要改頭換面,我一定要過得很好才行。」 南宮羽開心地說:「這樣才像原來的妳。」 「我起了一個會,妳要不要跟?就當作存錢。」 「妳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的生活,我當然支持。有多少人參加呢?每月交多少錢?」 「會頭是我,會腳加上妳總共有五十人,都是一些朋友、鄰居、還有同事,很穩當。標金是兩萬,妳可以嗎?」 「嗯,我應該沒問題,什麼時候開始?」 「下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