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治癒】記憶攪珠機（上）

這天，我穿著一身燕尾服，戴著一個十足變態的黑色眼罩，頭頂戴上一頂會被懷疑藏著兔子白鴿的圓筒高帽。

能想像得到嗎？嗯…我正在角色扮演，他是一套卡通裡最帥氣的男角色，名叫「燕尾服蒙面俠」。啊…忘了，我背上還特地縫了一塊會隨風飄揚的披肩呢。

我穿著這一身裝扮走進醫院，手上棒著一束紅玫瑰，口裡突兀地刁著一枝，聽說這個角色出場時會把玫瑰花以勁力射出、刺進牆壁裡，嚇所有人一跳。可惜我沒身懷這絕世武功，口裡刁著算敬業了。

「叮」一聲，升降機門打開。在眾目睽睽底下穿梭醫院的走廊，走到差不多盡頭我拐進其中一個病房。病房裡總並有六個病人，我挺直腰板，完全不覺得丟臉，因為已經習慣了…

這次，是我第三百四十八次的求婚！

「靜雯…不！咳咳，月野兔小姐…看在月光女神的份上，妳願意嫁給我嗎？」我把玫瑰花遞上。

「嘻嘻，我願意。」靜雯接過玫瑰，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病房裡其他病人，剛好經過的護士都紛紛摳掉眼角的眼淚。

「謝謝…」我上前把靜雯抱緊，因為我不想讓她看到我眼淚鼻涕爬滿臉的樣子。

「傻瓜，你也摟得太緊了吧，我又不會逃。」靜雯用手指撓弄我後頭腦那頭糟蹋透頂的髦髮。

「我愛妳，我愛妳…」我望著牆上的掛鐘，分針還差兩小格就直指向上。

「嗯？怎麼了？」

「……」我哽咽，淚水氾濫，視線被矇糊一片，我不能夠再回答靜雯的疑問，只是一直哭，一直重覆著說我愛她。靜雯雖然被我的奇怪舉動嚇得愣住，但並沒有把我推開，一直跟我相擁著。

求婚成功了，還哭什麼？因為我知道靜雯很快就會離開我，不管現在我抱得她有多緊。正確點說，是這個喜歡《美少女戰士》動畫的靜雯，很快就會離我而去。

事實上，在第四次求婚的時候，靜雯就已經一邊哭一邊點頭答應了。我還記得，那天我扮演著搖滾歌手，拿著電子結他在她面前展示我的搖滾魂。結他當然是亂彈的，只有一天的時間我又怎會學得懂搖滾是什麼東東。

「滴答」晚上九時正。

靜雯本應抱著我的手，像脫線木偶一樣垂下來，我輕輕把她安躺在床上。擦乾臉上的眼淚，我凝望著她安睡的樣子。其他病人也寂靜下來，房間只剩下我鼻子的嗦嗦聲。

「先生，探病的時間過了…」護士進來輕拍我的膊。

「知道，再給我五分鐘…」

看著靜雯彷似完全沒事發生過的睡相，聽著她平穩的鼻息，我想起了大約一年前的那場交通意外。那天的情況，就好像電視劇的爛劇情一樣，靜雯正要橫過馬路，我又已經到了我們相約的地點，所以打電話給她。靜雯只是低頭瞟了一眼電話來電，就是這麼的一瞬間，貨車從彎路拐出來，砰一聲撞向毫無防避的她。

我在電話裡聽見巨響，循著慢慢聚集的人群找到躺在血汨中央的靜雯。幸好救護車很快就趕到現場。在發生這種千篇一律的爛劇情後，我竟得到一個意料之外的結果。

靜雯的記憶系統錯亂，無法以意識來喚醒記憶，可以說是比失憶好一點點，起碼記憶仍留在腦裡。

但比起失憶更令人沮喪的是，她每天的記憶排序都會重新洗牌一次。

還是沒搞通嗎？起初我也是一樣，但經過這三百多次的不要臉求婚，我才完全瞭解這個記憶遊戲的規則。

靜雯的所有記憶都沒有被洗走，完整地保留在腦袋裡，問題只是記憶每次只記得一至兩樣而已。就以今日來說，她的記憶回溯到小學時很愛看的那套動畫。除此以來，其他記憶都一律被蒙蔽。

普通人的腦袋可以比喻成一個記憶展覽館，走進裡面能隨時能看到想看的片段，越是老舊的記憶就會封塵退色，很難看得清。而靜雯的腦袋就宛如一個抽獎用的攪珠機，每天攪珠一次，滾出哪種記憶完全無法捉摸。

而每天的攪珠時間，則剛好是意外發生的晚上九時正！

她何時會記起我這個才相識兩年的男友呢？不知道，至少這三百多天以來從沒抽中過，我的抽獎運一向差勁透頂。

能怎麼辦？坐以待斃嗎？還是反正她記不起我，就拍拍屁股去另結新歡？

不！雖然終有一天靜雯會把關於我的記憶完全忘掉，所以…我絕不能等到攪珠抽中我的某一天才出現在她面前。

從意外發生的那一天起，我就決定要每天在她的腦海創造全新的記憶。每一次求婚，就表示我能多放一顆自己的彩珠進攪珠機裡。終有一天，當我的彩珠咚咚咚咚從靜雯的腦袋裡滾出來，靜雯就會認得我，連帶著我與她所經歷的每一次求婚，她都會一併記起來，這種連帶效果的大爆發說不定能治好她的病！

相遇，或許是緣份。相愛，或許只是誤會。
但當愛情去到某一個階段，同偕到老不靠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