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瀲冥：第五章

《第五章》恩人

　　「姑娘、姑娘……」

　　似乎有人正搖晃著方凝熙的肩，意識隨著聲音的叫喚而清楚。

　　方凝熙睜開雙眸，眼底下晃出幾個人影。她用盡力氣撐起身子，仍舊感到暈眩。一個人影挨近方凝熙身邊，讓她有個倚靠。

　　一抹女聲響起，問道：「姑娘，妳終於醒了，身子無礙吧？」

　　方凝熙虛弱地回問：「誰？」

　　在提燈的照耀下，諸位的面容才逐漸清晰，三位身著制式道袍之人佇立在面前，而一旁攙扶自己的女子亦是如此裝扮，幾位約莫二十來歲。

　　女子問：「姑娘，身子還行嗎？有無大礙？」

　　方凝熙勉強擠出話：「暈……」

　　女子拾起方凝熙的手，試圖傳送靈力，好讓方凝熙能穩住經絡。她在動作時，瞥見方凝熙手腕上的咒印，疑惑地抬頭對其他人示意。

　　其中一位男子挑眉道：「三師妹和四師弟，先帶這名女子下山，回客棧歇息。」

　　女子：「是的，大師兄。」

　　後頭的男子卻衝道：「等等師兄，說好一起討伐人魚……」

　　話音未落，另一名男子便打斷了他的話：「師弟，一切聽從大師兄的指令，你答應過師傅了，若是不服，立刻滾下山去。」

　　對方的口氣十分刻薄，讓激動的男子把話吞了回去。

　　女子緩頰道：「好了，二師兄，別這樣說話。」

　　接著女子招招手，對後頭的男子喊道：「阿彬，過來幫幫師姐。」

　　男子雖面有不悅，但依然聽命行事。

　　女子細聲向方凝熙道：「姑娘，我們要把妳送下山，希望妳不會介意我們對妳的觸碰。」

　　方凝熙用氣音應了句「嗯」，女子便小心翼翼地將方凝熙扶到男子的背上，男子喬好了角度，揹起虛弱的方凝熙。

　　女子接過提燈後，和剩下的人道別後，三人便緩緩走下了山。

　　一路上顛簸不堪，搖搖晃晃。

　　方凝熙感到反胃無比，難以休息，她看了一眼男子腰上的佩劍，氣聲問：「為、為何不御劍？」

　　男子調侃回：「姑娘，妳也太瞧得起我們了！御劍乃是高級仙術，豈是我們泛泛之輩能會的？」

　　方凝熙抿了口抱歉，她的疑問並沒有瞧不起的意思。

　　男子：「再說，現在誰敢隨便在天上飛，可是會被劈下來的。」

　　方凝熙：「劈下來？為何？」

　　男子驚訝問：「姑娘，妳是問認真的？」

　　領在前頭的女子回望，也朝方凝熙瞅了一眼疑惑。

　　男子：「妳是真不知還是裝不知？」

　　方凝熙：「真、真不知……」

　　男女對望幾許後，女子退到方凝熙身旁，問道：「天界之亂，姑娘知曉嗎？」

　　方凝熙微微搖頭。

　　這詞兒既熟稔又陌生。

　　女子解釋：「百年前，神族無修眾與神族鬼使眾為推翻天庭職權，叛亂數年，史稱『天界之亂』。而天界之亂亦波及到人界、畜生界、鬼界，少數的叛亂者分別藏匿於此三界，於是神族天上眾便安排其他神族加以監視。」

　　女子用眼神向方凝熙確認，是否能瞭解剛才的話，她續道：「其中人界由神族大翼眾與神族天龍眾共同掌管，但兩神族彼此嫌隙，沒有共識，各以各的方式管理人界。對神族大翼眾而言，任意御劍，乃是圖謀不軌，欲於上蒼行作亂之舉，不由分說，一律採天雷之刑使其墜落。」

　　聽到這，方凝熙恍然大悟，悟的不是剛才自己的問題，而是驚覺到時光荏苒，自己的記憶真的出現了斷差。這名女子口中說的一切實情，皆與方凝熙所認知的明顯不同，但為了自保，她不願提起自己的疑惑，便如此沉默地一路下山。

　　途中，穿越了兩道結界，以及戒備森嚴的隘口，好不容易映見些燈火。

　　到了客棧房內，方凝熙安穩地被放置到了床榻上，可一躺下去，作嘔感更是直逼喉頭，只好勉勉強強坐起身子，靠在床頭。

　　女子命男子端了一盆水，讓方凝熙可以抹抹臉，擦拭塵土。

　　這時方凝熙才看清楚救命恩人的模樣。女子眉清目秀，眼尾存有幾分溫情；男子則散發出年輕氣盛，有些沉不住氣。

　　待方凝熙整理完畢，男女見她的容姿，同時在心中讚嘆：「多美好的一個人啊。」

　　女子先打破沉默，問：「姑娘，一路上失禮了，尚未請教姑娘的芳名。」

　　方凝熙：「小女子姓方，名凝熙，感謝諸位的出手相救。」

　　「沒事，方姑娘，助人是修仙者的本道，我叫作容采心，包容的容，文采的采，小心的心，身邊這位是我的師弟……」名為容采心的女子把注目落在身後的男子上，方凝熙也隨之看去。

　　「在下葉彬。」名為葉彬的男子對上方凝熙的眉眼後，反倒羞澀地別過視線，與方才的態度截然不同。

　　容采心：「我們是翠山本素派的門生，為剷除人魚，特來此處，沒想到晚上要計畫時，我們一行人在河岸聽到女人的哀號聲，不久後便遇見了倒下的妳。」

　　翠山？本素派？這些名詞搞得方凝熙一派糊塗，聽都沒聽過。失去的那段記憶真的發生了什麼天搖地變？或者自己實在孤陋寡聞……

　　方凝熙：「能容許小女子請教些問題？」

　　容采心：「當然，方姑娘請說。」

　　方凝熙：「翠山是在哪邊兒？」

　　容采心：「回方姑娘，距目前的翟城東南方，兩三天的路程。」

　　方凝熙：「不，小女子的意思是問翠山位在哪一個州縣。」

　　容采心：「州縣？是指古時候的州縣嗎？這我不太清楚，國邦瓦解多時，早已不用州縣劃分疆界。」

　　容采心這麼一回，讓方凝熙更加不安。

　　方凝熙：「試問容姑娘，如今是天正幾年？」

　　容采心：「天正？天正是年號嗎？方姑娘現今的大曆年號是開玄，開玄一百二十八年。」

　　方凝熙聽傻了，喃喃自語著對方說出的年號，開玄一百二十八年？所以自己少說也失去了一百二十八年的記憶。

　　究竟是為何被剝奪了這麼多？中間自己到底做了何事？

　　葉彬皺眉，稍稍湊耳容采心，小聲道：「我說師姐，這個人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看她似乎還搞不清楚今天是何年何月呢？」

　　但嗓音似乎沒小到可以不讓方凝熙聽見。

　　方凝熙細聲反駁：「我腦子沒問題，只是有些事兒我記不清了，記不清了……」

　　她故作冷靜，但下意識仍說了兩遍記不清了。

　　容采心示意葉彬在一旁看著便好，接續著談話：「方姑娘，我們這邊也有些話想問問妳，但不知妳的身子是否需要先歇息？」

　　方凝熙：「無礙，有什麼事儘管問便是。」

　　容采心稍微換了口氣：「如同上述所說，我們一行人是為剷除人魚而來，途中遇見了妳，試問妳在那遭遇了什麼？」

　　方凝熙咽了一口猶豫。

　　她把遭遇人魚的經歷略略講述給兩人聽，但刻意避開鬼道的部分，補上了粗糙的謊，說是人魚聽到了怪異的聲響，匆匆離去。

　　畢竟鬼道屬邪門歪道，正道所不能容。

　　話畢，先提出疑問的是葉彬：「事兒有點古怪，為何人魚會忽然逃跑？」

　　容采心：「恐怕，和方姑娘說提及的怪異聲響有些關係。」

　　看來容采心並沒有發現這是個謊，唬弄過去了。

　　容采心思考了半晌，問：「所以，方姑娘有聽到人魚的歌？」

　　方凝熙點頭回應。

　　容采心聽聞，喜道：「太好了，我們正愁攻不破人魚的幻術。此幻術屬音律之術，難攻難守，倘若能得知該曲的音律，方能抵禦，只可惜中了人魚的魅靈曲還能活下來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容采心握住方凝熙的手，一臉希冀地道：「方姑娘，可否助我們一臂之力？」

　　可葉彬旋即拍了拍容采心的肩，想借一步說話。

　　兩人來到房間一側，葉彬謹慎道：「師姐，怎麼可以信這種來路不明的女子，瞧她手腕和脖子的黑印嗎？那鐵定是其他城邦懲治罪人的烙印，罪人怎能信？」

　　容采心愁容道：「阿彬，可這人魚之事早些平定是好，能信則信，能用則用。」

　　兩人細碎咬耳了一番，像是決定了什麼，才回身走向方凝熙。

　　但容采心尚未開口，方凝熙便先搶了話：「二位，實在抱歉，雖然二位對小女子有救命之恩，可協助人魚一事，請恕小女子拒絕。」

　　容采心憂道：「人魚禍害翟城數月已久，早點砍除禍害，對平民是好……」

　　雖然容采心如此說服，但方凝熙實在不想淌渾水，始終不願對上容采心的懇求。

　　打動不了方凝熙，容采心只好開出條件，試圖說服她：「不如，若是方姑娘有什麼事我們也可以出力幫忙？我們本素派定會盡心盡力。」

　　葉彬喊道：「師姐！」

　　容采心使了一個眼色，葉彬馬上合攏了嘴。

　　方凝熙左思右想，如今人生地不熟，找個人手幫忙也能快速釐清現況，她問：「容姑娘，葉公子，小女子確實有一事相求。」

　　容采心笑得點頭，讓方凝熙繼續說下去。

　　方凝熙：「請問二位是否有聽聞芙蓉山？那兒算是小女子的舊鄉，想回去見見故人。」

　　葉彬：「芙蓉山？沒聽過啊？」

　　容采心：「雖未聞此山，但若方姑娘願意幫忙，我們本素派定會完成妳的心願。」

　　方凝熙眼神半瞇，先順著這兩人的意思，掩作答應之貌，笑道：「那麼小女子先謝過二位的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