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升投資決策品質，避免投資踩雷 – 多用「扣分制」思維

從事投資多年，常遇到許多手上股票變雞蛋水餃股的長輩，雞蛋水餃股還有價，怕的是直接下市讓你血本無歸，股票是種高風險商品，指的就是這種一旦變差就毫無下限的狀態，許多高手都強烈建議要學會止損與資產配置，我同意，但我認為若你強化自己的「扣分式」思維，投資時更可以趨吉避凶。

日常生活中，我們的決策幾乎會同時用到加分式思考與扣分式思考，很多人認為深思熟慮後的正反並呈就更能做出正確選擇，想都想得很好很明智，但實務上人們往往高估自己與他人的理性能力，普遍都依賴加分式思考作為優先的決策依據！

近幾日台灣新聞爭相報導「肉圓爸家暴」事件，這位父親的惡行自不在話下，然而妻子的聲明讓我最感慨，她是這樣說的，以下略為摘錄：

2017年10月家暴後，純就妻子的決策來說，丈夫的言行有時好有時壞，她最終還是選擇加分式思維「再給丈夫機會」，今天並不是要來名嘴式的後見之明，只是我不免會想假使她能採用扣分式思考，在第一次家暴發生後就立即與丈夫分開，短期來看家庭不完整，卻能降低家暴再次發生的風險可能性，會不會更能保護孩子？為什麼人們經歷了理性思考的流程後，最後仍無法理性地執行該決策？反而常常言行不一，動輒就來個白海豚轉彎？

在經濟學中對這個人性難題有個知名的解釋 – 「沉沒成本謬誤」（sunk cost fallacy），意即當你投入許多時間、精力、金錢在某件事上，期望得到某個結果，即使那個結果可能變壞了，之後你仍會有持續投入來維護它的傾向。最經典的例子是你買了電影票，期望能得到看好片的喜悅，電影開始後你發現難看到難以忍受，但畢竟付了錢還是忍著看完，你甚至會安慰自己：「也許電影後面會變好看」。

我不認為妻子有錯，這是她選擇對家庭成員寬容的價值觀，外人沒太多立場置喙，畢竟生活如此複雜。不過她這種決策方法假如發生在投資中，肯定很難賺錢！

投資中較妥當的決策方法就是「扣分優先制」，最常使用的就是信貸業者用來降低放款風險的信用評分，他的運作流程就是先逐一審核你是否有符合不良還款行為或不健康的負債結構，假使你負債高且曾多次逾期繳納還款，那不管你收入再怎麼高，貸款審核都不會通過。此外，像台灣的交通管理管理機制也是採取扣分制。

「扣分優先制」是一種著重規避風險甚過追求報酬的認知模型，「從沒發生過不當行為的人事物，也有可能產生風險，但比起曾經發生過不當行為的人事物，可能發生風險的機會較低」，簡單說就是累犯會比初犯發生的機率高且後果更嚴重。當然只要是模型，就不可能完美解釋真實世界，總會有偏見與錯誤，對投資人來說，只需明白「扣分優先制」能有效降低錯誤的危害程度就夠了。

近期就有一則很適合用扣分優先制來解析的美股案例，「知名的百年企業太平洋瓦斯電力公司（簡稱 太平洋瓦電 PG&E Corporation 股票代號：PCG）申請破產保護」。

故事得從2017年9月11日說起，當時的PG&E才在慶祝股價創下30多年歷史新高，不到一個月，10月8日北加州發生有史以來規模最廣的山林火災（目前第二大），事後調查部分起火源是PG&E老舊的高壓輸電線掉落林地上引起，市場傳聞PG&E將被求償超過100億美元，股價在其後三個月從高點71元重挫40%。

數月過去，PG&E推算扣除保險理賠後實際求償金額不超過30億（仍超過其現金所能賠償的能力），2018年8月加州議會為了避免PG&E真的破產引響公共用電，送了一個好球法案給PG&E，容許其調漲電費來負擔賠償，聽起來最壞的時刻終於過去對吧。

錯了，2018年11月8日，北加州再次發生刷新紀錄的山林大火！雖然官方調查報告還沒釐清責任歸屬，但起火點附近就有PG&E短路的變電箱與高壓輸電線垂落again！保險機構估算這次賠償大約會超過150億美元，投資人聞聲恐慌賣出，PG&E一周內從50元跌掉60%來到17元，感覺好便宜？也有投資人鼓吹應該危機入市，畢竟電力瓦斯是基礎民生必需。

上週2019年1月14日，PG&E提出破產保護，CEO辭職加上債信機構紛紛調降PG&E債券評等為高違約機率的垃圾等級，PG&E再次崩跌60%，僅剩7元，短短16個月股價跌掉90%，對大量持有PG&E股票或是期間想逢低買入的投資人，無疑是一個比悲傷還悲傷的故事。

山林火災（以下簡稱山火）頻傳的原因眾多紛紜，多數報導說電力公司的輸配電設備老舊是主因，也蠻多人提出氣候乾旱異常讓山火更易發，像是加州近年的嚴重乾旱搭配季風產生焚風效果，部分人則聲稱山林地的社區開發讓更多的人類活動靠近林地，增加山火的人為引發機率。具體成因我不做探討，你們也知道每當災難發生後，總是充斥各式各樣的究責嘴砲。

重點回到投資決策，先前說過「扣分式」思維是一種不完美但實用的認知模型，對事物經常抱持優先存疑的態度，但必須配合縝密的背景脈絡調查，找出事實（facts）佐證避免淪為為反對而反對。下表是我在Yahoo Finance討論區與美國各部門的統計數據後，整理投資人常提出的PG&E加分與扣分項（笑 加分項多數都是網友提出，扣分項多數是我提出）。

近年來許多投資行為學結合腦神經科學實證研究，都指出「人對於美好的想像即使很空泛，但追求好的天性仍能支持我們做出接受它的決策，反之，人對於負面事物想像力貧乏，因為人腦不願意把認知資源長時間投注在負面事物，它們更常引起恐懼本能，讓人更難以去理性深思」，想進一步了解的讀者我推薦這本《投資人的大腦革命》。所以我列表上加分項目看起來充滿吸引人的正能量，以至於參照著扣分項目，我相信還是會有投資人不信邪、願意買（賭）這支股票。

所以投資實務上，你除了必須找出一隻股票的扣分項目（本身的缺點、弱項或外部的威脅），最重要是必須把該扣分項目的風險具象化，已讓自己能理性評估該風險是否能承受，以下是扣分項目具象化的示範。

此外2010年9月加州也發生聖布魯諾（San Bruno）PG&E的瓦斯管線爆炸，纏訟多年直到2017年4月才落幕，各類罰金約9千萬美元加賠償5億6千萬美元，而其中保險理賠大約不到20%，其他都是股東承擔，在你看著股價漲且爽領股息時，你已經不知不覺背上債務。

成本結構上也讓人有些不安，美國電力價格每年大約1.6%成長，2006~2016電力公司在能源產出成本（原物料與新設備）上從69%降低到54%，但輸配電成本從22%提高到36%，增幅驚人，這些是汰換、維修、保養電路設備的成本。

2017、2018兩次加州山火都是PG&E老舊設備引發，我不禁好奇究竟美國的輸配電設備有多老舊？根據2015美國能源部的統計，70％的變壓器已使用25年以上，60％的斷路器已使用30年以上，70％的輸電線路已使用25年以上。看到這你應該開始意會到：老舊設備更換或保養是個燒錢的漫長路，但不做若引發山火又是鉅額賠償！

從上表可見加州無論在各個風險的潛在損害比例都頗高，這裡所謂高風險指的是鄰近林木區，低風險則是較接近市區，高風險區居民較少建物較少，損害總金額不高，然而近年來隨著都市房價高讓人搬往郊區、養老族群也紛紛往鄰近山林的地區蓋退休住宅（senior housing），加州在中高風險的潛在損失金額比重正逐年增加。此外無論是不是氣候變遷加重延燒範圍，2000年以來山火的發生頻率並沒提高，但規模普遍擴大！災害損失金額也隨著攀升。

這些數據都蠻詳實描繪山火的影響，有興趣深入研究的朋友可去加州森林防火局（CalFire）或美國能源資訊屬（EIA）挖數據，但數據之外，最讓我正視到野火對PG&E經營威脅性，是來自去年10月中因加州氣象預警有大風，PG&E成立100多年來第一次因擔心輸電線被吹落，對加州12個縣做預防性的停電！當然他運氣有點背，一個月後的大火反而沒預防到。但我想表達：如果你持有這間公司股票，公司本身都害怕了，你憑什麼不擔心？

山火是天災嗎？我認為部分是，我們無法預期他出現的確切日期、起火點與具體影響程度，但這不妨礙我們去評估PG&E這家公司面臨的風險，然後做出恰當回應。你問我現在是不是可逢低承接？我認為可以買卻不必然要買（賭），甚至若手上持有供應加州南部的愛迪生電力（Southern California Edison 股票代碼：SCE）也得重新估量日後風險。

我們進一步可思考未來若投資諸如惠好林地（Weyerhaeuser Company 股票代碼：WY）等林地林木房地產信託（REITs），其旗下林地資產分佈的州是否處於高危險區？甚至山火的保險費讓成本增加或防火養護的人力成本增加？甚至美國接著幾年政策是否會提高對林地住宅開發的門檻？不僅可能限制林地Reits的營收寬度，甚至美股中有許多前述退休住宅（senior housing）的房地產信託（REITs）也可能受政策影響。

落筆至此，不得不感慨風險分散性高的指數型投資很出色，假設你持有S&P500相關的ETF，雖然PG&E股價跌掉90%，PG&E目前僅佔權重 0.016346%，對你的資產的影響就這麼一點。

若是想擇時、擇價作主動型選股投資的朋友，我建議先多練習使用扣分優先思維，多多拒絕沒那麼出色、有隱憂的公司，自然就有較高機率找到最出色與安全的公司。扣分優先思維乍看苛刻，研究風險看似無趣，卻是投資要長期存活的關鍵，若你對持有的股票公司太寬容，其實是對你財產很殘忍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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