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在無助時,內心就會出現彷彿捶在推車上的雙手般的怒吼,那凹陷的深度和想要一瞬間變成自己想成為的那個樣子是相同的激烈。就像是希望自己能夠替換一個新的身體,可以直接換成想要的樣子,具備某些能力,那就好了。就算僅僅是知道自己的根本是什麼,都能夠自豪地拿出自己的心臟,說如果拿掉這個,我就不是我了,都是難能可貴的事情。因為難的不是剖開胸口拿出心臟的過程,而是在拿出心臟之後,也不一定知道自己到底在心臟裡面放入了什麼。
如果說兩副身體,一個是想成為的自己,一個是接受他人期望而成長出來的自己,那在這個社會裡,甚至縮小到只是因為家人、伴侶情感上的需求或渴望,是不是就能允許自己選擇讓他人的期望在自己身上生長,變成一個對方愛,但自己可能不愛,且必須放棄想要探求自己念頭的可能。
在還不認識自己的時候,我們都是懵懂無知的接受他人給予我們的期望,但當我們開始思考,這個必須為自己而活的生命要是什麼模樣時,是否就一定得面臨愛和自我擇一的選擇題。選擇了愛,就必須交出自己,將自己的根本交到對方手裡,全心全意地成為那份愛的一部分;選擇了自我,就必須捨棄愛,將自我的探尋擺在第一位,為了找到自己的根本,寄望成為的那種人,讓自己在成為自己所是之前,即使是愛也無法阻撓也必須割捨,因為愛和自我都是同等沉重。
在某一個時刻,這兩件事情會混合成為一件事情。當不了解愛,也不了解自己時,就會將兩者合併,以為只要成為自己並將自己的所有交給對方,對方也就能成為自己並將愛交付予我。可事實並非如此,因為就算成為了自己,把自己交付給對方,一開始的動機如果只是為了愛對方而產生動力,那成為的自己就只是個假象,那是為了讓對方愛上自己而誕生出的自己。那就會如同喜歡戀愛的感覺、戀愛中的自己,並非戀愛的對象般,人換了也不會有任何差異,因為感受與感覺都是可以重現的易變之物。
但或許,我們都是從愛上別人,渴望成為別人期望中的樣子,才逐漸明瞭自己想成為的模樣是什麼。因為在這份愛中,發現對方比自己更看重自己,希望不僅是兩人因為愛而需要磨合成為彼此適合的狀態,同時也保存了身為一個個體,自己所欲長成的那一種人。所以愛不是把自己的根本交給對方,不是將根本變成對方心目中想要的內容,而是我們懷抱各自的根本,找出屬於我們愛的方式,讓根本用各種形式與模式,以不喪失自己的狀態,貼近彼此在關係裡最深切的愛意。愛和自我不是一種犧牲式的合併,而是兩者並存的共榮。
這場戰鬥,不是跟別人打,而是跟自己打,到底願意付出多大的努力與代價,讓自己具備能力,可以成為自己要的樣子,同時也具備能力,讓愛的對方,也能成為他所希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