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照常到賣場採購,和青菜水果雞鴨魚肉聊聊天,談談歲月的新鮮度和標價合理性。只是那些朋友們一如往常的喧囂,如浪潮的聲響推銷自己。他想:「這也沒錯,畢竟大家都怕消失的一點意義都沒有......」只是,什麼又叫做消失的有意義?他有點暈眩。
一秒後,他聽見滿場尖叫,不是喧囂的那種;是逃難的驚慌。於是他的暈眩又更暈眩了;是地殼板塊錯動,沒錯。他沉默的站著,像天上靜止的雲,悲傷看著地上的朋友走向地獄之門。胡椒罐兄摔裂了身軀,洗髮精小妹妹從二樓架上跌落;地上一堆斷肢殘臂,鮮血如河淌流。
他輕微的:「唉......」
花枝招展的時髦小姐、年長的大嬸、阿伯,帶著有迴音的尖叫衝出賣場。他想:「衝出去的不曉得會不會回來結帳......」三十秒後,災難結束、狼藉滿地。店員小姐開始巡視、慰問、扶助那些流離失所以及受傷、死亡的架上朋友。
店員小姐看見他,問:「先生,你沒用百米衝刺飛出去?」
愣了一下,他想:「為什麼要飛出去?我的朋友都沒辦法動,我出去幹甚麼......」雖是這樣想,卻回答:「還好,不用飛,也來不及飛。你要趕快救災啊,要幫忙嗎?」店員小姐如波浪搖晃著頭:「不用了,這是我們的工作。」
工作?嗯......他們除了銷售結帳,還身兼救死扶傷。是了,他們比較專業,還是不要插手好了......走向櫃台。
他想起二十年前九月份時的地殼板塊錯動。那時,整個島嶼的哀嚎用大聲公擴向宇宙。但他那時在哪裡?是不是還在年輕的詩裡呢?他開始回憶......
那年,他躺在病床上,在晃動時不情願的起身打開病房的門,但門扭曲卡住了。他和門商量了一下,一同出了點力氣才打開。門開了後,他看見滿場如人形的尖叫聲從九樓的安全梯向地獄衝。昏黃的緊急照明燈早刺上了精忠報國;倒地噴氣不止的氧氣筒唧唧哀鳴唱著殤。白衣女士照護不了氧氣筒,也向地獄飛奔。
那時,他一樣輕微的:「唉......」像隻鍋牛走回病床,靜靜坐下感受搖籃的晃動。
原來,從那時起,他就在思考消失的意義。像青菜水果雞鴨魚肉每日用如浪潮的聲響推銷自己。只是二十年後,他依然沒有答案,搞不懂什麼叫做「消失的有意義?」他又開始暈眩了。
掏出紙張,心不在焉的結帳時,他想:「等會再問問手上的青菜水果雞鴨魚肉朋友們,有沒有甚麼答案好了......」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