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在網路上行走。目光所及,免不了有呼嘯而過漫天飛舞的車流,或是路邊用文字膠黏親吻的情侶。而步伐總是急迫的行人,身上穿戴一堆藍色的大拇指與豔俗的紅心。他想:「總這樣啊,不過是透明飄浮的意識,見照鏡面。」但,男子能這樣確認,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早年,他也曾經用注音文字膠黏親吻陌生女子。他隱約記得,那時候行人穿戴的不是藍色的大拇指與豔俗的紅心,而是在密封的www暗黑聊天室裡,彼此用赤裸的心情赤裸的交換悲喜;用透明的肉體親暱撫慰透明的肉體。
時間是一團揉捏的糾結線團,男子蹲坐在網路上沉思。
他手中梳理著線團,心裡想起那些年曾經的作假為真,想起脫離了文字的虛幻激情,讓慾望轉為實體的年代。那時他不再用透明飄浮的意識,見照鏡面;而是親手剝離她們一個又一個豔紅蒼白的、已婚未婚的、悲傷歡喜的滑嫩肌膚。用體溫交換;直到疲累、厭倦……
男子手中依然梳理著線團,他順著紊亂的線團,緩緩起身走進中唐。
他找著樂天、微之的陋居。樂天好客的歡迎男子的到來,燃起紅泥小火爐,從牆角拿出新釀的米酒溫熱。窗外下著大雪,三人徹夜秉燭互飲舉杯。男子說起一個一個的她,說起千年後的虛無荒謬。樂天聽了後,興致高昂的談起花與霧、春夢與朝雲;微之倒是深情,憶起了去世不久的亡妻。五更天了,窗外,大雪依然下著。
男子意興闌珊,拿起手中糾結的線團起身告別。他誠懇的對兩人說:「兩位兄弟,該走了,有緣再見。」樂天、微之拱手相送,男子熱情的用擁抱告別。隔著時空模糊的面貌,隱約聽見男子對兩人說:
樂天:「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微之:「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樂天、微之兩人,聽了後心頭狂震,拿起筆墨紙硯速記。
男子走了;大雪依然下著。寒冷穿越了時空,他帶著中唐的風雪蹲坐在網路上低頭沉思,手中梳理著多年難解的線團。眼前急迫穿越的行人,藍色的大拇指與豔俗的紅心穿著依然如舊。男子倏然在花霧之間蹲下隱身,連頭也懶得抬起。
蹲了幾年後,他想:「總是這樣啊,不過是透明飄浮的意識,見照鏡面。」終於他起身,丟下手中未解的線團,透明的漂浮意識便逐漸有了血肉樣貌。他任由自己在花霧的徑上遊蕩......憶起中唐的兩位好友;朦朧卻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