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想聞》Sequence 5:浮觴篇.第五章.〈黑幕〉
說來雷比亞內心有著說不出的不安感,卻又訴之無處,遂越發提防起來。
而汀娜在屢次找不著物品後說道:「就只剩下那個木桶還沒找過吧?就讓我來打開看看裡頭藏的是什麼!」之後便將目標指向窗旁靠近牆角的木桶,且捋起袖子走去。
琴鳴二人即與隊長於木桶前會合,雷比亞此時開口道:「我總覺得這個桶子有問題……」欲諫阻汀娜掀蓋。
「應該是你的錯覺吧?」琴鳴立於側言道。
「如果不打開來看看,怎麼知道贓物是不是藏在裡面?」汀娜並不甚理會雷比亞勸告,說完便逕自動手。
「雖說如此,雷比亞的直覺向來都很準……」琴鳴雖不解,卻也信及一二,計算與雷比亞通同進退。然而汀娜執意,雷比亞無法,只得袖手旁觀。開蓋之際,不過晃眼,尚能由縫中瞥見裡頭,可謂中雷比亞揣懷,桶內不作他物,竟是炸彈!彈指間轟然巨響,紅蓮速竄,瞬間就將房屋一樓吞沒,遍為火海。
見眼前樓房霎時盡付祝融,伊格里恩冷笑曰:「原不打算做得如此絕,這可是你們逼我的。」又折身吩咐:「好了,等這場火燒完,就來處理這場『意外』吧。」隊士答是,且無後話。
話分兩頭,可不知無我與月下狩行蹤何方?這一點,在無我始自施用「喚」之奇技,形塑出元神後,亦為內心中待解的疑惑。
「琴鳴!」無我一時「驚醒」而脫口念道,自覺忐忑不安,又見周遭不尋常。「奇怪,這裡不是旅店房間,奴在哪裡?奴記得昨晚明明是在房間裡休息,怎麼突然跑到別的地方?」又顧盼周遭,尚能見月下狩放置在旁。然而卻身處於昏暗之所,還有其他的木箱與雜物。豎耳聆聽,還能隱約聽見如市井般的嘈雜聲。
「這裡究竟是哪裡?而且也找不到琴鳴或雷比亞。莫非是被人帶到這裡的?唔,睡得太沉了,沒有發覺任何動靜,早知如此就不該喝那麼多酒……」出言同時,便起身立定,拾起無我劍身與月下狩,往各處偵候而去。
無我且探且走,觀乎四周,可以見得許多木箱以及眾多器物,諸如雕像、文物、檻獸、圖畫等等無奇不有,自不備述。無我心下料想,此是何地?竟積聚如此多的奇貨珍品。因而覺察,之所以置身斯地,很有可能就是被帶來這裡的。不論如何,得先離開這裡,找到琴、雷二人。謀定之後,便穿梭在陰暗之處、貨品之間,尋覓出口。
行進途中,不料四下留意時,竟連人口都有!吊在天花板的長鐵籠,可以見得人們囚禁在內,身帶枷鎖鐐銬。望見無我在外奔走,便呼聲向她求救:「救救我!」、「放我出去!」諸如此類的話語不絕於耳,其聲悽然、哀然。無我一時也沒有辦法,相留且誤,棄之又太無情,正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無我未經幾刻仍擬道:「還是救吧!見人有難豈能坐視不管。」折返而去。諸囚徒見狀,皆欣然謝恩不止。無我又謂道:「你們再忍一下!」引介了鎖頭的金屬材質,從中操控解鎖,一一開門放人。過程中不致驚動外場的人員與保全,又因為外場譁然,對裡邊動靜不甚注意,不能即時防微杜漸,以致「囚」人愈少,「囗」籠愈多。
一時倉庫燈光大開,四下頓時明朗起來。無我正值救人之時,撞見好幾名人員在大門向此處戟手大罵:「幹什麼!」便紛紛攜持長叉,突入圍剿。場面登時混亂起來,被救者之中有的抱頭鼠竄,有的見一物則丟一物,有的挺身反抗,也有的藏匿隱密處……
無我在亂中救下最後一名女囚,方欲脫身,被那名女子一把拉住道:「拜託,不要拋下我!」無我相視,見女子生得桃休杏讓,一頭秀麗的棕色長髮,螓首蛾眉,絳脣微施,削肩柳腰,膚若凝脂。又見她開口展得兩行碎玉:「請讓我跟著女俠您吧!雖然實力棉薄,但還是希望能幫上您的忙!」
無我打量之後,情急下決定說出內心話,對其告訴:「你真的沒問題嗎?奴沒有辦法保證之後的安全。」
那名女子聽了,頷首並堅忍地說道:「嗯!但希望女俠能幫我一個忙,幫我找到一個木造樂箱,我需要它才能發揮所長。」無我只能答應,先攜了她的手自原地附近躲藏,並詢問了樂箱的模樣。該名女子詳實地訴說,同時無我也在張望尋覓。
且說倉庫時的狀況,無數人員手上持握的長叉可是電擊器!正對著逃脫者進行無情的壓制。後進的人員,又有持長叉的、挺著麻醉槍的,此外還封閉了看似唯一的出入口,要將所有逃脫者一網打盡。
無我眼見不妙,回頭與女子商議:「聽著,再這樣下去奴曹一定會被捉住,奴曹還是先分頭行動吧!奴會先出去吸引他們注意,並打破他們的封鎖,你則趁勢尋找你要的樂箱,偷偷地離開這裡。」
「那您怎麼辦?」女子不安地問道。
無我見問,解下月下狩交付予她,並言:「奴會設法逃出去的,不用擔心奴。倒是這個,還請你幫奴代為保管了,奴帶著這個不方便戰鬥,之後見面再交還給奴吧!」說完便要走。
該女子本欲攔她,伸手一半又止,放任無我而去。後則將月下狩背在身上,為不辜負其意,潛行探索。
另一方面,無我身手輕靈矯健,如飛鴻踏馳而上,站上了一塊顯眼處高呼:「大家別退縮,為了你們的自由,戰鬥吧!」還引介了風的力量(霎時又改容貌,銳利的雙眼透著綠光),將注意力放在無我劍身上,纏繞起旋風,對著出入口貫以一束風暴。
整個貨倉因之狼藉,將許多物品吹得東倒西歪,而出入口處則因狂風大破而洞開,附近人員們一時措手不及,只得在風中企圖穩住身子。現場獲救者見了這一幕,無不亢奮激昂,俱頑強抵抗。
倏忽某處躍出人影,不過轉眼便飛身至無我近旁,左腿一引,踹中無我右下腹,其力道之猛而順勢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惟聽得那人說道:「少得意忘形了。」端詳此人,髮絲如紅銅色澤,雙目黃中帶玄,身披赤土隊制肩帔,著白素襯衫,深棕色長褲、長靴,雙手持握鐵尺。此人名作「齊克果.伊澤」,乃前赤土境衛隊的成員,負責監督古雷德並確保交易順利進行。
而今一有騷動便聞風而至,帶隊靖亂。見得陌生女子不似販售人口,亦非同事,卻攜持著前晚帶來的無我劍,想必是來取回失物的敵人,故而上去給她一個「招呼」。又喊道:「這些逃犯不過是群烏合之眾,分離他們再各別包圍,別抓漏了。還有,小心碰壞了商品,否則你們可賠不起的!」
無我雖然此記摔得重,但並沒有什麼大礙,反而較為顧慮那名女子的安危,以及眼前這名看來不簡單的敵人。很快地回整態勢,心裡想念:「不能讓他壞了大事,否則先前的努力都付之東流了!」復對齊克果下戰帖。
眼見無我進逼齊克果左右,操掣無我劍,雖意在試探,然而一連出手,時而撥刺,時而斬伐,來去之間行雲流水,劍身及元神本一心同體,此刻兩者相合更不在話下。
然而齊克果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尚能將無我之攻擊應接自如,可深究其中,竟有幾分防禦不全備及之感,還賴雙持鐵叉,才能如是從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我試探性地襲來,齊克果還可察知其意幾分,將攻勢一一招架化解掉,甚至防禦有餘時,使以鐵叉突刺,攻守交雜!
幾經交手之後,無我最後的揮斬被齊克果識破而退避落空,結束當回短暫的短兵交戰。但無我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乃匯集數道風刃,伴隨劍壓擊發而出,卻又被齊克果靈巧地閃過。此後齊克果觸地落定,機敏地命令下屬:「電擊手展開包圍網,然後逐漸縮小範圍。槍手預備,見機開火,她一跳起就把她擊落!」兩旁電擊手與麻醉槍手聽令,隨即展開行動。
無我知情勢不利,必當暫作撤退;當下場景可是貨品錯雜林立,若能借用場地優勢,躲避槍手,料其投鼠忌器,其中必有勝機!如此想畢便作速起行,蓮步飛燕欲周旋在眾多貨品之間。
齊克果豈會讓敵手稱心如意?正是料得場地這般排佈,趕忙追上無我腳步,使其受到挾制,不能輕易動身自若。而這之前,還命過眾人:「為了捉拿她,貨物的損害是必然的,在有限度的範圍內,全力將她拿下!」
無我進退有礙於齊克果阻撓,又須瞻顧包圍網的電擊手,以及槍手抓準機會就會發射麻醉彈,也無法飛躍逃奔,如此重重疊疊,難見疏漏。心下忖度:「這下可棘手了,該怎麼辦才好。」
正當無我陷入絕境時,包圍網外突然又起了騷亂。原來是為了建構包圍網,原本抓捕脫逃者的人力銳減,讓逃脫者們得了空。為了回應無我原本的號召,也為報答救命之恩,欲從外圍擊潰包圍網,讓無我脫困。
齊克果看見這般情形,並不自亂陣腳,下令:「縮減包圍網!撤出人手來去解決那裡。另遣一人去叫額外支援過來。」說話途中,且仍自與無我兩相交手。又向她道:「引發那麼大的騷動,可別想這麼輕易逃走呦。」便使攻勢越加凌厲,鐵尺生輝、舞動流利!顯盡其華麗亦危險的面貌。
無我無意戀戰,一味呈現守勢。若是單與齊克果較量,定有不居下風的自信,然而,面對腹背受敵的窘境,又需不時地防範槍彈襲來,早已沒有餘韻反擊。「這樣下去,被抓只是遲早的問題。」無我一面應付外侮,一面思量打算,忽有一計,呼道:「那這樣如何!」雙手將無我劍輪擺,反手扼住,往地一刺。齊克果見了不甚明白,然可縱此良機?
卻說無我元神與劍身俱有變化,神明秋水轉變成了黃棕顏色,伴隨「轟隆!」一聲,竟是地板突然地墳起。一時齊克果驚退,隆起的地面一會就成了岩牆,將無我圍住。「還沒完呢!」無我叱吒,岩牆當下分裂為數個岩塊,尋包圍的眾人飛去!包圍網因此暫時潰散。
其中一塊岩石朝齊克果迎面襲來,齊克果並無動作,待心神定止,著手連鐵尺一揮,岩石應之碎裂,又嘆一口氣說道:「唉!等等要被貝默先生罵了。員工受傷,商品壞的壞、逃的逃,這下子麻煩了……」又咧嘴覷目,偏著頭伸出食指說道:「真嚇了我一跳,原本以為你的能力是操縱風屬性,現在則是地屬性,還以為是能操控多種元素的力量呢!不過,如此看來比較像是接觸物質,進而獲得該物質的掌控能力,真是可怕……你如果現在投降,我可以保你接下來能活得輕鬆點。」
「如果奴不肯呢?」無我否決了敵方的招降。
齊克果緩緩講道:「那下場就像那邊的碎石一樣……」目光視去,是方才齊克果所劈碎的岩石,本來並沒有什麼可以留心的地方,然而仔細瞧去,卻能看見岩石切面融蝕起泡,起霧微漫。「原本是不打算使用這能力的,不然真可惜了你漂亮的外表。」說完,把鐵尺收回腰際,雙手相對,兩掌之間生出液體滴溜,後逐漸擴張為流動的圓珠狀,須臾潑濺而起,化作數道水蛇,直撲無我而來,伴隨齊克果大喊:「有本事就碰碰看,在你能操縱酸液之前,我就會先將你侵蝕掉!」
無我見勢如此,趕忙召起一道岩之障壁。只見此時齊克果微微一笑,酸液之蛇驀然逶迤遊走,取道繞過障壁,直取無我。意出突然,無我未可多想,當機立斷,翻身縱躍,擺脫群蛇咬至。
「就是現在!」忽聞齊克果大聲疾呼,無我立成槍手眾矢之的。原是齊克果打從出招開始,從始至終都是為了牽制無我,替伏擊的同夥製造機會。
兩方對陣,一時半刻之差便足以定孰王孰寇。縱使無我武功不俗,隻身不讓兵伍的架勢,奈何人多勢眾、機關設計,寸毫光陰的反應不及便能鑄成了敗走千里的失誤--無我身中數槍,雖不致構成重傷,但麻醉針劑不多時便可見效,齊克果擒拿無我的時候在即。
「糟了,這下……逃不掉了……啊,不知道逃走了沒有?那個女孩,大家……琴鳴……」無我的目光逐漸模糊,眼瞼也緩緩地閉上,最後目及的景象是齊克果徐行趨近,最後聞得雅樂低迴,聲律若似凝練霰雪,不禁神迷,失了心竅。
「嗚嗚……」卻說隱隱約約,無我能感覺到有女人正在哭泣,聽來悲切,不知為何人?遂欲竭全力,讓自己盡早清醒。這才發現,是當時所救下的女囚,正抱著自己的劍身抽抽搭搭地哭著。
無我對自己施展出「喚」,於其面前現出元神。女子瞅見光芒驀生,頓時又幻化人形,難免吃了一驚,定睛一看可是那女俠的張致,復又大哭。「我還以為……您消失不見……是死掉了呢……」那女子咽喉似有塞住一般,邊哭邊斷斷續續地說道。
無我見狀,就向她解釋來龍去脈,順道寬慰她一下。女子聽完,才稍稍遏止,拿出一方手巾揩著淚說道:「我真的……好替您擔心噢!」無我見她花容月貌,卻哭成這般淚人模樣也於心不忍,又撫慰了幾番乃止。
「不過,這裡是哪裡呢?自從昏迷之後,後來發生什麼奴也不記得了。」無我顧盼了周遭,發覺身處的地方不似前時的倉庫,取而代之的是海濱巖穴的景象,外部則是昏暗不明,像是水域的地方,而穴內岩石的紋理中蘊含發光的礦石,熒煌不愁照明。
那名女子解釋道:「是我將您帶出來的。在您跟敵人周旋的時候,我找到了樂箱,回過頭來要找您的時候卻發現您已經倒下了,來不及幫上忙。後來,為了把您救出來,我演奏催眠曲讓他們都睡著了,這才能把您帶出來。」
「這樣啊……多虧了你,奴才能脫身,不然,奴當時真的是山窮水盡了。謝謝你。」無我握住了女子的手答謝道。
女子一時顏色飛紅,怯手答言:「啊!不會,我才是,要不是因為您出手相救,我現在肯定不知淪落何方。」
「對了,其他囚犯們呢?他們有逃出來嗎?」無我聆聽女子的話語之後,趕忙開口問道。
「這個……我不知道。對不起,我隻身一人沒辦法帶走所有人……」那名女子面有難色,懷抱著羞慚的心回應。「我只有先將壞人綁起來,帶著武器離開了……」
無我吐出一口氣,又將左手放在女子的頭上撫摩,安慰道:「你不用太自責,相信他們一定能自己逃出來的……吶,奴都還沒有介紹自己呢,奴名叫無我,就像奴先前解釋的,奴其實是一把劍幻化出來的元神。」
女子也坦言道:「小女子名作『珣絪.哈肯瑟雷斯』,是名浪遊樂師。叫我珣絪就可以了。」又偏頭對無我微微一笑。
「珣絪嗎?真是個好名字。」無我回復說道。「剛才聽你說演奏催眠曲的事,這麼說你是能運用魄力的樂師囉?」
珣絪著忙答道:「雖然說能使用這份力量沒錯,但仍不成火侯,不敢說自己有多厲害……」
即使珣絪不敢逞能,無我仍表示:「奴反而認為珣絪很厲害呢!能挖掘魄的力量,練就這份能力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您過獎了!」珣絪說道。「對了,無我小姐,請問您願意讓我跟隨您嗎?在我的故鄉,要成為獨當一面的浪遊樂師,就必須要跟隨一個認可的對象,創作屬於他的樂章,譜寫屬於他的風格的音韻呢!我已經決定,要為您寫就一篇瑰麗的樂章!」
無我看見珣絪說得理直氣足、胸有成竹的,也不好推卻,更不知該有何應答,只是乾笑設遁辭:「稱呼奴為無我或你就可以了,這麼拘禮奴反而不習慣。」
「是這樣嗎?那麼我就直接稱呼您的大名了。」珣絪扶髀危坐道,又笑著呼了一聲「無我」。
無我也微笑以對,兩人又坐視言笑一時。見無我道:「好了,先離開這裡吧!奴還得回到琴鳴的身邊才行。」
珣絪應允,兩人方從岩洞離開,不在話下。
且說伊格里恩與隊員們注意到著火的房屋後方有三個人影,定睛一瞧,乃是汀娜、雷比亞與琴鳴仨人,伏臥於地,看來似乎昏迷不醒。原先,雷比亞注意到炸彈的同時,便也刻不容緩,兩手各帶上琴鳴與汀娜,往窗外一撂,自己殿後。隨即身後炸彈引爆,火光迸散,爆炸伴隨的衝擊將三人震飛,雷比亞因居後撤離之由,背部嚴重灼傷。三人受到爆炸餘波的衝擊,因而不省人事。伊格里恩目睹現況,原本要取仨人小命,心念一轉,向旁人吩咐:「將他們綁起來,姑且拿去作人口販賣還賺得一筆。」
後來伊格里恩上前查看,舉腿試了幾下,幾人依舊不醒,在心底說道:「隊長啊隊長,看來你不必在此香消玉殞了。」又命令道:「既然要賣,把這傢伙的燒燙傷也簡單處理一下,商品運到一半死了可麻煩的。」只見其他隊員攜上繩子、布條,準備將三人打包,處置餘下,還乘機狎褻汀娜,伊格里恩見狀,還申斥道:「混帳東西!淨幹一些多餘事,怕醒不過來不成?」又作勢要打,催逼著隊員們趕緊完事,一併扛走。
搬運中途,雷比亞曾得稍醒片刻,感覺背部疼痛難耐,雙眼迷離而覷得幾名赤土隊士,且明顯感受自己受人綁縛,動彈不得。轉頭回望,作纛旂兒的可是伊格里恩副隊長,便奮力脫口道:「副隊長,你這是在做什麼?」伊格里恩並不答言,只是回眸看視,舉肱朝頸項猛力一擊,雷比亞復又闔眼。
伊格里恩等赤土隊士,且將昏迷的數人偽裝作輜重貌,掩人耳目,迨抵達古雷德,方無繼續偽裝的必要。趁其仍舊昏睡之時,命人將他們改以鎖鏈綁縛,並且丟入牢中,自己便去打理販賣人口之事宜。倒是過程中,不見齊克果來赴迎接,稍覺不對賬,然並沒有太留心於此。話說當時齊克果與眾員仍禁錮於倉庫之中。
古雷德位處地下,屬於洞穴伏流的地形,除了港口、倉庫,及幾處要地外,大多無建築。此地物色通常作為商船與攤販的形式存在,進行生意上的往來。商品種類,所在多有,然以毒品、人口販賣、違禁品等走私交易為大宗。而當伊格里恩辦妥後,事不宜遲將三人連同其他貨品一路運上貨船。
此時,雷比亞等人才漸漸復甦。發覺自己身陷囹圄,身體也因鐵鍊鐐銬而無法隨心所欲地行動,望乎四方,三人咸囚禁於各自的監牢。
雷比亞此刻內心掙扎道:「可惡,手腳都被綁住了……啊--痛死了!」礙於背上的傷口,加上又被伊格里恩那下重擊,這還不是最糟糕的,若是死命掙脫必然加重自身傷勢,無奈只能待「超回復」慢慢治癒,猶自沉吟:「除了鐵鍊之外還有紗布包紮,這還真是照護有加啊!吶,伊格里恩.貝默,下次見面就給我等著瞧!」
琴鳴亦思忖道:「地板在搖晃,這感覺應該是船上。這些傢伙要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得想個辦法掙脫才行。」又審視了目前的情形,三座牢前有兩個守衛在看守,又尋思:「如果輕舉妄動的話,他們不可能坐視不管吧?」想方設法之際,卻無結果,只得銜恨。
此時,汀娜則是在地上七歪八扭地死命掙扎,又破口對兩名看守罵道:「臭小子!你們不也曾是赤土光榮的一員嗎?竟然幹起這樣骯髒的勾當,還不快放我出去!」
兩名看守反應不盡相同,一個作充耳不聞,只是怏怏不歡仍負手於背堅守著崗位,另一個則是跟她較起真了,謂道:「哼!汀娜大隊長,你也會有今天啊!誰在乎什麼赤土,錢少事又多,不如這兒有賺頭。」
汀娜又扯嗓大叫:「你們這些為富不仁、狼心狗肺的衣冠禽獸!」而後又將窮其一生能拿來罵的村話此刻都用上了。這副模樣要拿「瘋婆子」來形容再恰當不過了。
兩人敵不過這聒噪的潑婦,兩相起意商議定要堵這女人的嘴,其中一位道:「潑辣歸潑辣,隊長的姿色卻也不差,既然都要賣作奴隸,所幸今天給她玩一把,人財兩得,豈不好?」另一人點頭稱是。而此話一出,聽得琴鳴、雷比亞兩人又焦急起來,奈何無計可施。汀娜聽聞,越發激動,好似上岸振鰭的活魚,只是另掛了一個大嗓門。
「再叫啊!叫破喉嚨也沒用的。欸,你幫我壓住她,我好動手。」言訖,兩人就開門而入,走至汀娜身邊,攘臂欲試。於是前後站定,各行其手。汀娜起先是掙扎不休,見那男人對那軟香溫玉,又逕自摩娑幾把,正色慾薰心之時。不料汀娜趁其懈怠,轉眼間鬥氣萌發,纏繞在腦杓子而往後使力一撞,正中挾持者腹部,前頭則是賞了他一記窩心腳。兩人可謂措手不及,倒地一旁,陷入昏迷暫不能醒。琴鳴與雷比亞在旁,正看得目瞪口呆。不一會兒,汀娜將鬥氣凝聚,將鎖鏈切割開來,鐐銬應聲斷裂,然後便從他們身上扒到鑰匙。
汀娜離開牢籠,將兩名看守留在原地。手上把玩著鑰匙,轉身向雷比亞等人問道:「鑰匙到手了,我來救你們出來吧!」
雷比亞仍對先前看到的景象心有餘悸,外表看不出來,可底子實是隻母老虎,釣上兩隻獵物可是猛虎發威,張牙舞爪啊!不禁為兩人的下場感到幾分同情,又引以為戒:「我可不要惹到她……」
而琴鳴則代而誇道:「真有你的,隊長!」
汀娜聞言,不免心下歡喜,撫頸回覆道:「過獎了。」說完就解開雷比亞的牢門,先替雷比亞解開身上的束縛。
「說真的,我的鬥氣還不成氣候,沒辦法一下子就切開像這樣包覆多層的鎖鏈。以往只是將鬥氣作為狩獵後處理獵物代替小刀的技倆罷了,看來還有得磨練了。」雷比亞一邊等待汀娜解開,一邊向她說道。
汀娜只是回覆:「我隱約看來小雷的『氣魄』到底不差,倘若將來多加鍛鍊魄力和鬥氣的技巧,也是能做到像我這樣程度的。別看我這樣,我好歹也是赤土境衛隊第三支隊的隊長,這點鎖鏈是綁不住我的。」
雷比亞解脫後兀自消沉,但沒過多久就振作起來了。
另一方面,汀娜打開琴鳴的牢籠,為其解開鎖鏈,聽得琴鳴告訴:「剛才有兩個守衛在,只要有可疑的舉動都會被揭發,正發愁呢!隊長真厲害,一下就擺平了他們,但也害我替你捏了一把冷汗。」
「為了卸下他們的心防,我可是犧牲色相又盡力扮演一個潑辣的悍婦呢……」汀娜說著,臉上頓起紅暈,又忸怩謂道:「剛才我的臉面可都丟光了,你們千萬不能說出去噢!」
雷比亞在旁聽了,心下暗忖:「如果說出去下場會很淒慘吧……」反觀琴鳴,老實地答了聲「是。」然後再向汀娜詢問:「如果事情解決了,能向您請教鬥氣的修練技巧嗎?雖然小的時候曾經學過有關鬥氣的修行,但卻沒有什麼效果,一直到今天都是倚仗著劍術來的。」
汀娜爽利地道:「這有什麼問題?等我們逃出這個鬼地方,我會盡我所能教你們的。」
「謝了,」琴鳴說至一半,話鋒卻陡轉。「不過我也真的很沒用,像這樣被禁錮起來卻連誰都救不了。之前也是,讓盜賊這麼輕易從我身邊偷走無我,我真是……」
「小琴……」汀娜在一旁聽著,出口叫了聲他的名字。出其不意地從背後環抱了他,琴鳴反應不及,只感覺到有股溫暖的體溫貼在身上,感受耳邊有氣流在流動:「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太自責。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他們找回來。如果你想要抵過,那就變強,守護好重要的事物吧!」
琴鳴聽完,心中的悵惘彷彿受到光明驅趕一樣,如夢初醒。後回應汀娜道:「謝謝你,隊長。我會加把勁的。」又轉頭對雷比亞訴衷:「雷比亞,也多謝你了!救了隊長跟我免於爆炸波及,我們一道把月下狩跟無我找回來吧!」
汀娜也附和:「對耶,小雷,我今天欠你太多了,汀娜我今生一定會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雷比亞聽了,反覺渾身不自在,答覆曰:「行了行了,這樣怪難為情的,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現在還是把目光放在怎麼逃離這艘船,還有找到月下狩跟無我吧。」
三人遂起身,打量了周遭環境。初步推估三人的位置是船的貨艙,不能直觀看到天空或水面,而周遭則是充滿了貨櫃,所幸貨艙並沒有部署太多的人力看守或巡邏,從方才三人對談至今尚無人適此可以見得。三人議定暗地裡伺察路線,避免驚動船組人員,並找出出入口位於何處。
有關囚犯逃脫的事實,琴鳴等人找來繩子與布條將那兩名守衛綁縛並緘口,關入原本的牢籠,又找到布幔將鐵籠覆蓋住,盡可能減少被發現的機會。期間,三人又談起看守者身分的話題,琴鳴首先提問:「剛才聽隊長所言,這兩個人曾經是赤土境衛隊的一份子?」
汀娜正色回覆說:「沒錯,但是他們因為不明原因申請離職。對於他們從事這種非法活動的行徑,我感到相當不齒,我這個隊長真的當得很失敗!」
「關於這個,我想我那異樣的不安感也明朗了一些。」雷比亞這時接續道,引起另外兩人的注意,又說:「整件事情,我認為八成跟伊格里恩.貝默脫離不了關係。」
「副隊長?」琴鳴與汀娜異口同聲道。
「現在想來還是很惱,」雷比亞艴然而言。「可能是那傢伙在木屋裡放置炸彈的,不管他是主使者還是受命於人……刻意將我們帶到那間屋子,然後自願選擇留守在屋外。此外,當我們被運送的途中,我曾經有短暫地甦醒過,意識到我們正在被赤土的隊員們搬運著,但是我們不像是要被送去救治的樣子,那時的我們都被繩索綑綁著。接著,當我注意到帶頭的是伊格里恩副隊長時,我勉強地向他詢問現在的情況是怎樣,但是,他給我的答覆卻是將我擊暈……」
雷比亞訴說的過程中,汀娜露出了從未見過的神情,似乎是難以相信,卻又是信有其真的樣子,但在琴鳴和雷比亞的眼中看來,身為赤土第三支隊隊長的她肯定對副隊長的行為感到灰心吧。
雷比亞繼續說道:「再來,是我更早之前對他感到懷疑的地方。他可能甚至跟此次的竊案有所掛勾……首先,是一開始汀娜你們早晨來訪時的對話。那個時候,伊格里恩說出了『弓跟劍被偷走,那還有其他什麼值錢的東西遺失嗎?』這樣的話。起初我不甚懷疑,但是這樣的話語彷彿是建立在知情的前提下,試圖探聽還有什麼可以下手的目標一樣。然後是通過琴鳴的『喚』搜尋線索的時候,他那時的反應就像是為了要隱瞞什麼,不像是平常的他,而亟欲支使我們離開,甚至不惜除掉我們,以防我們繼續搜尋下去……」
雷比亞話言至此打住,試探了一下汀娜的意願。當獲得「繼續說吧。」的答覆後,接道:「剛才的看守們,也是赤土境衛隊的舊成員,很難不令人將這些事情聯想起來……我們之所以還沒有被殺掉的理由,從我們身處的現況就能解釋一切了。」
「很刺耳吧……」琴鳴想道。「明明大家都是共同進退的好夥伴,彼此之間互相信賴,以赤土的職志為榮。如此深厚的羈絆,卻有著這樣不堪的黑幕……」
汀娜只是低頭默然無語,當下片刻萬籟俱寂,琴鳴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仍是沉默。倏忽汀娜兩手微舉,往自己的臉上一拍。「啪!」的一聲,又將姿勢維持在以手捂面的舉動,沉沉地言:「伊格里恩,他……一直是很好的副手,大家,也都很信任他……我們赤土就像是一個大家庭一樣,彼此依賴,互相照顧,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未來也一直會是這樣……身為朋友與家人,我永遠都不會否定他們;但身為赤土境衛隊第三支隊隊長,我就有責任……把組織裡的『毒瘤』切割掉……」說著,緩緩地放開捧在臉頰上的手,眉宇之間泛透著訴說不上的氣質,儘管無以名狀,琴鳴跟雷比亞在看過她的眼神之後,便放心不少。
「那麼,我們是要分頭行動呢?還是要一起行動?」琴鳴這時問道。
汀娜見問,指謂琴鳴講道:「我認為你們現在迫切需要的,是尋找適合你們的武器吧。畢竟在還沒找回小無跟月下狩的情況下,僅憑赤手空拳是很難發揮你們原本的實力的。」
「隊長說得沒錯,接下來的打算是要逃離這艘船吧?潛行之外,若是遭逢戰鬥的話,先不說敵人的實力如何,我們的戰力就先打折扣了。」雷比亞一面擺手附和著說。
「幸好這裡貨物相當多,要從裡面找到一兩件武器,或足以拿來當作武器的物件應該不難。」汀娜繼雷比亞之後補充道。
琴鳴則振奮云:「那好,我們先在各處搜尋可用的武器,然後再決定行動的方針吧!」說完便要走。
「等等,」雷比亞出言阻止了琴鳴,又道:「既然要找,先把大家用得上手的武器類型先交代吧,如果有找到其他人伏手的武器,就先幫他留著。我基本上都可以,當然最好是遠程武器。」其餘二人隨後也表態,恰巧順手的武器類型同樣都屬刀劍類。說完,三人且各自散去。
先道琴鳴行於貨櫃箱篋之間,猶如走馬看花,首先鎖定體積較大或是長條型的箱子,期待裏頭藏著自己用得順手的武器。東翻翻,西找找,開過的箱子數以十計,裏頭藏的品項倒也不少,例如釣竿、毛皮、雕像、瓷器等等不勝枚舉,但就是沒找到看起來用得上的東西。「總不會這麼多的物品裡面沒有我能用的吧?」說完沒多久,打開一個長條的木板箱,裏頭塞滿了防撞的絨材,伸手仔細摸索,覺得新奇就拿出來一瞧,定睛看了,發現竟然是前時討伐的硬甲蟲的斷角。驚訝地說:「居然是那隻甲蟲的犄角,怎麼被收到這裡來了?」便拿起那支犄角較細的末端,輕易試了幾下,雖然稍嫌沉重,但仍在可接受的範圍,揮舞斷角儼如一把開山刀。琴鳴心下感到合意,姑且用之,又從附近找來了布條在手握處纏繞,作為把柄。準備完畢,就起步回到先前集合處。
另一方面,雷比亞選擇走與琴鳴相反的方向。同樣也是翻箱倒櫃,四處尋覓,不過用沒多久就發現,自己搜尋的區域正好是軍火區(不由得心中暗喜自己的幸運)。大略掃描後,都是火藥槍砲一類。雖然同樣是遠程武器,但雷比亞自思云:「我似乎都不曾使用過像這類的熱兵器,除了彈藥的取得不如自製箭矢容易,另外就是槍聲太吵了。」然後就隨意挑了一把順手的,連同彈藥帶在身上,又想:「既然這裡都有槍枝了,要找到軍刀一類的應該不難吧?」遂又在附近開始找了起來,結果撞見了往上的出入口,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便又折返,要告知汀娜等人出口的位置。「到頭來還是沒找到刀械,反而找到出去的路。」
轉過眼來汀娜這邊,選擇了從近處找起,看牢的守衛帶的是什麼?撩起布帷,端詳了一遍,沒什麼看來顯眼的武器,除了手上各帶著的指虎。「這種東西不如我直接用鬥氣還比較實在。」又隨手往旁邊的幾個箱盒打開,發現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東西,各種珠寶配飾,盡在一處。見此美景,不免怦然心動,伸手欲取,又尋思:「我身為赤土的一份子,如果拿了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豈不是跟副隊長他們一樣同流合汙了嗎?」戒心一起,甚為自持,又轉往他處尋找,看見有一把鑲晶嵌鑽的短劍,心中又經幾番周折,設辭辯曰:「眼下需要找個稱手的東西防身,既然短劍都放在眼前了,何不借之一用?我保證一定會物歸原主的!」後來兩個眼睛又黏在短劍上,來回打量,口裡連聲稱好,復於原地等待兩人回歸。
雷比亞首先回來,瞧見汀娜早在原處,廝見會合,向她說道:「我找到了槍枝彈藥,此外,還找到了往外的出口。」
「你找到了出口了?太好了,這下就省了一番功夫,等小琴回來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汀娜綻露笑靨,高興地回道。
雷比亞不免注意到汀娜手上的短劍,半開玩笑說:「你上哪去找這麼珠光寶氣的武器?你可忍心讓上頭的鑽石變成真的血鑽石?」
「要你管!既然都找到了,哪有不用的道理?再說,我也會纏上鬥氣,盡量避免它沾上髒污。」汀娜板著臉答道。
此時琴鳴恰好回來,眾人聚首。兩人見琴鳴右手橫著似刀非刀的武器,雷比亞反應過來,說道:「看來你和硬甲蟲的緣分不淺哪。」
琴鳴只是笑,沒有多作回應。隨後問道:「有什麼計畫?」
「問得好,」汀娜見問,滿心期待,自己獻策道:「現在的情形是敵在明,我在暗。我們可以潛伏到船上的逃生艇,然後離開這裡。」
雷比亞聽畢,問了:「倘若行蹤曝光了呢?」
「這還用說,當然就開打啦!」汀娜稍使了短劍兩招,一邊說到。
「這計畫還真是粗糙……」雷比亞暗自思忖道,隨後張口說:「我認為這樣的計畫還是不妥,不應該這麼魯莽……」
汀娜不讓他說完,插嘴道:「欸欸欸--噓!計畫趕不上變化,有目標再來就是隨機應變了,難道小雷在討伐那頭魔物時還會花時間運籌帷幄嗎?」
雷比亞見此一說,當然不平,駁斥曰:「此一時,彼一時,那時討伐魔物可沒有時間猶豫。現在既然有辦法制定周全的計畫,就應該謹慎一點。」
「百密總有一疏,沒有計畫是萬全的……」汀娜又反駁,一副與雷比亞作對的勢頭。
琴鳴眼見不對,急忙跳出來當和事佬,偃息雙方將欲挑起的「唇槍舌戰」。同時也表達自己的意見:「你們說得都很有道理,但現在該是專心的時候。雷比亞的考量固然有理,但是我們現在掌握的情報不多,只能像隊長所說走一步算一步。」聽琴鳴一番話語,兩人這才休戢下來。
三人輾轉到了向上的樓梯出口。不知他們有何行動,且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