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在運河博物館的三十分鐘
2019/09/22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即使在台南待了好多年。深知安平地區每到假日幾乎都人山人海。
所以很少會在假日過去那裡跟人家湊熱鬧。
某一個週日下午，想說過去綠色產業博覽會吃喝一頓。
騎著小機車就過去晃晃。
走著走著在安億橋上看見運河對岸有著一間小房子。
上頭寫著運河博物館。
即便開車、騎車經過很多次這座橋。
卻很少注意到這間有古味的小建築物。
想說進去晃一下。
入門的一大片照片牆吸引我過去。
正當我在看著牆上照片跟歷史文字記錄時。
有一個戴著墨鏡、安全帽的老先生。一直跟著我。也一直看著我。
我沒有太注意這位老先生。只是想看看這裡的東西
突然老先生拉著我的手，用台語跟我說：這都是六七十前年的歷史。就像作夢一樣。
我笑得回答說：對啊。現在都只能從照片中去找回過去失落的歷史。
然後老先生一直拉著我的手說：你看～這個人就是我。這是我十九歲的照片。
我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看著他：真的？那你應該有八九十歲了？
他回我：我今年九十二歲了。這裡的照片大多是我提供的。我也是老安平人。
老先生話頭一開就沒有停過。
他開始說著牆上照片沒有寫的歷史故事。
他說當年在台灣。十九歲。日本開始徵召台灣人去大陸做軍伕。
所謂軍伕：就是不拿槍。只是搬運工人。跟著部隊南征北討。
因為那個時候在中國，還沒有缺台灣人去幫忙打仗。所以都是徵召軍伕。
他的鄰居、親戚朋友都被徵召。時間有長有短。短則八個月。長的像他就待了兩年多。
他最遠到過武漢。跟著日本軍。一個月的薪餉有四十五塊。
他自傲的說，當年在台灣本土薪水最多是二十多塊。當兵可以賺很多。
而且，他一直強調日本軍很有信用跟規矩。
即使他在大陸。他想存錢、寄薪水回台灣。
沒有一次日本人食言的。家人都會固定領到三十多塊。
他一直強調日本的信用、品格跟衛生習慣。
就算打仗他們也會極力維護部隊環境衛生。
我問他，那你有殺過人、開過槍？（我很天真的想說軍伕不得以也會開槍吧？）
他一直搖頭說：不會不會。在日本部隊中。你做什麼就是什麼。
軍人就是拿槍。不是軍人連槍都不給你碰。就算是打輸了。也不會叫我們拿槍幫忙。
他說：他看過日本人拿刀砍被俘虜的中國軍人。
那是因為日本人對於中國人打仗的習慣不同。
因為打仗都會有休息跟對打。說好了要休息幾個小時。當日本軍在休息時。
中國軍偏偏都不守信用。而且亂打一通。這個不守信用讓日本軍很火大。
八年抗戰，我們在歷史教科書中看到：中國軍擅長游擊戰、突襲、、、、、
除了是因為沒有正規作戰方式。
我們的對戰方式跟觀念，跟日本人會有很大的不同跟差異。
後來，他們只要遇到不守信用跟沒品的中國軍隊。打贏了之後會俘虜中國軍。
會先讓中國人吃飽飯。因為這是他們強調軍人的武德跟規矩。
即使你是俘虜，我也該讓你在死之前吃一頓飽的。
會用刀子砍頭。原因是為了省子彈之外。也是給中國軍人面子。
刀子切腹是日本人自己在武士道精神的最高表現。
所以用刀子來砍敵人的頭，在日本是給予對方最大的尊重。
這個回答讓我對過去所念的歷史開始出現一些扭轉。
過去的教科書都強調日本軍的殘酷、無情。中國軍隊的堅毅、忠貞等等（書上寫的）
但是，我開始發覺也許，國家間的文化差異跟觀念。在戰場上也會出現。
而事後的歷史解讀，也會有一些不同的觀念跟想法出現。
老先生一直跟我說他當年的故事。我也一直問他很多問題。
最讓我感動的一件事。
他說：每天下午我都習慣到這裡走一走。
因為他還蠻想念他的那些老朋友。而且，這裡有他們的照片。
因為他已經九十二歲了。所以照片牆上的人都已經不在人世間了。
他常常想起以前年輕的事情。
這裡照片比較大張，而且可以比較清楚看見他朋友的臉。
所以，他會想來這裡走走。看看大家。
我笑著稱讚他是台灣的國寶。因為他是真的活在歷史教科書的人。
當我們念到以前打仗的故事時，我們面對的大多數外省老先生。
然而，我們很少會看到身為台灣人，卻是到對岸幫日本人打仗。
而且抗戰勝利之後，這些人卻又變成了中國人。這樣的歷史扭曲。
的確很讓人錯愕。尤其是對於這些親身走過那個年代的老台灣人來說。
老先生說：他很幸運。
因為他退伍之後，日本軍就沒有徵召過他們再過去打仗。
因為會徵召台灣人過去打仗，是民國三十幾年之後，日本軍開始打敗仗。
但是，他看過也經歷過以前那段歷史。
短短的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隨著他的口述。我彷彿走過七十年前的台灣。
想想教科書、想想台灣歷史、想想這位老先生、想想台南。
在運河博物館的三十分鐘。
我又多看見台灣、台南的另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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