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話我想了很久 #下

更新於 2024/10/22閱讀時間約 15 分鐘
7
海豚出現的那個黎明,馬林已經看不見陸地了。他攀在船舷,極目所去盡是一片銀亮的藍,像平安夜過後的理想早晨。他不太想過往,線性時間令他疲乏,特別是消瘦又慘白的冬天。但最近在午飯和午睡的短暫中途,他會忽然記起十三歲那年的平安夜,他偷偷穿上父親的風衣,溜進電動遊樂場,抓著搖桿和紫色怪獸廝殺到天微微亮。隔壁戴著氈帽的海豚看似有兩把刷子,動作敏捷,氣定神閒,牠注意到馬林正瞧著自己,於是在兩場打鬥之間遞給他一隻菸,然後走開。那是馬林第一次抽菸,他忍著沒有咳嗽,發覺精神清醒許多,指尖溫暖,空氣卻霧糊糊的很難聞。於是他走到外面去。銀鈴歌曲、歡笑聲、粉紅泡泡和閃著彩色光芒旋轉的聖誕樹已經止息,他的腳邊躺著被扔棄的禮物,緞帶垂進水溝。他只看了一眼,隨即漫步到寬闊的長街,沿路都是花俏的糖果紙。後來發生什麼他也不記得了,但那件拖在腿邊的風衣馬林一直留著,怪的是它穿起來似乎永遠這麼大件 ── 馬林想或許他未曾長大,只因缺憾未曾滅頂。
安桀問過馬林的風衣。她說:「你完全可以穿著這東西徒步橫越南極洲。」那是一個失眠的大半夜,安桀爬下吊床,溜進廚房的長餐桌,馬林尾隨。她帶著頭燈和紙筆,準備繼續寫神祕的字,密集起來就像符咒。「我聽得到你,馬林。」安桀轉過身,正好撞上他的手肘。「你在這裡做什麼?」馬林問。「我好餓。你會蒸魚嗎?」安桀說。馬林點頭:「那你跟我說你在寫什麼。」安桀想了一下,「我在寫遺書。」她轉亮頭燈,牆壁一片陰森的亮。安桀調弱了光源。「開玩笑的,我在寫小說。你會餓嗎?」她走近通往地下冷凍室的活板門,像熟練的礦工。「有點。」馬林跟上。
他們煮了一條魚,刺太多了,不過他們吃得很仔細。安桀翻譯了一段文字給馬林聽:「祖拉閉上眼睛。飛行船的運轉聲像燈光。『給我一個支點,』她想,『我就能撐起整個地球。』祖拉感覺自己披掛在長長的槓桿末端,速度是記憶上的幻覺,聲音和顆粒去不到的,光填滿它,或遺棄它。日食和永夜,祖母,飛向太空。太空沒有方向。祖拉一個人留在月球的背面。」
「飛向太空?」馬林說,「我看過這部電影。」安桀沉思。「你喜歡嗎?」她問。「喜歡。看起來很寂寞,但可以在黑暗裡靜靜睡下。」馬林說。「你睡著了?很無聊嗎?」停頓。「什麼?不,我是在講你的小說,不是電影。」馬林說。「哦。」安桀把燈關掉,在灰濛濛的凌晨裡待一會兒,然後又打開。「謝謝你。」她說。
安桀後來又翻譯了一小段,可是馬林已經不記得了。那天正午過後,他開始覺得睏,就到船艙底拿了一些碎冰敷臉,準備再回到甲板工作。忽然他看見安桀蜷縮在牆角睡覺,剛好被冰櫃和防水布擋住主要走道的視線。他推一下她就醒了。馬林注意到她身邊放著一把吉他。「你的東西?」他問。安桀點頭。「幹嘛藏在這兒。」他又問。「讓它自己靜一靜。」安桀說。馬林覺得有點好笑,「我以為你只寫小說。」安桀拿過吉他,彈了一個簡單的旋律,重覆兩遍,聽起來像飛行船的燈光,打亮了行星的環。「寫什麼都是自由的。但是寫歌這件事情到頭來總讓我傷心。」馬林也窩到牆邊,把腳縮到冰櫃後面,安桀卻不再說了。於是馬林開口:「我去過一場沙漠裡的音樂節,一個搖滾樂手也說過類似的話。他說讓你寫歌的都不聽歌。」安桀笑了。馬林描述舞台和音響會把沙丘震出美麗的波紋,而那時他穿著一雙草鞋,荒漠的熱一陣陣鑽進腳趾縫裡,使他迫切地想要跳躍,奔跑,喊叫。「我搞不懂我的不安。」馬林說,然後發現自己早就睡著了。船艙變得橘紅,也許是晴朗的日落。安桀離開了,吉他收回袋子,捲在防水布裡。
馬林爬出船艙,穿上那件依然奇大無比的風衣,走到三樓的甲板。他望了望洶湧喧騰的海洋,一群海豚躍出了水面,其中一隻似乎想要給他一個漫長的擁抱,另一隻似乎想要立刻槍殺他。
8
提米搬到島上長住的第二個星期,鄰居的廚房竄起了大火。他從防風林的縫隙看見白色的煙霧緩緩飄降在海面,漩渦捲動,像低潮的雲。房子默默地崩塌,發出咬碎餅乾的聲響,直到傍晚才整個淹沒在餘燼裡。提米穿上了安全頭盔和雨衣,走近原來是門廊的地方。剛提起的腳印冒出嘶嘶熱氣,牆壁焦黑,沙發蜷曲斑斕,衣櫃燒得只剩鏡子。他嘗試撿起一面相框,底部很燙,他縮了一下手,隨即再抓起一角翻了過來。提米覺得有些詭異,裡面的相片竟沒有面目全非,是一個少年裹在擁擠的棉被裡,閉眼睡去,抱著一小幅貓咪的畫像、麵包刀、禮物緞帶和糾結滿刺的花環。提米等待照片冷卻,然後收進口袋。他從殘破的紗門走到後院,憂鬱的樹叢覆了一層鐵灰,像精心布置的派對植物。
他也曾看過這樣的大火。猛烈、俐落、無人哀愁與生還。那一定是個極冷的天氣,冰雹能把行人的脖子折斷,而他戴著頭盔牽著單車,經過那間著火的屋子,就在廣場邊緣,像巨大的橘黃筆刷。提米停下來看著它,刺眼而紛繁的灰燼像雪花飄忽,在吸氣與吐氣間濕軟,卻好像只有他注意到這些劇變何其迷離刺眼。「企鵝下手之後你來找我吧。」提米在祖拉翻譯的小說裡讀到這樣的句子。他一直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直到企鵝緊湊而簡短地敲了敲他的門。提米打開門,企鵝閃身而進,在暗處掀開一只皮箱,抓起手巾快速地在擦拭什麼。提米戴上夜視鏡,景物一片螢光,企鵝變成紅綠兩色,有種令人不適的節慶氛圍。「你有風衣嗎?」企鵝忽然問道,「我需要一件風衣,最好有很深的口袋。」提米這時才看見牠在擦的是一把手槍。他決定到臥室找找看風衣。等他回來以後企鵝已經收拾好皮箱,剩下餐桌上放著沾滿油污的手巾,包裹著一把刀。「這把刀很利。」牠穿上提米的風衣,快速思索了一下,「適合切生魚片。」然後牠就走了,像果斷寂靜的暴風雪。提米拿起那把刀,刃面有鐵鏽一般的血跡,柄上刻著帆船的圖案。提米清洗了刀子和手巾,晾在閣樓的通風口。他從窗戶望向逐漸發亮的海灘,想像急切的雪把浪尖凍結,衝浪和滑雪就變成同一種遊戲。
提米讀過一個故事,關於牧師和遊魂日日坐在堤防哨站的屋頂,觀望一頭擱淺的鯨緩緩腐敗。他想起馬林,與他一長串敏感而決絕的對話。就算他已經死了提米也不會過分意外,只是又一種緣分,又一場際遇。提米想自由是漂流,絕望是船,疑神是霧,欣喜是火燒的雲,倦意是太陽的幻聽,最後你總是貼近島嶼的心臟,那是平靜。有些日落淡然,回程的冰冷未曾失信,「送往迎來,這就是人生。」馬林說,「不是我說的,是電影的台詞。裡面下了一場很大的雪。」他們在岔路口道別,提米停了一下,目送馬林背著吉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然後轉身繼續走回宿舍。
然而他聽見後面傳來狂烈的奔跑聲。逐漸逼近,和那個新年的台北凌晨在熄燈的街頭與海豚追逐一樣,他緊跟在後,只是為了把一句話說完。是馬林。他折返回來,匆匆攔下提米,激動地好像要說什麼可是喘不過氣,好像他總算得以承諾他將帶著他最為脆弱的生存感覺繼續活著。休息片刻,他說:「我終於想起來她說過什麼了,提米。她的小說,她唸給我聽過:『獾在計程車的後座覺得自己聰明得像老電影,愚蠢得像聖誕樹。』她說過。但我想了好久。」日出以前提米總算拖住了海豚的背鰭。他們摔倒在地上,沒有放聲大笑,也沒有罵髒話。海豚至少會罵幾句,但是牠沒有。他們安靜躺著,非常非常地口渴。「我只是想說:走好。然後,祝你平安。」提米用力地換氣,海豚也是。他很高興自己說了。直到現在,他依然很高興。
9
等待蛋糕退冰的時候,祖拉嘗試把烏鴉寫進一首小詩裡。她已經有了兩首,一首關於牆壁裡的鯊魚,一首關於樹下的鱷魚。她許久不曾拜訪牠們,並帶上一些新鮮的警句。烏鴉走了後祖拉和自己說好,詩一寫完就寄給那個突然搬了家的朋友,告訴他他是對的:我們著迷於世因此總是有所眷戀。祖拉想,也許友善的愛是為每個相聚的時刻慶祝在分別以後好好顧自己,或讀完一個人所有的字隨後將其遺忘。祖拉也曾思索,要上哪去找一種貨幣,可以買到永不覆滅的字。她路過祖母的家,信箱裡插著一綑乾燥楓葉,使她想起她們常去散步的那座像海一樣的湖。祖拉收起楓葉。她比較記得秋天,秋天的話語神色嚴重,像路邊的占卜,而祖母披著一件明亮的紅色斗篷,扣子像汽水瓶蓋那樣閃閃發亮。她把帽子戴上,解釋這是初戀情人送給她的。「他還有一台野狼機車,在一次車禍中折斷了三十根骨頭,車子卻沒事。所以我一邊照顧他一邊學車,準備等他出院,提議換我載他去兜風。他說不要。他竟然說不要。」祖拉說你應該要支解他。「哦,你是說野狼嗎?」祖母說。「後來我自己出去,騎上了一條美麗的公路,環繞著一座像海一樣的湖。」
祖拉停下腳步,看著祖母緩緩走出小徑的樹林區段,金色的光像霧氣濕潤她的影子。祖拉注意到林間水道漂著一個寫著名字的花圈,花圈很大,可以套進大象的脖子。祖拉叫住祖母,但她沒有回頭,所以她一個人站在那兒,看著花圈漂入森林的深處。「幽浮,」祖拉想。從今而後,隨時隨地。經常有那麼一個嚴肅而離奇的跡象漂流過她的人生。沒有未來。祖拉想是的,只要產生一個結局,為什麼需要理解未來。她從此不再矚目操縱燈束的愚昧,和幻象般的天光。不再注視圓形的黑洞,和時間循序。而祖母從未說過那些歌的事情。「在你獨自行走後如何重新做一個天真的人。」祖拉想。她不問。
多年以後祖拉看見兔子穿著笨拙的靴子站在廣場盡頭一動不動時,她記起了那個跨坐在野狼機車上的祖母,披著日落般的紅色斗篷。祖拉輕輕靠近,像潛水員浮上海面。兔子抱著滑板,口袋裡塞了一串黑白快照,敏感地直視左方。「臉最近有點腫。」牠澄清。「牙痛?」祖拉問。「不是,單純長毛,要過冬了。」兔子提議來場飆板,於是他們啟程去找一條下坡。祖拉看得出來牠已經不再玩樂團了。牠的耳朵微晃,暫留下毛茸茸的殘影。去年企鵝生日那天,牠親手拆掉幾個琴鍵,包裹在法式鹹派裡,獾因此變成淡藍色。然後他們擠在一起,看著火山爆發的新聞畫面。「我想過從政,讓世界變好。」兔子指著陡坡說,「你可以從這條下坡去到很遠的地方嗎?」牠看著祖拉,「你可以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嗎?」報以微笑,然後消失。牠的平均來說。像那些酒館深處通往二樓的門。滑板快速移動。祖拉收藏著整台電腦拍壞的照片,兔子曾幫她洗出一部分,晾在一種漆黑、光滑、薄弱的紙張上。
10
鯊魚偷走了凱爾的滑板,順著血的味道一路來到了海岸。牠爬上海潮漩湧的黑色礁岩,看見底下沉浮著一隻細瘦的手臂,迎受泡沫的撞擊與浪退抓狂。凱爾無聲無息地從另一面攀爬上來,帶著一罐剛從超市買來的莎莎醬。他看著鯊魚,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他正準備回家做一種很好吃的捲餅,然後整理行李離開這個城市。「我以為你還是不喜歡海。」凱爾說。一道大浪打在遠方,在陰天底下粉碎成墨綠色。鯊魚聽不見,但牠大概明白凱爾在說什麼。「我只是更喜歡有人陪伴。」牠說,「感覺很富有。所以謝謝你給我這樣的生活。」海風把凱爾手上的塑膠袋吹得皺裂皺裂響,他坐下來,表情抱歉。「但是我明天就要搬家了。」鯊魚打了呵欠,「沒關係,我也要走了。」凱爾定住,隨後報以暗號般的微笑。「你不好奇那隻手來自哪裡嗎?」鯊魚問。凱爾搖頭:「你的胃。你難道沒想過那或許是你身體自行長出來的嗎?」鯊魚沉思。「也許這個人還活著喔。不管怎樣,我送它一程。」說完鯊魚隨即墜入海裡,尾鰭撲動,張嘴咬住了斷臂,一使勁就游入深深的汪洋。凱爾趕緊站了起來,尋找鯊魚露出水面的鰭,卻什麼也沒看見。他沮喪地爬下礁岩,天空飄起了雨絲,卡在他捲捲的頭髮裡。
凱爾總是記得每個有告而別,那是生存始末依然清淡的遺憾。他把牆壁裡的海水放掉,地板拖乾,然後走進廚房準備晚餐。有捲餅、蛋沙拉、豌豆麵和抹血的新鮮生魚片。最後一道是給鯊魚的,牠總是連皮帶骨。還有一杯熱甜茶,凱爾喝了一口,坐在安靜的餐桌前。沒錯,他想。他是這樣想念那些擦肩而過永不相見的表情,想念難得的平易聚散,留下少許話語的手心。他用鏡頭凝望過他人眼睛,繫著影子走路的衣襬,專注進行某件小事、背微微聳起的樣子。他們一個個都是太陽,令人目眩神迷卻自然而然,行駛過熱烈的軌跡。凱爾必須去警覺。警覺所有幻異、奇特、未可知的美麗,然後當機立斷地想念。就像在大浪裡告別鯊魚的鰭,在雪原盡頭告別翻覆的足球。把大提琴留下。他想起他幫安桀拍過的那張照片,框裡有一把刀子和貓的畫像,而她把臉埋在棉被裡睡覺。「為什麼要睡覺?」安桀問。「你老是說你又睡了十四個小時。」凱爾說。安桀鑽了回去,從外面看起來那只是一團棉被。「好極了。」她說。他們把照片沖洗出來,凱爾問她覺得怎樣。「看起來很寂寞,但可以在黑暗裡靜靜睡下。」安桀說。她停了一下,稍作思索,然後才說:「我很喜歡。」凱爾笑了,把照片夾起來晾乾。他一直記得安桀那天的意見,因此一併記得了他的鯊魚,他的大提琴,他的攝影機,分分秒秒錯漏的真實感。凱爾這樣想念正在發生的人生。
他沿著廢棄的鐵軌走上月台,滿地碎磚瓦和雜草,片面隕石,陽光扯開了棉絮落在鐵皮牆角的苔蘚上,繼續生長。凱爾坐在滑板上,等待一列已然駛離的火車,感到輕鬆而憂傷。一些旋律交錯著枕木並行,凱爾望向它們,像他好久不曾完整結束的尾奏,完整播放的歌單。凱爾站了起來,走向月台盡頭的空曠。遠方的海面平緩無波,雲煙散去,一座尖銳的島嶼拔浪而出,就像那年以後再也沒有見過的鯊魚背鰭。
11
祖母的死訊傳來的那個夜晚,祖拉在歡樂如末日的巷口停下。冷風吹痛五官,她看見玻璃閃爍,氣球在極遠的天邊爆炸,遊行經過,口號和祝願遍地生財。「安桀靜靜走著,什麼也不說。」她把字打進空白文件。祖拉切開蛋糕,裝進紙盒,車票和靈魂都完完整整。她要走了。三首詩躺在枕頭底下,每道視線都是手持長鏡頭。她要去結冰的湖岸探望祖母。她會為她點蠟燭,升起細碎顫抖的煙,直到寂靜的音樂響起。「告訴牠我愛牠。」獾走進來說,「我再也不因牠而如何。」祖拉在深深的晚風裡走路回家,影子跳動,指紋爬過建築物迷離的邊緣。有什麼,不被找到。而有什麼不斷後退訴諸直覺。
祖拉依舊過著懸而未決的日子。她修改劇本,保養低音大提琴,待在街上獵捕最壞的照片。開始書寫安桀的那一天,祖拉緊握話語,包藏果敢的禍心。她在電車轟隆駛過的橋下寫轟隆航行的船,在一個極深極靜的昨日寫穿透層層平行未來的預言。她們有時對話,像鬼魂與鬼魂漂浮在森林裡的互涉,企鵝提著皮箱匆匆路過,直到祖母走進湖心,好像全部的字眼同時死去,而她瞬間停止呼換任何一種名字。祖拉專心拼湊十一月的日記:「送往迎來,盜竊夢境;隱藏的心臟,越野的四季。」她提醒她,快些走過去和她道別,走過去謝謝她,「在這一刻我永遠愛你,」你會說。她多麼希望你來,抱一抱,對坐著吃晚飯,觀看天氣預報,沿著湖畔散步。她喜歡看你好奇空曠的湖面,飛鳥,野鹿角上缺失的霜雨,喜歡看你不像任何人。她會賠上一生去預備一個祝福,你卻還有那麼多勇敢的夢要去經歷。
祖拉曬完衣服從屋頂下來的時候已近午夜,她打開電腦,寄發了三首詩,附上簡短的問候。蛋糕埋著願望在黑暗裡甜甜地凝固,刀子擺在水槽並置異境的冷。祖拉掛起風衣,琴盒收到床底。她把燈關上,走過去房間的角落放一首歌。她很久沒有在這個國度放一首歌了。
(十二月,2018,完)

為什麼會看到廣告
avatar-img
236會員
172內容數
雙層棉被搭配記憶枕
留言0
查看全部
avatar-img
發表第一個留言支持創作者!
午夜先生的沙發 的其他內容
積雪的海岸。風大的叢林。暴雨中的沙漠。祖拉經常做夢,那些夢比她的生活美麗,魔幻,殘忍。無盡的車箱,懸盪的廣場與樹,未竟已盡的任務。祖拉行經長長的航程來到這個城市,夢與現實因為語言的虛構,逐漸沒了界線,融進她透風的房間裡。一生多少趟遷移,又多少刺眼,多少睡醒後轉動依然的世界。
這結構鬆散語氣扁扁的小說沒想過許多人會喜歡。認識臉的不認得聲音的,許多人。我有時真懷疑只是因為它得獎了。那樣也沒關係,如果這個光環能讓你停下來看它就好了。就真的很好。面對過客讀者我是個面癱的民宿業者,面對忠實讀者我是個斤斤計較的房東。無論你們如何不知檢點讓我如何恐慌,我最多能做的是照顧好這棟建築。
一個人出生了整整十九年後的午間除了循環播放自製生日歌單好像也無事可做。我翻了翻很久以前困在暴雨車站時讀過的一本序寫得比詩負責的詩集,不知是哪個配得上哪個還是都不。就我這樣只能給出普通意見的讀者大概會說:「嗯,先讀序的話比較幫助消化。」我出門尋找另一本像話的詩集,印刷得較為工整那種。十月已經是個秋天。
所幸我初來乍到就無話可說,空曠舒服的地方都是沒有指標的,朝著話聲的反方向走著走著也就到了。在那裡可能會找到一些情緒冷淡的錄音錄影或是印刷字,也就荒僻視聽,觀看不同運鏡裡的色調變化和語句堆疊的繁複樣貌,甚至是全部組合在一起的劇烈板塊位移。
魷魚再次響起螢光色素。那是企鵝不曾認識的話語。「你確定嗎?」魷魚的光芒突強又馬賽克地褪落。「這是你那首單純的歌啊。」企鵝看著牠不作判斷。一明一滅,一黑一白。牠們沒有聽見任何聲音,除了蜷進夜色的海浪,以及燈塔回眸的機械噪音。企鵝感到滿足與平安因為牠們隨身攜帶音樂。牠們是有跡可循的因此能夠繼續旅行。
我懷疑有些故事將無可奈何地在我眼前上演,但情詩主要是我負責,雖然大概寫不出「夢到你的那個夢有著不存於世的顏色」這類鬼話,可惜情詩主要就是鬼話。我做不來。電影裡的花火孤寂且美,如果要討論歌聲的話只能說小狗眼神過剩。我經常覺得自己是個綜合體:我有男主角的困惑,以及女主角的賤。那麼我自然會滿喜歡這些東西。
積雪的海岸。風大的叢林。暴雨中的沙漠。祖拉經常做夢,那些夢比她的生活美麗,魔幻,殘忍。無盡的車箱,懸盪的廣場與樹,未竟已盡的任務。祖拉行經長長的航程來到這個城市,夢與現實因為語言的虛構,逐漸沒了界線,融進她透風的房間裡。一生多少趟遷移,又多少刺眼,多少睡醒後轉動依然的世界。
這結構鬆散語氣扁扁的小說沒想過許多人會喜歡。認識臉的不認得聲音的,許多人。我有時真懷疑只是因為它得獎了。那樣也沒關係,如果這個光環能讓你停下來看它就好了。就真的很好。面對過客讀者我是個面癱的民宿業者,面對忠實讀者我是個斤斤計較的房東。無論你們如何不知檢點讓我如何恐慌,我最多能做的是照顧好這棟建築。
一個人出生了整整十九年後的午間除了循環播放自製生日歌單好像也無事可做。我翻了翻很久以前困在暴雨車站時讀過的一本序寫得比詩負責的詩集,不知是哪個配得上哪個還是都不。就我這樣只能給出普通意見的讀者大概會說:「嗯,先讀序的話比較幫助消化。」我出門尋找另一本像話的詩集,印刷得較為工整那種。十月已經是個秋天。
所幸我初來乍到就無話可說,空曠舒服的地方都是沒有指標的,朝著話聲的反方向走著走著也就到了。在那裡可能會找到一些情緒冷淡的錄音錄影或是印刷字,也就荒僻視聽,觀看不同運鏡裡的色調變化和語句堆疊的繁複樣貌,甚至是全部組合在一起的劇烈板塊位移。
魷魚再次響起螢光色素。那是企鵝不曾認識的話語。「你確定嗎?」魷魚的光芒突強又馬賽克地褪落。「這是你那首單純的歌啊。」企鵝看著牠不作判斷。一明一滅,一黑一白。牠們沒有聽見任何聲音,除了蜷進夜色的海浪,以及燈塔回眸的機械噪音。企鵝感到滿足與平安因為牠們隨身攜帶音樂。牠們是有跡可循的因此能夠繼續旅行。
我懷疑有些故事將無可奈何地在我眼前上演,但情詩主要是我負責,雖然大概寫不出「夢到你的那個夢有著不存於世的顏色」這類鬼話,可惜情詩主要就是鬼話。我做不來。電影裡的花火孤寂且美,如果要討論歌聲的話只能說小狗眼神過剩。我經常覺得自己是個綜合體:我有男主角的困惑,以及女主角的賤。那麼我自然會滿喜歡這些東西。
你可能也想看
Google News 追蹤
Thumbnail
*合作聲明與警語: 本文係由國泰世華銀行邀稿。 證券服務係由國泰世華銀行辦理共同行銷證券經紀開戶業務,定期定額(股)服務由國泰綜合證券提供。   剛出社會的時候,很常在各種 Podcast 或 YouTube 甚至是在朋友間聊天,都會聽到各種市場動態、理財話題,像是:聯準會降息或是近期哪些科
Thumbnail
唐尼為了成為喜劇演員,獲得了觀眾瑪莎,然而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的?
Thumbnail
有禮貌的人都會專心聽你說完才會回話,但對方其實不知道你說完了沒有,這件事只有你自己知道,因此說完以後補一句我說完了,或以上是我的報告,完畢,這是對聽者的禮貌。 為了要說出:「我說完了。」也可避免說話沒完沒了,開始無限迴圈,反而讓對方聽的不耐煩,適得其反。 選擇持續不停說話,希望能藉此掌握對話
Thumbnail
國民法官制度替司法界帶來更多民眾的觀點。但是在最近的審判案件中,男性與女性間看待母親角色的歧異視角,隱喻了女性在社會當中難以陳述的兩難。本篇文章從一樁殺子案切入,探討女性在社會中的難言之隱
Thumbnail
對於跨性別和生理女性而言,心裡或許都有一道難以跨過的「坎」,不論是跨性別者決定踏出生理性別,成為自己想要的樣子,抑或生理女性對跨性別女性的接受與否,都需不斷對話方得跨越橫亙彼此的坎,進而尋得社會的最大共識。
Thumbnail
釋字748號中,大法官肯認婚姻平權應受保障。但隨著專法通過,台灣社會仍對婚姻平權存有各種意見;究竟兩方如何看待這個議題、社群媒體又扮演了什麼角色,且讓我們一同走進公民對話的場域當中。
Thumbnail
命名是一種自己對自己、他人對自己的期望。但也是一種投射:有時我們想從他人的身上找到自己生命的定位,但忘了他人對我們的投射有時也是一種貼標籤。
Thumbnail
*合作聲明與警語: 本文係由國泰世華銀行邀稿。 證券服務係由國泰世華銀行辦理共同行銷證券經紀開戶業務,定期定額(股)服務由國泰綜合證券提供。   剛出社會的時候,很常在各種 Podcast 或 YouTube 甚至是在朋友間聊天,都會聽到各種市場動態、理財話題,像是:聯準會降息或是近期哪些科
Thumbnail
唐尼為了成為喜劇演員,獲得了觀眾瑪莎,然而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的?
Thumbnail
有禮貌的人都會專心聽你說完才會回話,但對方其實不知道你說完了沒有,這件事只有你自己知道,因此說完以後補一句我說完了,或以上是我的報告,完畢,這是對聽者的禮貌。 為了要說出:「我說完了。」也可避免說話沒完沒了,開始無限迴圈,反而讓對方聽的不耐煩,適得其反。 選擇持續不停說話,希望能藉此掌握對話
Thumbnail
國民法官制度替司法界帶來更多民眾的觀點。但是在最近的審判案件中,男性與女性間看待母親角色的歧異視角,隱喻了女性在社會當中難以陳述的兩難。本篇文章從一樁殺子案切入,探討女性在社會中的難言之隱
Thumbnail
對於跨性別和生理女性而言,心裡或許都有一道難以跨過的「坎」,不論是跨性別者決定踏出生理性別,成為自己想要的樣子,抑或生理女性對跨性別女性的接受與否,都需不斷對話方得跨越橫亙彼此的坎,進而尋得社會的最大共識。
Thumbnail
釋字748號中,大法官肯認婚姻平權應受保障。但隨著專法通過,台灣社會仍對婚姻平權存有各種意見;究竟兩方如何看待這個議題、社群媒體又扮演了什麼角色,且讓我們一同走進公民對話的場域當中。
Thumbnail
命名是一種自己對自己、他人對自己的期望。但也是一種投射:有時我們想從他人的身上找到自己生命的定位,但忘了他人對我們的投射有時也是一種貼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