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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異之燕歸巢 06

軒俞想著回去後是不是該跟軒珞談一下時，又聽見了腳步聲，有點猶豫的，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停了會兒又往前走，在他門前站了好一會兒才敲門。

軒俞嘆了口氣，爬下床來，把在床上滾亂的頭髮撥順了，順手拉了件外套穿上，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的是俞子寧，緊張又有些不安，很緊繃的朝他露出一個笑容。「對不起，這麼晚打擾你。」

軒俞搖搖頭，後退了幾步示意她進來，俞子寧猶豫了會兒，抬頭望著軒俞又意識到自己的猶豫很無禮，馬上跟著走進房裏。

「怎麼了嗎？家裏有什麼事？」軒俞語氣溫和的問她。

「沒什麼，我只是……過來看看。」俞子寧咬了咬下唇，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媽……眼睛不太好，專注力也有點差，有時候不太會注意到四周的事。」

軒俞歪著頭看著她半晌才意識到她是在解釋下午她媽媽為什麼對他視而不見的理由，他笑了起來，「我本來就沒覺得她會認出我來，我並不在意，妳也不用介意。」

「可是……」俞子寧滿心不解，她媽媽都為了失去他痛苦到瘋狂了，為什麼會連他出現在眼前都不認得？「她……她應該要認得你的……」

「妳第一次來找我的時候，認出我了嗎？」軒俞望著她，笑了笑的問。

俞子寧用力點頭，「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還是我指給哥看的，他一開始沒相信我，還對了照片好幾次呢。」

軒俞倒有些訝異，他眨眨眼睛望著這個女孩，曾經他非常的喜歡這個妹妹，當時她小小的，很可愛的模樣，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人的樣子可愛極了。

他記得那雙眼睛裏總是對陌生人的恐懼，直到她生病的那一次，他感受得到妹妹對自己的想法也許有些改變，但她為了另一個哥哥，自己仍然得是那個住在家裏的陌生人。

軒俞溫和的朝她笑笑，「謝謝妳還記得我。」

俞子寧愣了一下，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不是孩子了，下午在街上她發現母親居然沒認出自己的孩子之後，她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她突然間意識到這個大哥在家裏的那三年是過著什麼樣的日子，而她只是跟著哥哥敵視他，跟著父母無視他，忙著去討厭這個好像硬插進自己家庭的人，她明明有很多時候想著自己是不是不應該這麼對他，卻從來沒有真正的去正視這個大哥的存在。

她想道歉，但是她知道這個人拋棄了姓名身份就是為了和他們斷絕往來，那她的道歉又有什麼意義。

她紅著眼眶，忍著不要掉眼淚，從包包裏拿出一個紙袋，塞進軒俞手裏，「這給你……本來在你離開的時候就想給你的，沒找到機會……」

軒俞還沒接過就感覺到奶奶的氣息了，他把紙袋小心的拿在手上，打開來看見一張照片和一條手帕。

「我以為照片全被扔掉了。」軒俞笑著拿過那張照片，那是他剛拿到拍立得的時候，成天就亂拍一通，這張是奶奶正坐在板凳上摘菜，他從身後叫她，她回頭看自己拿著相機，漾起一個溫柔的笑臉，那一瞬間被他捕捉了下來。

「我趁媽不注意的時候偷藏了一張。」俞子寧絞著手指小小聲的說。

她當時覺得他有點可憐，但媽媽像是洩忿一般把那些照片全扯下來扔進垃圾筒裏，她也不敢出聲，只說幫著撕，趁著媽媽不注意的時候，把其中一張塞進口袋裏藏起來，想說就算是可憐他。

但之後他堅持要把奶奶那條舊被子拿回去惹媽哭了，她氣得本來想扔了那張照片，但看著老人家的笑臉又有點不忍心，雖然媽一直說奶奶對她不好，但奶奶對自己卻一直都很溫柔和藹，最後她扔不下手就把照片偷偷藏起來，沒讓任何人知道。

「謝謝。」軒俞沒問她為什麼藏著照片那麼久，不管是為了他藏的還是為了她自己藏的，他都感謝她。

俞子寧搖搖頭，想想又說，「這條手帕是奶奶很喜歡的，繡得很美，她總是拿在手上，我見了喜歡，就跟奶奶要了……比起留在我這裏，還不如你收著。」

軒俞從裏面又拿出條手帕，細滑的淺紫色絲綢，上面繡著幾朵紅梅，他一見到這條帕子就笑了。「奶奶繡這條帕子就是要給妳的，怕妳嫌老氣不肯要，所以考慮了幾天也沒敢說，最後留著自己用，結果妳跟她要了，回去後她開心了好幾天呢。」

俞子寧愣了一下，低下頭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抬頭起來望著軒俞，「……我不配拿她的東西，你收著吧。」

軒俞怎麼會不知道她為什麼去要那條帕子，因為那天他一直誇那條帕子繡得好，奶奶花了多少工夫，她自己也很滿意什麼的，她回去前隨口跟奶奶撒了個嬌就拿到那條帕子，在他跟前炫耀了一下，回去就再也沒拿出來用過了。

但奶奶很開心，所以他當作什麼也不曉得，只要奶奶以為她喜歡就好了。

「收著吧，那是她的心意，沒什麼配不上的，不管妳怎麼想的，她當時確實是因為妳跟她要了那條帕子，開心了很久。」軒俞淡淡的笑著，把那條帕子又塞回她手裏。

握著那條細軟的絲綢，她的眼淚掉了下來，只是很快的用手背抹掉，小心翼翼的把帕子疊好放進包裏。「……她能那麼疼我們，為什麼……要對媽不好……」

軒俞也很無奈，只反問她，「妳見過她對媽不好嗎？」

俞子寧愣愣的想了想，有記憶以來，回奶奶家是在他搬回家之後才開始的，那時她才六歲，老人家對她寶貝得不得了，但媽不太愛奶奶接近她，到她大了才懂得問媽為什麼不喜歡奶奶，媽一臉忿恨的說那老妖婆在她剛嫁過來的時候簡直把她當下女看待。

她當時聽了也很生氣，但是現在仔細想，回奶奶家的時候，向來就是奶奶在煮飯，媽連個杯子都沒洗過，跟奶奶之間的對話客氣而冷淡，奶奶也只有面對孫子們的時候會露出溫和的笑容。

但因為媽媽這麼說了，哥哥在背地裏也叫奶奶老妖婆，她當時不懂，也跟著討厭她。

俞子寧不解的望向軒俞，軒俞也只能說，「妳媽個性太好強，而奶奶年紀大了，個性很傳統。」

俞子寧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說實話她媽真的很會記仇，一點小事也會被她記上好幾年，只要認定了是非就黑白分明得就像沒有灰色地帶一樣，有時候她也有點煩她媽的個性，但……那是她媽媽。

「妳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裏？」軒俞笑著換了個話題，他明白跟她說再多她媽不對或是不好也沒用，他本意也不是要嫌棄她媽媽的。

「我以前見過你來找曾爺爺下棋。」俞子寧努力扯了個笑容回答，「……好幾次。」

但她從來沒跟家裏說過，就算她明知道他跟家裏說要跟同學出去玩，卻只跑去兩條街外的鄰居家而已，她也什麼都沒說，有時候她會同情他，有時候她會覺得那不關她的事。

而軒俞看著俞子寧，他從來也沒發現原來這個妹妹是有在注意他的，他在曾爺爺那裏出沒過那麼多次，離家那麼近，卻只有這個女孩注意到了。

軒俞笑了笑，也沒再問什麼，只揚揚手上的照片，「這個，謝謝妳了，帕子是奶奶給妳的，就留著做個紀念吧，時間不早了，太晚回去不好。」

她點點頭，抬頭看著軒俞像是想說什麼，但猶豫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沒開口，只朝他勾出個笑容，「那我走了。」

軒俞開門送了她出門，看著她下樓離開，關了門走到窗邊，看著她的背影慢慢離去，才剛過十點，還不算晚到危險的時間，他望著前方電纜上的公燕，溫聲問著，「可以幫個忙嗎？看著那女孩是不是安全回家了，兩條街外的那棟藍頂屋。」

公燕歪著頭看了看他，拍著翅膀飛了起來，滑向俞子寧離開的方向，軒俞抬頭看著那一窩乳燕爭相把頭探出來的模樣，只笑著說。「爸爸一會兒就會回來的，快睡吧。」

母燕待在巢邊把幾隻孩子給頂進窩裏，蹲守在巢邊等著公燕回來。

「對不起啊，麻煩你們了。」軒俞雙手撐著下巴靠在窗檯上，想著這一晚上他吃了一頓美食，砍了一個傀儡，發現冥府有人在找他麻煩，還有他妹妹原來是有在注意他的，還拿回一張奶奶的照片，加起來算是喜大於驚了。

軒俞拿出那張奶奶的照片看著，泛出溫柔的笑臉，把照片小心翼翼的放進皮夾裏，抬頭正好看公燕回巢，朝他嘰嘰喳喳了幾聲。

「那就好，謝謝你了。」軒俞當然聽不懂鳥語，但是他能隱約感覺出那些叫聲是什麼意思，任何動物都是，這也是他修煉之後才發現的。

軒俞關好窗又回床上躺了下來，原本以為自己還得胡思亂想一陣的，結果這回一閉上眼睛，很快的就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