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很早就能領悟人生絕大多的事情都是徒勞無功,那麼不斷補充能量去填滿生活的勇氣跟單純,應該來自哪裡?從哪裡獲取?又往哪裡給予?」
這是今天教授對整堂「老人與教育發展課」的期末評論。伊內思頭上那副非常時髦的Gentel Monster墨鏡,自以為是在沙灘曬日光浴的氣勢,仰躺她一頭深咖啡色的大波浪長髮上,兩耳垂著大大的銀圈耳環,她穿著棉質的無袖白T和緊身丹寧褲,一雙黑色皮革短靴輕輕拍著節奏。她渾身帶著一種陽光灑遍沙灘的氣息,然後隨時準備好脱得只剩一身比基尼,拿好衝浪板,往前方的大海奔去。
然而她今天眼神中多次閃過幾抹憂鬱,我想的確好時光書店咖啡,容不下太多陽光。
「所以妳想跟我討論妳的期末報告怎麼寫嗎?」我竭盡所能地面對眼前這個大四的女孩。
「教授希望我們對重要他人進行訪問,然後為他或她寫一份傳記。」我冷不丁得倒抽幾口氣。當初是我推薦伊內思上這門課程的,我自詡為第一人文學府的修課達人,對每個學院最冷門、最熱門的課程都小有研究,而這是我十幾年前,在「最冷門」的分類裡面,前三名有意義的一堂課。我只是沒想到鄭教授的作業竟如此了無新意,聽說他更加放任自己的憂鬱跟孤獨,整個人變得更加哲學與艱澀,但他依然是個關心學生的溫暖教授.......痾,如果你具備同他談上天的慧根。
「所以我想訪問妳,非非姊。」我這次除了倒抽幾口氣外,還將我的眉毛想辦法擠的更近。
「也許你可以跟在美國的爸爸聊聊?你們最近聯絡過嗎?」
伊內思是我前一份工作上認識的實習生,在她的視角裡,可能我是個有點出格但也能講出點道理的大姊姊。我們衝浪、逛街、吃飯,她跟我說心事,我開導,我則透過她重溫青春。的確是忘年之交。但再怎麼樣,我相信我不是鄭教授說的「重要他人」。
「咳,我不想在視訊裡跟他浪費那麼多時間,而且我認為妳之前提過的人生觀,某方面跟鄭教授的期末評論很相似。妳就幫我完成這份作業吧。」
「什麼人生觀?你說我覺得人類的平均壽命應該停留在30歲就夠了嗎?」
「是。」
我深感不妙,我內心灰暗與自嘲的意識流,可能被眼前這位陽光女孩太過認真的看待。
「所以你的答案是什麼?你有答案嗎?」伊內思的提問,甚至都帶著陽光和希望。
「如果我們很早就能領悟人生絕大多的事情都是徒勞無功,那麼不斷補充能量去填滿生活的勇氣跟單純,應該來自哪裡?從哪裡獲取?又往哪裡給予?」
我頓了很久,頓的充分喝完一杯凡哥招牌的黑咖啡,頓的充分讓我的眉毛今天有足夠的運動,
最後我放棄了,就像我放棄了很多事一樣,我搖著頭笑著回答:
「我沒有,沒有答案。」
「我相信世上仍有不少的人,擁有足夠的幸運去理解這個問句,並給自己一個答案或說法,我可能不是這些幸運兒之一,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人都帶著目的或使命來到這個世上,我也不知道要做或不做些什麼,才能引領自己去釐清或接近答案,所以我想在走向死亡的每一天裡,帶著這麼多的未知與嘗試,仍舊活著,清醒地活著,是不是本身就是無可救藥的勇氣與幸運,然後你與舊識告別、重逢; 與新人相遇、相知,在來往的人群裡面交織著很多費勁又意義不明的事件,是不是就在獲取與給予?因為你清醒地活著,清醒地認知你的一無所有。」
她是林非,一個城市女孩,她媽媽曾跟解釋她名字的深意,她說:「每個人來世上一遭都得淋雨,一個人的是是非非被淋的通透後,剩下的就是原原本本的你。」
伊內思說什麼也不肯打幾通電話給在美國的父親,然後把上面的介紹寫在了她傳記報告的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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