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上課的時候
老師談到莫內《散步、撐陽傘的女人》時，在談一個瞬間的概念，那是面對到未來感到迷惘，我不知道我未來在哪，但至少這一個瞬間，我是美的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幸運的是，老師這麼一說，我立刻想起了某一個瞬間
不幸的是，那個瞬間不是當下
我想起那個大三暑假
在師大正門口跟幹部們告別
然後走進文學院電梯
從電梯的鏡子之中看見的自己
那個穿著水藍色營服、揹著黑色後背包、側背著加菲貓睡袋的自己
那時的我
是真的喜歡我自己
從大一大二在舞台上收割了一些成就感
在表演領域之中，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
也在邀約之中，感受到自己的自主性(甚至還可以翹課)
在人際關係之中，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被信任、以及善意
感受到我真的屬於這裡
然後在大三的時候
當了總籌
好像是走到了一個巔峰，爬到了山頂
當然
如果要我說
當總籌實在是沒有當活動股員有趣
但它好像也在述說著我與現實的接壤
我不是一個只會在抽象、精神層面演著戲、不懂外面疾苦的孩子
而是一個可以真正把一個營隊辦起來、能夠為孩子撐著傘擋去雨水、讓孩子好好在傘下演戲的那個大人
當了總籌
就像爬到山頂一樣是一個成就的達成
好像替我的大學生涯畫下了一個完美句點
就好像說
嘿，就這裡了，這就是這座山最高的地方，這就是風景最好的時刻了
在那個電梯裡看見的自己
大概就是這樣
處在大學的巔峰
剛完成了內心之中一個偉大的目標
讓一個高中以來的念頭發芽成參天大樹
所以在那樣意氣風發的時刻
我才真的能真心覺得
「我很醜，但我喜歡現在的自己」
現在看來
當時這樣的心情是多麼難能可貴
真正喜歡自己的生活
真正喜歡自己
這是多麼難的事情
需要多少自信
需要多少成就培養出這份自信
如果要說
什麼時候最靠近尼采精神三變之中的孩子階段
我當時可能就是最靠近的時候吧
像個孩子一樣，不怕失敗，或者甚至沒有想過失敗，都是抱持著去玩的心，體驗其中的痛苦、辛勞、還有收割那些快樂，以及獲得成就
如此無知地，玩樂著
最近也才跟朋友談到
跟過去一起跑營隊、活動的人
再見面也沒什麼話題可聊
通常變成尬聊
或者就像是過年在家堵你的親戚那樣
問一些讓人討厭的問題
那些歲月
那些時代
真的都像是一場夢
我做了一場很美很美的夢
美到醒來會悵然若失的夢
會想再睡回去繼續做的夢
但無論如何
終究是夢
夢醒了
夢煙消雲散
人也就散了
情也就散了
在現實的挹注下
這些記憶淡到嘗不出味道
成為了彼此理應熟悉的陌生人
再次見面
甚至都難以再去體會過去的熱絡與無話不談
不敢相信曾經有過那樣的熱絡
甚至無法想起那樣的感受
是兩個全新的人
要不打個招呼表示驚訝
然後走回各自的山頭
要不就要當作一個陌生人
從頭開始認識起
是的
一切都將煙消雲散
那一瞬間的美好
曾經一起歡笑的大夢
就只存在於那一個瞬間
就像日昇日落的黃金時段
那個美麗的光影
就只存在於那個瞬間
看見了
捕捉到了
它就像水一樣
從指縫之間流逝了
只剩下那份瞬間的死亡所遺留的冰涼還存留在掌心
或許企圖從那之中留下什麼是徒勞的
就像我們不曾會從夢境裡面試圖得到什麼
夢境就是當下的集合
也就只存在於當下
那個瞬間的快樂
這一刻發生
下一刻消失
意義也在發生的時候產生
隨著消失而消失
所以也才會說
至少有快樂過對吧？
其實有好幾次
都會覺得自己有種不真實感
可能是看了太多漫畫故事
或者做了太多夢
好像自己現在就是身在那些故事之中
只要稍加抽離
就會回到原本真正的世界
而不是在這裡
好像會突然醒來
啊
一切都是一場夢
現在感受到的痛苦苦難都是虛假
然後我會跟自己說
好險只是一場夢
我好多次都在質疑
我希望回到大學時候那樣的美好
這個願望是不是太強人所難
或許有人會說
因為再也回不去
所以它才如此珍貴而美好
是的
我也是這樣安慰我自己
所以我好像沒有辦法被時區說給安慰
說著
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時區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天明的時刻
我每次都無法克制地去想
那會不會我天亮的時候已經過了
就像直子會濕潤的那一天已經過了一樣
我的未來都將是在黑夜之中呢？
當你談著川普70歲當總統
那我是不是那個21歲就走到高點的人呢？
嘿
這完全就是直子的想法嘛
或許她在生命的最後
也是想著那些曾經的美好瞬間
然後對著17歲的自己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我無法反駁為什麼那一年不結束生命
沒辦法找到多活這幾年的意義
或許就像李宗盛《凡人歌》裡面提到的：
「我問你何時曾看見，這世界為了人們改變」
或許這個世界不會為我變成我喜歡的模樣吧
我只能這樣對著自己說
嘿
我很抱歉要告訴你
這就是你的世界
你的未來
如此黑暗
學著接受
從中找到一隻螢火蟲微光
在牠消失之前珍惜牠
然後把
「一半的風雨飄搖，更顯另一半的歲月靜好」
當作座右銘
當作浮木抱著
如此載浮載沉地活下去吧
在期待與受傷害的漩渦之中
向下沉淪吧
那些曾經的光明
曾經的美好
只存在於畫作、文字、相片之中
那個瞬間已經消失
只在這些創作之中永恆
就像張雨生的歌一樣
他消失了
但歌永恆了
這樣的聲音我我耳邊低語
我想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
我最近這麼愛聽張雨生的《以為你都知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