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她的第一刻,我以為我挖到寶藏。
那是令人窒息的午後。和自己除了年紀之外毫無共同點的人群聽著人生講座,以為多出席幾場就能為人生鋪上幾塊基石,恕不知只是在湍急河流擺放的浮木,搖搖晃晃,越走越茫然無措。
大家好像都知道自己要什麼,卻需要前人指引。但還是嫌棄前人的方式老氣、毫無創新,最後自己還是停留在原地。
我盯著布幕上變換的幻燈片,燈光閃進我的眼睛,以為是希望,卻刺眼灼熱。
講者在台上,語氣聽起來振奮人心,但從我耳裡聽起來只是因為聚光燈打在他身上的關係。
心情厭世地讓我頭昏眼花,我的雙眼飄忽,餘光間看見她朝我的方向走來。
應該是要經過吧。我挪挪椅子,鐵椅和磁磚地板摩擦出侵略性的腳步。那個步伐最後停在我腳邊。她拉開椅子坐下。
她盯著我看。我刻意避開她的示意,心情卻是期待著,期待這個人可以讓此刻的我脫離這沉悶的氣氛。
不知怎地,我們開始談話。將毫無重點的講座拋到腦後,我們發現彼此的共同科系、興趣和願景。當下,我以為遇見和自己十分相似的知音。
但沒過多久我就感覺到疲憊從我的眼窩向下蔓延。
她活像個故障的水龍頭,滔滔不絕地說,說著她的生活還是夢想。和她談話近二十分鐘,我和她出聲的比例大概是一比十,我通常都是毫無意義的提問、應聲,把自己包裝得很有禮貌、願意傾聽,但她的話卻像癢人口鼻的棉絮灰塵緩緩塞住我的耳朵。現在回想起來,我真的不記得她究竟還說了關於她的什麼事。
我唯一記得的,只有她說到「性」時,那副自信卻逼近傲人的態度,和她那像是受獎人分享感言的表情。
她從包包裡頭拿出精緻的資料夾,再從裡面小心翼翼取出一份文件,是她寫的作品。裡頭的內容露骨煽情,直白性的字眼印入眼簾,彷彿這些實物透過文字化為有形的氣味,惡臭直衝腦門。
她說這是以性別歧視為背景、具有教育性質的作品。我卻覺得她是以議題作為包裝,裡頭的色慾薰心才是它的本色。內容像是路邊那喧譁亮麗的霓虹燈,卻發現只是檳榔攤。醒目卻俗氣。
那一瞬間我以為我在照鏡子。面對的是自己。
自以為新穎、突破、成熟。事實上卻還是困在框架裡,以為這就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