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吻

一.

過了今晚12點，雯便三十三歲了。但她，從未接過吻。

年輕點的時候，雯也算是個美人。一頭長長的烏溜溜的秀髮，明亮的大眼，白晢的皮膚，手指修長得像個鋼琴家。但她，從未接過吻。

從小就是讀女校的關係，雯不太懂得和異性相處，在同性朋友前明明很開朗，但在異性面前，舌頭卻像打了結似的，說不出話。當然，這讓男生覺得她文靜，更喜歡她了。

雯不是沒拍過拖。大學時曾有一次，對象是同系的學長。學長也是讀男校出身的，也不懂得和異性相處。表白成功，已是奇蹟。有幾次，氣氛到了，雯以為她即將要獻出她的初吻，他卻沒有括出去，吻下來。

畢業後，雯到了一家銀行當出納員，直至今天。同事多是女性，加上雯不愛交際，是下班便回家的回家族，別說男友，男性朋友也沒有。

一轉眼，便三十歲。青春完結，卻什麼刻骨銘心的事都沒發生過，這樣的人，其實也不少。

雯沒有抱怨，畢竟自己生於小康之家，除了默書不及格之類的小事，一生都沒遇過困難，和大部分人相比已非常幸福。況且，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太被動了。從小習慣，什麼事都讓別人安排好。想來，雯這一生，從沒主動爭取過任何事。

就像今天，明明不是她犯錯，上司卻把責任都推給她。她雖氣憤，卻不懂爭取。

結果，她被解僱了，在除夕兼生日的這天。

工作了10年，解僱信上居然連感謝都沒句。同事怕惹麻煩，都沒說什麼。雯走時，輕輕關上門，靜得像她從沒來過一般。

離開時已快晚上6點。雯不想回家，便打電話給媽媽，騙她說約了朋友倒數。中學女生般的謊言。

過了今晚12點，雯便33歲了，卻還在說著中學女生般的謊言。

除夕兼生日，雙重喜慶的日子，雯卻被解僱了。於是，她到便利店，買一包紙巾。

便利店的紙巾，會附送一張今日運程卡。中學時代起，每次雯想測運程，都會去便利店買一包紙巾。

『啊～怎麼可能是六顆星？』抽出運程卡時，雯不禁叫道。六星，可是最高的分數呢。

『主動一點，便能實現一直以來的夢想！』運程卡上寫道。

『夢想.....我有嗎？』雯心道。

二.

雯本來想去常去的咖啡店吃晚飯，卻發現街上擠滿了人。

有不少是情侶。他們臉上洋溢的幸福，讓雯感到孤獨。

想要有人牽自己的手，想要有人擁抱自己，想要......

接吻。

雯的腦海裡，忽然浮現起一個人影。

男、年齡約20歲。高瘦、金髮、感覺有點壞壞的那種帥，總是穿著很潮的鬆身衣服和彩色球鞋。不知是否錯覺，每次碰見他，他都用仇人般的目光死盯著自己。

雯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在雯公司附近的潮牌時裝店打工的。久別久會在路上碰見，但雯和他從未說過話。

『怎麼會想起這個人呢？身邊實在太少男生了吧。』雯心想。

好不容易到了咖啡店，在角落找到位子。雯隨便點了意粉和咖啡。

雯忽然想，會否有不錯的男生和他搭訕，例如，剛好坐在她對面的位子？

都怪那張運程卡，讓雯有點期待呢。

果真來了個男人，坐在雯對面的位置。

是個穿西裝的，約40歲的男子。不算很帥，但有種成熟的魅力。

雯不禁緊張。喝咖啡的動作也繃緊起來。

電話響起，是對面那個男人的電話。

『喂？Elsa乖，在家等著，爸爸再見個客戶便回來了，一定會陪你倒數的，要等爸爸啊！』

『哦，原來已經結婚。』

雯的意粉來了。

雯輕嘗了一口，涼的。

三.
不知去哪裡好，雯在咖啡店裡多點了杯咖啡，待著。結帳時，已快10點。

『咦，錢包呢？』

雯把手袋中的東西都倒出來翻了一遍，都沒找到。

是被偷了吧，還是留了在公司？

錢包被盜，還是需要回剛解僱自己的公司找錢包，哪個比較難受？

慌亂之中，雯想，會否有個白馬王子，先代她付錢，再好好擁著她，輕撫她的頭安慰她。

於是，雯沒離開，一直坐在咖啡店等著。

快11點了。

一個穿衛衣和牛仔褲的男生向雯走來。

『會是來救我的嗎?』雯心想。

『小姐，抱歉，我們要打烊了。』

原來是準備下班，已先換好了便服的店員。

四.

還好店員認得雯是熟客，願意讓她先賒賬，她才能安然離去。

雯的心裡很生氣。明明是生日和除夕的雙重喜慶，沒人陪她慶祝便算了，怎麼接二連三發生不幸的事？

但最讓她生氣的，還是那張運程卡。她哪裡幸運了？要不是那張運程卡，她就不會有一絲期待。期待，落空，比起什麼都沒發生，更讓雯難受。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盪著，不知不覺間，居然回到公司附近的公園。雯常常一個人在這裡吃飯盒的。

看看時間，已快12點了。雯於是在長凳坐下。靜待自己的生日和新的一年來臨。

『上帝啊，求求你，我不需要6星幸運，只要在今天完結前，能發生一件好事便可以了。』

雯不是教徒，這次是雯第一次祈禱。

禱告結束，便有一個男性的身影，朝她走來。

『你果然在這裡。』

雯抬頭一看，不是吧——

居然是在潮牌打工的金髮男生

五.

『我等你好久了。』

『什麼意思？』

『我只知道你喜歡在這裡吃飯盒。在這裡等你，比在人海中漫無目的地找你，成功率比較高吧。』

雯太驚喜，已顧不得這是不是謊言。

『我以為你討厭我呢，你看我的眼神。』

『抱歉，小時候在街上常被人欺負，所以我的眼神有點兇。老闆也常常罵我不要這樣。』

『原來如此。』

『我可以坐下嗎？』

『可以啊。』

金髮男孩於是在雯身邊坐下。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雯。你呢？』

『真巧，我也叫文。』

『真巧啊。』

一陣沉默。畢竟他們幾乎是陌生人，要找話題也不容易。

『對了，你為什麼要等我呢？』雯問。

『是因為......』

附近開始吵鬧起來，是準備倒數了。

『謝謝你完成我的願望，你有願望嗎？看看我能否幫你完成，作為報答。』文說。

『十、九、八、七......』人群開始倒數了。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

『我說，願望！』

『誰的願望？』

『你的願望！』

『六......五......四......』

『我的願望......是接吻吧。』

『什麼？』

『三......二......一......』

『接吻啊！』

『Happy New Year~~!』人群爆發祝賀聲。

文的頭輕輕一側，朝雯的臉靠去。

就是這樣，踏入新一年，踏入三十三歲的這一刻，文和雯的雙唇，輕輕對上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