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英國自然史博物館(Natural History Museum, NHM)的昆蟲研究者碧烏菈博士(Dr. Beulah)跟巴拿馬野生物動保育協會(Panama Wildlife Conservation, PWC)合作,要在聖塔菲國家公園範圍內進行系統性昆蟲採集。
阿米帕惹給的同事艾力克也是巴拿馬野生物動保育協會的共同創辦人,從他那聽聞這趟調查,心生嚮往的表示想參與他們的野外工作。他們開始工作的日期適逢一年一度的嘉年華連假,因為不算是合作單位的工作,我用自己連四天的休假時間參與這趟田野調查的初期工作。
艾力克要求我幫他們繪製活動旗作為交換條件。答應了他後,他拿了一張床單般大的布給我,這真的可以稱之為「旗」嗎??
和床單一樣的活動旗,是花了一天半我用簽字筆按照艾力克給的小圖檔一筆一畫勾勒出來的
這趟昆蟲採樣,是我在巴拿馬生活了半年後,第一次參與的動物調查田野工作。
儘管在臺灣時幫過不少不同研究主題的朋友們做過野外工作助手,但進行昆蟲採集絕對是畢生第一次。當然,跟英國自然史博物館的頂尖研究者合作也是平生難逢的寶貴經驗。
即便已有半年的觀察期,和巴拿馬人一起工作仍有許多意料外的插曲。
原訂連假第二天早晨六點眾人在聖塔非的巴士站集合出發,前一天夜裡臨時訊息通知集合時間後延兩小時。
晨起後估算時間出門,背起自己的行囊步行至鎮上,路上安靜得像是整個鎮仍沉浸在寧靜夢鄉裡。前夜夜半酒吧高分貝強節奏的音樂強力放送全鎮(連鎮外我的住所都可清楚聽聞)一路持續到進天亮,想想多數人此時的確該還未醒。
在巴士站的長板凳與此行的兩位巴拿馬籍野外助理初次見面,相互自我介紹後知道他們是柏納多(Bernado)和拜倫(Voyron),家住聖塔非郊區的柏納多有著山間人的深色膚色及濃眉大眼,說話時似乎連眼睛都帶著笑,來自山下聖地牙哥的拜倫則顯然是白人後裔,金髮藍眼白膚色,看似帶著身體不適的倦容。
找了空檔偷問柏納多:拜倫不舒服嗎?柏納多竊笑說,拜倫是宿醉後的頭痛。
顯然遠離塵囂上山前,前夜接到延後出發的通知後,大家都用了自己的方式把握最後狂歡機會慶祝嘉年華。
他們兩個都是巴拿馬大學聖地牙哥分校生物系剛畢業不久的畢業生。等我們這趟設置完各種昆蟲陷阱後,接下來的兩個月他們會住在伊斯雷答(Isleta),持續蒐集各樣區陷阱中的昆蟲標本。
那可是沒電沒網路訊號沒有雜貨店沒有鄰居的伊斯雷答,聽到得住上兩個月我在心裡偷偷做了個鬼臉。
又一個多小時的等待後,此次調查的主力大隊終於抵達。
此行人員除了大老闆英籍研究員碧烏菈、碧烏菈的法籍助理朱立安,其餘成員皆為巴拿馬籍:巴拿馬野生物動保育協會的路易士、艾力克與雷卡多、巴拿馬大學昆蟲系學生金吉莉雅、兩位野外助理柏納多和拜倫、兩位當地嚮導切芬和巴司托;當然,還有一個臺灣來的志工歐卡。
此行所有人員,左起:雷卡多、巴司托、艾力克、挑夫-小雷卡多、歐卡、金吉莉雅、碧烏菈、路易士(前蹲者)、切芬、拜倫、朱立安、柏納多
所有人員會師後,人及眾多研究器材設備與食物得由聖塔非前往研究基地站伊斯雷答。
從聖塔非出發後,先用四輪傳動車在泥路上下顛波半小時車程,抵達行車終點穆耶拉(Muela),再由穆耶拉開始步行兩小時過三座山頭後可抵達伊斯雷答,嚮導切芬家在伊斯雷答,他家也將會給大夥充當此次研究的基地營。
在穆耶拉等候我們的嚮導和雇用的當地幫手們勢必始料未及會是這般大陣仗的人員和設備。所有人看著僅有的兩匹充當駝獸的馬及散落一地的大小箱籠,陷入過度負荷的當機狀態。
儘管碧烏菈在許多國家田野工作經驗豐富,她看到馬時的表情顯示她沒料想到:巴拿馬聖塔非的野地工作基礎設施會和她原先設想的有如此巨大的落差。
路易士跟碧烏菈協調箱子抵達研究基地的優先順序(哪些一定要第一天就一起進去、哪些可以等兩天挑夫們折返再背進去)、並根據優先順序重新打包。
其他的巴拿馬人全然不如我預期中熱衷參與討論並協助重新安排裝備,反而三三兩兩各自散開,有些跟穆耶拉的人家聊天、吃起主人不知何處變出的食物,有些玩起小狗;最讓我驚詫的或許是女主人彷彿和金吉莉雅認識了一輩子般,在門廊下開始為她長長的頭髮編起髮辮。
這幅有點荒謬又奇幻的景象裡,穿插行走眾人腳下的母雞帶小雞和幾隻不斷嗅聞試圖發現可趁之機的狗兒反而是最真實的。
在這樣的混亂中,即便我想給予協助也無從插手,只能試圖降低存在感不妨礙任何人行走動線,間雜用手機及相機紀錄著現場畫面。
一個多小時的混亂過去,大隊人馬總算得以上路。這一路山徑覆滿爛泥,看著沒換上雨鞋的碧烏菈在涉過泥地時、女王般端莊的伸出手讓嚮導巴司托攙扶著,漸漸覺得此行或許不如我原先所想:和英國人工作可以重溫在台灣般的效率和秩序。
約兩小時步行翻過三座山頭後,我們全體終於抵達伊斯雷答,也是他們未來兩個月野外工作的基地營。
切芬家兩棟主要屋舍隱身在半森林半果園的一片綠意裡,最近的鄰居大概在十分鐘腳程外,所謂鄰居其實也就前後兩戶而已。
聖塔菲山裡的房舍都有相似的外觀,尤其是車輛到不了的地方。
房子通常是鐵皮頂木屋(也有部分仍保有傳統,覆以棕櫚科植物葉子為屋頂),做為牆壁的蔗桿彼此間的縫隙完全沒有用泥土或是其他材料填補(以我的觀點看來很適合蛇蠍蚊蟲捉迷藏),室內地板則是夯土泥地,整體非常通風透氣。推開木門便是集餐廳、客廳、起居室等功能於一身、約四五坪大小的公共空間。
起居間旁的小廚房則是燒柴的傳統平台灶台,平台上幾個大石頭作為架高支撐鍋具的支架、可視鍋具調整大小!缺乏電力供給的山裡,要加熱什麼都必須在這裡生火完成。
起居間的另一側,則是作為儲藏及臥室的高架屋,高架的設計一方面略微防潮及蟲蛇、再則屋下的空間可作為家禽家畜的住家。
屋後一隅,有個用甘蔗稈圍出三面薄壁的冷水浴室,牆上一根細水管(有一半時間還會不出水)就是「華麗的」淋浴花灑,僅靠一片充滿大小破洞、風吹就開的薄塑膠簾與外頭隔絕,使用時相當缺乏安全感(某次要洗澡時還發現一隻家鴨安穩的窩在裡邊觀賞我出浴)。
為了接納我們這一行人,切芬將高架屋下的雞舍淨空(把所有的雞趕出來散落在庭院四周)讓大夥搭帳棚,本次研究工作的正式「基地營」事實上座落在雞舍裡。
山區的原始簡陋反覆衝擊碧烏菈英式思維的理智與神經,她後來在自然史博物館的部落格發表幾篇名為「雞舍筆記(Notes from the chicken pen)」的田野工作筆記,名稱自是由此發想。
尤有甚者,雞是慣性的生物,每到晨昏就會努力想突破切芬用鐵網圍起的圍籬想回「家」休息,因而我們總能在帳棚口、座椅甚或鞋子上發現端坐休息的雞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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