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解讀｜《愛情合眾國》－絕望求愛的女人，既冷酷又悲哀

本片為TEFF歐洲影展（Taiwan European Film Festival）第15屆／2019年所選的波蘭電影，曾入圍2016歐洲電影獎最佳劇本、獲得2016柏林影展銀熊獎最佳劇本。

波蘭原名：Zjednoczone Stany Miłości；英譯：United States of Love
中譯：愛情合眾國
導演兼編劇：Tomasz Wasilewski
片長：106分鐘
上映年分：2016年

｜　角色：5　｜　劇情：4　｜　視覺：4　｜　音效：3　｜
總分：16／20
爽度：2
適合對象：偏好壓抑氛圍者

主角是四位女性，身處於1990年的波蘭，正值共產政權瓦解、柏林圍牆倒塌。
以多重非線性敘事，依次展開「家庭」、「愛情」、「友情」、「自我價值」等四個主題的群像劇。
（雖中譯片名用了「愛情」字眼，但故事裡的「愛」絕不侷限於這一種。）

合眾國（united states）是一個特殊的概念，
既維持一定的獨立性，又處於同一秩序下；
正如同片頭裡的主角們，齊聚在餐桌上談論冷戰結束，展示她們共通的背景以及「面對新秩序」此一命題；
空間緊密的老舊公寓裡，彼此的言行互相牽動。

首先是為人妻、為人母的Agata（Julia Kijowska　飾演）。

單方面對社區裡的神父抱有情慾而無處宣洩；作禮拜時，僅能在距離之外聽他對於廣義俗愛的教誨，精心打扮只為了神父訪家主持禱告（灑聖水時，表現得太過殷切還被丈夫、孩子怪異地側目）。

當丈夫提議參與員工旅遊、行房後的擁抱之際，她都避開丈夫伸過來的手；
浴室彷彿變成了她逃避家庭的庇護所，在狹小空間裡無聲哭泣待得太久，女兒還會在外頭敲喊媽媽開門。

最終，她窺見隔壁偷情完的裸男（只有背影，不確定是否為神父本人），走回家上床向丈夫求歡，察覺有異的丈夫不斷詢問她怎麼了。

她跨坐在他身上崩潰大哭，得到了沒有性意味而帶親情溫暖的相擁。
表面上看似溫馨扶持的好結果，實則永遠沒有坦白的可能，只能獨自感到絕望。

而根本問題無法解決，也在電影後面的橋段裡應驗了她心理變化對周遭的負面影響（比如女兒與父親吵架、摔爛花盆惡作劇所表現的家庭不和諧）。

再來，主觀鏡頭切換到學校校長Iza（Magdalena Cielecka　飾演）的身上。

她長期與學生家長有私情，外遇對象從妻子過世後屢次以陪伴喪母的女兒為由，放她鴿子，她因此焦慮地步步逼近，反而被提分手。

這角色的故事線有不少駭人的元素。
比如她悶悶不樂時與人勾搭在廁所性交，後方的年輕男子粗喘用力撞擊，對比她無聲怒視鏡子裡的自己。
對方竟在完事後嚷著「校長夫人你把我當了，還記得我嗎」揭曉其曾經的學生身分（簡直跟吃完飯後才發現碗底有蟑螂屍體一樣恐怖）；
不但肉體上遭受廉價的對待，精神上也被洩憤地補了一刀。

她失去愛情後，報復似地將艷照塞進外遇對象女兒的背包，
因此被他生氣地打了一巴掌，威脅要她跳窗，這個橋段是電影裡少見的直接暴力，稍微打破了整齣沉悶的節奏。

稍後，她主動開車載他女兒，途中具體說了什麼沒演出來，大約能猜出是攤牌私情。
女孩不高興地下了車，這一幕以後用了遠景拍攝，她執意遠離校長而走過結冰的湖。
然後在中央掉了下去。

突如其來的無聲驚嚇，使觀眾不自覺地預設下一秒將有人奔上前救援。
最殘酷的地方是鏡頭繼續停留，
逼迫觀眾一分一秒地看著Iza沒有動作、冰面上空無一人的畫面。

接著，主角換成了被迫退休的單身女教師Renata（Dorota Kolak　飾演）。

她亟欲親近住對面的體育老師Marzena，顯露出對自身體態的許多不安。
其中有無包含性意味，實際不明朗，至少能確定是幾近膜拜Marzena姿態的旖旎渴望。

她與獨居寂寞對抗之際，一次次厚臉皮地製造機會和對方相處；但手傷需要幫忙的藉口消失後，短暫的緣分眼看亦到了盡頭。
滿桌心思的擺盤，等不到佳人赴約；殺去門前卻聽見裡頭辦事的聲響，悲慘得不得了。

最後一位，曾經是選美冠軍的體育老師Marzena（Marta Nieradkiewicz 　飾演）。

她心想既然冷戰時期已結束，不如重操藝人舊業，從模特兒開始當起。
透過轉介讓男攝影師進了家裡，卻在酒醉不醒人事時被性侵。

醒來後，拿了臉盆放在床尾嘔吐。接著臉埋進床後，觀眾視線所及只到她的胸脯以下。乳房隨著痛哭而抖動，腰肢和腿部的美麗線條展示在觀眾面前。

這個鏡頭非常殘忍，角色最痛苦、重要直接的面部情感被遮擋住，剩下依舊足以引起人性慾的身體部位，正好表現了她遭受的對待。

電影到此結束。

這部電影裡，幾乎每個主角的結局都是絕望的。
Agata的家庭、Iza的愛情、Renata的友情、Marzena的自我實現，這些不同形式與範圍的愛，無一例外地不符合她們的期待。

（儘管Renata獲得了些許滿足，她也絕不會從此幸福快樂。
她趁著Marzena昏迷期間進了房間，擦去其身上的精液，
看了後者一動也不動熟睡、平躺坦開的胴體淨白得發亮，宛若純潔無垢的模樣後，回到家中模仿她裸睡，化身成理想姿態彷彿一切完美；
但這樣粗枝濫造的貼近方式，長遠來看必定行不通，因為對方還是沒有結交情誼的意願，甚至因性侵打擊連維持自我都可能產生問題。）

整體節奏緩慢沉悶，符合故事的調性。
幾乎沒有配樂，只有死寂的雪地腳步聲，以及灰白冷色調的場景，公寓狹窄走廊跟高牆宛如監獄般沒有私人空間，成就了令人窒息的氛圍。
非線性敘事下，利用特定事件（例如醫生妻子的喪禮、Renata被Iza要求代課時醫生的女兒仍活著、Marzena沒有赴約）讓觀眾迅速抓到當下的時間點，簡單明瞭。

角色的故事長度，越早出場就越長，越晚逐漸縮短；
除了向觀眾介紹公寓、學校的封閉小社會外，事件能給人的喘息空間也愈來愈少。

最後到了Marzena，
只有擺姿勢被拍攝、被性侵、醒來崩潰的單一事件而已。
篇幅小、時間短，更加濃縮了沉重感，
彷彿不用再解釋更多，這個角色欲證明自己能受眾人喜愛的的企圖，就單因這一件事而宣告失敗。
在我看來，這編排相當殘酷。

劇終時，主角們的生活困境仍在持續，沒有得到任何寬慰、甚至惡化了；觀眾亦感同身受，只能陷入突然的哀愁，呆看工作人員名單開始播放。
這不是類型電影，沒有說教公式、觀後無法帶來滿足感，
卻會讓人久久不能自己，平鋪直敘地在心中遺留深深的刻痕，正是其厲害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