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白河有個盟約,我說,今年夏天,我將去賞荷。
與蓮花本來就是有淵源的,國中的時候,總喜歡看學校對面的荷花池,那時候剛讀了李商隱,知道了「留得殘荷聽雨聲」,便也能咀嚼殘缺之美,那片荷花田從沒開過花,像是年少時脆弱的想望,無法期待結果,只能眺望。
韶華短暫,儘管年年都有,人生的花期可只有一回,那時候米勒的畫展正如火如荼,處處可聞〈晚禱〉的悠揚鐘聲,畫面中農人的篤實有種不容小覷的力道,令人生敬,或者一生只會遇見這麼一次,再不能錯過,哪怕必須孤獨前行,人生總有不能放棄的事情,那是對生命的熱誠和信仰,對真、對善、對美,都如此。
還好,終究沒有錯過花季,一起走過的路上,我發現處處嬌妍。
也許夏天方才開頭,荷蕖還瘦,疏疏落落的開著,然而剛剛下過一場大雨,把荷葉潤澤的瑩瑩綠,大大的掌心裡還托著水珠,我繞著荷花池走了一圈又一圈,想起東渡的鑒真和尚,發願來生要作一柄蓮花,只是出家人清心寡欲,為何許下如此美麗的願望?他應當明白,即便妍麗的照見驚心,也不過白駒過隙,但我更相信這是一個大悲願,火宅紅蓮,正是苦難人生中的自我淨化,此時花已非花,我亦非我,唯有清芬襲人,留給人們無限的思考空間。
錯過了白河,並不代表要放棄追尋,台北亦有荷葉田田。
有這麼一個夜晚,我聽見蟲鳴低吟,學校長廊上空無一人,我心底浮過何夜無月,何夜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耳的句子,一派悠閒;夜空上的月光溫柔籠罩,像是為花披衣,荷花因而染上朦朧的色彩,可惜是白蓮,看不出是否嬌羞,而女孩粉頰飛霞,也像一朵初開的容顏,我在一個靜好的夜晚,閱讀著一則美麗的寓言,而感覺如斯幸福。
我本以為,最美的永遠是最遠的那一朵,只可遠望,而不可觸摸,然而簡單的幸福一直在我身邊,瑩瑩綻放,我張開自己的手,竟也像兩朵開放的芙蓉,承載著皎皎月色,抬頭,只見朋友篤定微笑。
這個夏天,花好月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