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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紀少年：岩井俊二談新作《最後的情書》

1995年，岩井俊二的《情書》紅遍亞洲，成了描繪了青春愛情的影像經典。25年後，岩井再寫《最後的情書》，這次還是以書信串連愛情，只是故事來到中年，有更多的錯過、重逢、追悔和發現。

岩井的這個故事最初動念是在2016年，當時他正為韓國拍攝短片《昌玉的信》（チャンオクの手紙），影片描述主角因為遺失手機不得不開始寫信，這讓岩井動念構思另一個「書信故事」，並決定讓這個故事與《情書》對照。所以《情書》和《最後的情書》從一開始就不是各自獨立體，而是相近存在，就像是一部持續了20年的作品。

拍攝《情書》時，岩井俊二還不滿32 歲，當時他能輕易捕捉20來歲年輕人的愛與夢。然而相隔25年，「再創作《情書》那樣的青春情感？」這對其他導演也許行不通，但年過50歲後，岩井的名字依舊和「青春」是如此不相扞格。這幾年他所創作的影像依然保有當年的細膩，像身分辨認用的指紋從未消失。岩井在一次受訪時甚至表示自己50歲以後感覺更自由，除了青春的易感也懂的成長的堅強，從而知道如何脫離束縛。並說自己就是個「半世紀的少年」。

這位半世紀的少年如何為《情書》寫續集？他說一開始他就是直接創作劇本，先確定以作家鏡史郎為故事主軸，福山雅治所飾演的鏡史郎是個寫成一部小說《未咲》後就再也寫不出新作的中年男子，關鍵原因在於他年少時一段未完成的戀曲，岩井決定將整個故事改寫成小說，也就是這本《最後的情書》。

不過，寫《最後的情書》前，岩井發現如果不先把故事裡主角創作的小說《未咲》寫出來，就無法印證故事真正的關鍵，因此，他將《最後的情書》先擺在一旁，一口氣寫出200多頁的《未咲》。只是這本小說岩井並不打算出版。

熟悉岩井俊二的人都知道，他不但是電影編劇導演，還寫過多本小說《情書》、《燕尾蝶》、《關於莉莉周的一切》、《華萊士人魚》等，畫過漫畫，作過曲，組過樂團⋯⋯也為自己的電影配樂。每一部電影，他都從頭到尾親自參與，小說、劇本、拍攝剪輯音樂製作....，每個過程就像手工作坊一樣，不假手他人。

為了趕上電影的拍攝進度，岩井在設定角色和構思故事時，大量複製了自己的個人經驗，例如故書中未咲「仙台出身、到橫濱唸大學」的背景，就是岩井本人的經歷；而主角鏡史郎更一半由岩井本人、另一半由岩井的朋友們的人格特質構成基本樣貌。會這麼做不光只是為了減少實地考察的時間，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在寫小說之前，岩井和久違的大學好友們碰面時，其中一位朋友告訴他「都沒看過你的作品。」當然好友知道岩井的工作內容，因此這句話讓岩井非常意外。

在聽到這番話時，岩井開始回想過去，他們在大學一起完成了很多事情，但岩井發現自己當年從來沒想過要成為電影導演，只是單純覺得自己未來應該能成就些什麼。對朋友來說，岩井就像是完成了「兒時夢想」的人，耀眼得讓朋友無法直視，但是聽到這番話時，岩井開始思考：「原來我是這樣啊。」在這瞬間，岩井有了「這裡一定有什麼我必須描繪出來的事物」的想法，也成為書寫《最後的情書》的動機之一。

除了一開始就打算讓《最後的情書》和〈情書〉成為「書信系列」，岩井更以自身的經驗形塑鏡史郎，深入表現內心深處的遺憾。岩井認為每個人都有不欲為人知的一面，對鏡史郎和未咲而言，那一面指的就是那篇在心靈還未經歷創傷的年少時代，兩人以純真的想法寫成的畢業答詞。一起寫出那篇答詞的兩人，對於當時寫的內容其實並無實感，畢竟是還不了解人生意義的年紀，這篇堆滿了華麗辭藻的文章，成了往後不斷束縛著自己的詛咒。岩井以鏡史郎與未咲在意氣風發時代發出的炫目光芒，照射出現實的陰影。

除了鏡史郎與未咲，另一個帶動故事的要角裕里，更有岩井的苦心構思在內。裕里是未咲的妹妹，在故事中同時具有「主角（protagonist）」和「相對角色（antagonist）」的特質。岩井認為觀眾會把自己投射在主角的觀點上，以進入故事的世界，但如果是男性甚至是性格非常誇張突出的角色，例如電影《小丑》，大概不會有觀眾從小丑的視點去觀看整個故事，而是把他當成一個可以客觀看待的現象；但是如果是平凡的一般女性，觀眾就很容易代入主角的視野。岩井知道要讓裕里作為帶動故事進行的主角，順暢地控制這個角色並不容易。但岩井認為這種「明明搭上一輛安全的車子，卻好像開錯路，不知要被帶往何處的壓力感」，對於讀者和觀眾來說也是一種樂趣。

岩井在介紹《最後的情書》時，除了多次提到這是延續《情書》情懷的創作，也強調自己透過了書寫重新審視內在，他很感激在韓國台灣中國等地能擁有超過日本的觀影人數支持他，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更多創作回饋大家。並希望大家喜歡《最後的情書》這部岩井在愛情的根柢上持續澆灌25年，終於冒出清麗悠遠枝芽的作品。

（部分訪談內容取材自〈SWITCH〉雜誌2020年2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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