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後的田地滿是稻梗,雨水和成稀泥,陽光曝曬,風一捲,一種曠遠的野味兒,有時候我也懷疑,那是某種傷口的味道;豐收的記憶,篩落了金色的夢,可是天一下就陰了,荒地像一片戰場,那些屍橫遍野的稻梗,被喧囂的麻雀嘲弄,看,多麼光榮。
其實麻雀不總是在這兒的,就像春耕的時候才有白鷺鷥,熱鬧總是一段一段的,也說不上是先有寂寞才有繁華,還是先熱鬧了才覺冷清?因果論的麻煩在於說不上誰為因,誰是果,都糾結在一起了,變成一顆心,不通、不通的跳,問題是都不通了,也是白跳。
兒時喜歡大論述,動輒許願永恆,好像永恆是隔壁老王,後來才知道是高攀不起的大人物,那時候說要一輩子當朋友,說要念台大,說要當總統,原來牛皮吹這麼大,是怕太快消風;後來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我認識過叫俊傑的男生,才認識時務,把無能為力都說成圓熟、豁達,這是寫論文的後遺症,我們懂得自圓其說。
人生就是無止盡的破口與圓場,現場轉播,沒有剪接的機會,但其實我絕少懊悔的,所以也沒有減刑的機會,可是懊悔做什麼?這是世間極其無用之物,你錯了,只能避免下次錯誤,有機會就改,沒機會就受罰,我受夠後頭都坍塌了,還佇立在原處嘆息,這世界一直一直在崩壞,沒有立足之地,只能拼命地跑。
這陣子九降風又颳起來,也不知道要降些什麼,命運箭亂如雨,就是躲過了,也免不了要狼狽;我在狂風裡走著,整個人都凌亂了起來,而這樣早,月亮就出門兒了,貼在天上像塊涼糖,含在嘴裡,舌尖抵著,吞吐著一口滄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化掉,只有兩頰微微的酸,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