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有個怪癖,只喜歡穿七八分暖,披肩恰巧能提供這功能,一早赤腳在屋裡走來走去,感受地板濕濕涼涼的滲上來,像是踩過山中的青石板;太暖使人暈眩,因為不真實,說起來微寒的感受,才是人生的真相,妳一直不信太暖熱、太正向的事,太陽打下來,還有片陰影呢,故而小寒正好,吹來幾許人間冷暖。
跨年那天等了整整一夜,該說等過了一整年,滿天富麗的煙火可說是耐心的獎勵,然而妳的確沒有看見煙火,妳終生都有「局外人」的毛病,在路上行走時,份外感受到自己不在,大家在笑,花火在盡情宣洩,而妳在心底敘述,這一切都是靜音,慢動作播放,所有的悸動,在等待結束那一刻就停止了,似乎那夜發生的一切繁華,皆為虛妄。
妳很少瘋狂,熬夜等煙火已經是極致,多半時候,妳是這樣定義自己的,很小的時候妳便老了,但,從來沒有長大,而且無止盡的在同一座荒廢的樂園裡迷途;兒時在木柵動物園的迷路經驗,有哭泣和糖果兩個關鍵字,也許真相是妳假裝迷路,以求被瘋狂找尋。
兒時,舅舅常跟妳玩捉迷藏,他打電話來,說他人就在附近,要妳去找他,其實他遠在南方,可是後來妳再也找不到他了,舅舅過世那年,江蕙的〈返來阮身邊〉如一個悽悽的哀求,妳後來總是想念舅舅,母系的男人特別溫情,連舅舅的電棒燙和花襯衫都變成一種優點,然而可悲的是,妳一直愛他,而且還愛他,但漸漸不再想起了。
難怪人家說,遺忘就是一種背叛,難怪有人說,用書寫,頂住遺忘。
可妳心裡明白,記憶就是那跟頂天的柱,一旦記憶坍塌,所認知的世界就形同毀滅,誰又頂得住誰?書寫到底是拿來重生,還是掩埋已經無從考究;總之雁回北邊去,喜鵲又開始築巢,恭喜著又重新洗牌,人們不管新仇舊恨,全面歸零的態度很是喜氣;新歲伊始,收拾心碎,把這些碎片收集起來,剛巧,用來補天。